“萧时月,这都是你的报应。”
“恨我吗?我只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还给你而已,你对我的恨意也恰如我对你的...很公平,不是吗?”
冷宫里的梨花开了,惨白得像雪,落了满窗,衬得窗边人也面色如纸,她知道自己就算没有这杯酒来送,也活不长了。
这些日子里她提心吊胆着全家人的性命,根本不敢对萧彧珩有半分不恭。长年生活在古板严苛的宋家,又让她的性子被磨砺得早不复做小姐时的骄横。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即便指着天王老子破口大骂,左右也不过一死。
于是她也能在死前找回些儿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萧彧珩,爬到这个位置,装得再人模狗样,你也是最下贱、最肮脏的出身。这一点你改不了,直到入土了、化灰了,你也是把贱骨头...咳、咳咳!”
她看着萧彧珩那张恒古无澜的脸渐渐染上愠色,就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他的痛处了。果然,萧彧珩这一辈子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出身。
其实到了今天这个境地,萧时月反而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嫡庶有别了。看他们这对虚假的兄妹不就能明白吗?低贱不为人看好的外室子都能官至宰辅,而她这个将门嫡女却沦落到家破人亡。可见出身没什么屁用,谁也决定不了自己的结局。
萧时月笑起来,但出身这种东西,偏偏拥有的人不屑一顾,没有的人介怀一生,即便如今她与萧彧珩身份调转,他依旧会因为早已沦为阶下囚的她轻飘飘一句羞辱而愤怒,多有趣啊。
打翻的酒壶溅湿了萧彧珩转身离去时的衣角,她看着那一地圣上赐她死亡的毒酒,耗尽全力地大笑起来,直到咳出了血,咳到心肝脾肺都要撕碎般——
然后萧时月醒了。
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摸到手边绣样精致面料柔软的锦被,才反映过来刚刚只是梦。
她又梦到前世的事了,这几日她时常做梦,导致她都没什么真实感,分不清梦境现实。
萧时月平复了一会心情。
死前的她被仇恨蒙蔽了所有理智,更不会去细想萧彧珩为什么会成长为那般狠辣的人,但重生回来的这几日她用旁观的视角重新审视他的处境,渐渐意识到萧彧珩这么恨萧家人、这么恨她,实在是事出有因。
她肯定还是恨萧彧珩,哪怕回到儿时,萧彧珩还没有做出残害全家人的事,但他给予过的伤害对她来说都是实打实的。
不过如今她也不是前世莽撞的自己了,从前的萧时月荒唐又糊涂,做下了不少错事不说,还心高气傲不会留有余地。既然老天能给她重来的机会,她必须要好好筹谋一番,制定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
“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屋外的绒香听到声音,直接开门进了屋,见萧时月脸色发白,身上的寝衣都被汗洇湿了,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哎呀,身下的褥子都有些湿了,小姐这是梦到什么了?快下来洗把脸,奴婢给小姐把被褥换下来。”
有了身边的人跟自己对话,萧时月的心绪才缓和下来,顿时觉得周身都汗涔涔地十分憋闷。
“先不急这个,把窗户打开我透透气,再倒杯水来吧。”
萧时月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被褥确实有些潮,衣服粘在身上也不舒服。不过窗户打开被风这么一吹,倒是清醒了许多。
窗外不远处的连廊下,做活的丫头休息间的闲话也传了进来。
“小姐自从掉湖里以后就变得不太正常,别是留下阴影了吧?听说她每日睡觉都会惊悸梦魇,大夫说是忧思过度,老夫人让开了药都看不好。”
萧时月听得还算清楚,说这话的是绒枝。
紧接着又听她叹了口气,“可我瞧着不像,五小姐才多大年纪啊,前几日还非要我爬树给她抓鸟呢,哪里像是会忧思过度的?”
绒枝与绒香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是当年大夫人从人伢子手里买下来的,觉得一对双子姐妹瞧着喜庆,便给了萧时月。两个丫头几乎是和萧时月一起长大的,却着实和她不算亲近。
身边的绒香显然比绒枝更沉稳些,站在窗前听到绒枝正议论小姐,赶忙又去关窗户,赔笑道:“外头风大,还是把窗子闭了吧。”
萧时月笑了笑,这小丫头以为自己是聋的吗?
“不用关上,虚掩着,我也好听听编排我什么呢。”
绒香变了脸色,见自家小姐素白着一张脸,嘴角虽勾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顿时心头一紧。
外头,和绒枝闲聊的一个洒扫的小丫头伶牙俐齿道:
“你竟然还操心起咱们这位小祖宗来了?她三天两头病着不好吗?没得力气作践我们这些下人。若是还同往常似的生龙活虎,何止让你爬树抓鸟啊,让你下河摸鱼你也得去!”
萧时月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丫头话说的也没错。自己儿时对绒香绒枝的确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时常突发奇想提出些难为人的花样,等到她们千辛万苦给自己寻来,又不想要丢在一旁了。
那鸟便是如此,她只觉得可爱便非要绒枝去抓。难为绒枝爬树划破了手,又摔了屁股,好不容易捉住一只拿鸟笼关了送给她,养了几天她却觉得鸟叫太吵,随手打开笼门任由它飞走了。
萧时月还记得这件事,绒枝不喜自己也是应该的。
没想到,窗外的绒枝小小地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到底小姐是咱们的主子,哪里有盼着自己主子不好的?”
见绒枝不顺着自己的话说,洒扫的小丫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才不呢,我巴不得她一辈子病得爬不起来才好!”
绒香猛地把窗户关上,隔绝了窗外的声音,转身跪在了萧时月的床前。
萧时月见她红了眼眶,反应如此之大,叹气道:“说这话的也不是你妹妹,我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绒香带着哭腔道:“小姐,绒枝她就是孩子心性,跟谁都会多说两句,她对小姐绝对没有坏心啊!”
绒香和绒枝跟她的时间最长,萧时月自然清楚她们的心性。上一世出嫁后她独自面对人口复杂的宋家人,明枪暗箭应接不暇,绒枝为她而死。这其中虽然有萧时月没有能力自保的缘故,但绒枝这个爱乱嚼舌根的毛病也占了很大部分的原因。
萧时月道:“把她们两个叫进来。”
绒香犹豫了一下,把妹妹连同那个洒扫的小丫头喊了进来。
一进屋,见到小姐已经醒了,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虽然萧时月面色如常,但绒香表情却十分凝重。很显然小姐已经听到两个人在院里说话了,至于听到了多少...希望没有太多。
绒枝攥紧了袄裙的一角,不敢抬头,自家小姐脾气不好她是最知道的,今日必然免不了一番重罚。
萧时月淡淡开口:“听说,你盼着我一辈子病得爬不起来?”
洒扫的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扑在地上直磕头:“小姐,我没有,我怎么敢说这种话!是绒枝姐姐自拉着我说的,我、我也是顺着她的话茬附和罢了!”
绒枝一听她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气得头都发晕了,红着脸指着她却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小姐还在,她总不能指着这丫头鼻子骂。绒枝又气又怕,跪在地上直磕头。
萧时月看着这一屋子的小丫头,个个吓得和鹌鹑似得哆哆嗦嗦。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
现在的自己也是个孩子,别家的小姐就算性格差了些,下面的丫头也没有怕成这样的。说到底还是她从前太过跋扈,把所有的人都吓得不敢靠近,才落得最后的凄凉下场。其实这两个丫头自幼跟着自己,心性都是好的。
但今天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丫鬟疏于管教会酿成大祸,前世她在这件事上吃了大亏。既然要做出改变,就要从身边人开始整顿,不然她手下的人都不得力,束手束脚地也难成大事。
萧时月凉飕飕地看了那洒扫的小丫头一眼,年纪不大,话说得恶毒就算了,害人之心也不浅,这样背主的下人指定留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愣了愣,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小姐会问自己的名字,“小、小菁...”
萧时月笑了笑:“今日我若罚你,你可有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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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菁知道这种背后议主的大错铁定是要重重罚的,若是往常,按小姐的爆裂性子把她打个半死都有可能,今日却笑嘻嘻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为难她的打算,于是用力点点头道:
“应该的!奴婢认罚!”
萧时月道:“嗯,那就好,别日后出了这个院,再说我无故作践你这种下人。既然你已经替我想好了惩罚的法子,就按你说的来吧。”
小菁茫然地望着萧时月,看样子她是要把自己赶出去了,“什么惩罚...?”
“你不是说了,我若是如往日般生龙活虎,让你们下河摸鱼也是要去的?不用你下河,西跨院外面那片池塘里就有许多鱼,你去把鱼都捞上来养在水缸里吧。就放在我院里的廊下,我也能在院子里观赏一番。”
小菁险些没跪住:“小姐...现在天还冷着,那池塘又大,怎么能都捞得上来!?”
萧时月冷淡道:“既不想捞鱼,那就去抓鸟,鱼有多少就抓多少只鸟,你自己挑吧。”
打发走了小菁,萧时月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绒枝,和一旁心惊胆战的绒香,萧时月平静道:
“跪下。”
绒香和绒枝面面相觑,一个已经跪着了,那这声“跪下”自然就是说给站着的那个听的了。
绒香赶忙跪到绒枝身边。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吗?”
绒香赶忙点头道:“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让她跟这些烂舌头的下人走得太近,被带得无法无天出言冲撞了小姐,惹小姐不开心了!”
萧时月仔细地打量着绒香的脸,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聪慧呢?看似是在谢罪,实际上是在为妹妹开脱,这样一来绒枝就成了被小菁连累,反倒显得她单纯起来。
萧时月不动声色道:“不对。”
这话说完,萧时月也不急着继续讲明缘由,屋里静得出奇,似乎都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绒香心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会拿捏人了?以往虽然人人都怕五小姐,但她的心思却是最好猜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今日竟叫人完全看不透。
又过了许久,萧时月才重新开口道:
“我叫你开窗户,你先是借口天气冷,擅作主张便要关窗。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关上,你还是直接做主关了窗户,前前后后忤逆了我两次。我竟不知,现在这屋里头是你绒香做主了?”
绒香猛然惊醒过来,当时她一心急着要袒护绒枝,哪里还想到这些!
“奴婢不敢!”
她们从前也怕萧时月,但仅仅是怕她无理取闹,实际上她的话在丫鬟里并没有威信可言,所以看着是一群下人瞧着她脸色噤若寒蝉,但他们都知道萧时月行事毫无道理,很多时候在这屋里反倒听绒香做主的多。
只有威慑力没有信服力可不行,她以后要做的事有很多,如果从手底下的人开始就推三阻四,那什么事也办不成。萧时月心下一沉,她多出来的半辈子可不是白活的。
从今天起就得把规矩立清楚。
萧时月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丫头,觉得今天给她们的教训也差不多了,把她们喊起来额外又对绒香说了一句:
“你们既然都是我的贴身丫鬟,自当齐心协力。不过绒枝是我的丫鬟,管教的事由我来就好。”
绒香一愣,旋即脸上发热起来。
自己到底还是说错话了,平时她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妹妹绒枝习惯了,实际上她与绒枝都是一等丫鬟,没有她管教绒枝的道理。
“是,奴婢僭越了。”
萧时月摆摆手,“说什么僭越,我也就是一说。你们都是我的丫鬟,从前我不懂事难为你们了。今后你们若还打算跟着我,我也会改掉从前苛待下人的毛病,出了锦团阁我护着你们.但规矩就是规矩,我不需要乱嚼舌根的下人,也不需要你们替我主事,你们可明白?”
绒香绒枝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完全没想到萧时月会跟她们认错道歉,赶忙行礼应下。心中除了疑惑,还有震惊。
自家小姐掉进湖里以后好像变了个人,似乎...有主意了,也通情达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