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起虚无色空蒙,云渺渺,水茫茫,影影绰绰;贝阙珠宫,琼楼玉宇,风生罗幕漾漾,自是脱俗,皆一朝化作了断壁残垣,空凭吊。
天昏地暗,万籁俱寂。
“日月无光,不得天时。我等本无意为难,且各退一步,由在下作保,旧日恩怨一笔勾销。”
无悲无怒,不缓不急,一袭白衣胜雪,如闲庭信步。正道群雄,或贵为一派之长,或尊为一代英豪,无论是名扬四海的少年天骄,还是德高望重的隐世老者,竟都让出一条道来。
九尺高台之上,乃是一名女子,名唤江菀之。应五行之德着玄色法衣,头戴六寸玉冠。一人独上玄都,此前任那些自诩正义之士诸般声讨,她也岿然不动,置若罔闻。
几大世家分进合击,人影幢幢,布下天罗地网。
群敌环伺,生路断绝,当是必死无疑。却无一人动手,人心惶惶,都忌惮着她“临死反扑”。
双方对峙,千钧一发,竟还有人胆敢以身搅局?
江菀之幽幽的目光终于泛起一丝波澜,倒是难得起了几分兴致,循声望去。
待看清来人,江菀之忽然一怔,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先生乃命世之圣贤,千秋之师表,一言九鼎,我自然不疑。然仙门世家合纵连横,举武扬威,布告天下,誓清妖孽,今损兵折将,岂甘无功而返?”
群修听罢,似是因那位白衣先生的到来多了几分底气,不知谁人冷斥一声:“巧言令色,倒将自己摘得干净!若非你这妖女盗我仙门重宝,偷习秘法,怎会招致今日之祸?”
江菀之听罢,不由得抚掌轻笑:“群修齐至,原是为此。我也非嗜杀之人,可对天立誓,诸位中若真有神器之主者大可上前,让我也好‘物归原主’,止戈言和才是。”
一时间众修士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前。
白衣先生只道:“神器有灵,自择其主。”
此言一出,众修皆惊骇不已。
江菀之却立在原地,默而不发,千般滋味尽上心头,眼眸低垂,欲语泪先流,终是别过身去。广袖一振,尸横遍野之惨景顿时灰飞烟灭,万千精血仍在玉京山巅潺潺流动,以天地作纸,书成一体玄妙诡异的符文,终汇聚为阵。
抬首见劫云渐浓,江菀之凝住心神,双手结印,法随意动。
金色符文于虚空中流转,震得层云激荡,白浪奔涌,符文散发出的炽盛霞光宛如要将天炼化一般,日月之辉也莫过于此。
风卷残云,电闪雷鸣,劫光汇聚,刹那间天穹崩碎。
混沌弥漫,无上天威煌煌,不可直视。白衣先生见状,也不复往日从容,忙催动术法护住众人。两道神光相撞,余威滔天,四方倶颤。众修中道行稍浅之人早已跪伏在地,群雄不禁毛骨悚然。
符文已成,江菀之素手轻挥,虚空中凝出一卷轴,徐徐展开,一画遮天,万千雷霆皆如墨入水,融于其中。
其掌中又化出一小鼎,鼎身八面,下有四腿,上有两耳。外侧刻有八卦兼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种自然之像;内底雕有阴阳两鱼,环抱而成太极之图。九彩瑞气环绕,未现本体已隐隐有威慑寰宇之势。
这便是天下人争了个头破血流的两件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乾坤造化鼎。
待此鼎现世,天地间灵气遽然于玉京山顶汇聚,层层阵阵,呼啸而来。
有人发觉自己一身修为竟一朝化去,惊呼声此起彼伏。
白衣先生境界如故,目光晦暗,哀叹道:“逆转阴阳,天地不容。”
闻言,江菀之蓦然回首,粲然一笑。
“先生所言极是。一生无功无德,今日便也效法先贤,网开一面。”
话音落,漫天符文偏在东面悉数散尽。
先前被山河社稷图暂且化去的天威陡然重现,使得江菀之也不禁血气翻涌,身形微颤。
云端之上,四面八方的灵气疯狂涌至,凝聚为实,冲天而下,直入鼎中,若江流入海,势吞宙宇。山河社稷图静静围绕于身侧,为其护法。
天光乍破,一如混沌初开,大有重衍诸天之势。
但见一箭穿心过,血从口中激喷而出,三千青丝倏忽成雪。
箭羽取自金乌,三翎而成,恰六寸五分,扶桑木做的箭杆,长有三尺,共二十一节,每节各刻有四道符印。一箭惊空,江河凝滞,枯荣交替,天地失色,光芒璀璨如金乌横空,照耀万古。此箭之迅,白驹过隙也未能及也。只是神威如此,却无半分杀意。
江菀之望去,箭来之处,唯余清风,不见人影。
师兄提前破境出关,终究是她棋差一招。
按理,以江菀之如今的修为,这箭并非躲不过去,但操纵两件神器已着实耗神,刹那分心,便给了旁人可趁之机;如若不避,在负伤的情况下也胜算寥寥。
无论如何,九成九的可能都是功亏一篑。
她清楚,这是师兄在逼她让步。
旋即,仰天长笑。
众人见其身形踉跄,纷纷祭出法宝,逼迫而来。
江菀之仍立于原地,法衣消散,只余那一身残破青袍一同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战旗飘荡,俾睨天下。适才与天斗法,又遭重创,脸色苍白,却在片片神霞映照下绚烂如火。
“快退!”
恰在此时,江菀之悍然自爆,修为尽散,滔滔灵气涌现不绝,天地骤然归于一寂。
*
猛然间,摇篮中的小人儿心神倶颤,涔涔冷汗浸湿了衣裳,一惊而醒。这已不知是数月来她第几次重回此梦。屋中烛台内豆粒大的灯火微微摇曳,明灭交错,恍若隔世。
江菀之终于接受自己变成一名婴儿的事实。
但她心中始终清楚,玉京一役后,自己早该魂飞魄散,如何能像今日这般安然存活于世?
即使前世再如何叱咤风云,在婴儿状态下,她的精力都是极有限的。一日中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度过的,她只能在梦中一次次无意识地推演、重现着那些前尘往事,心神俱疲。
转世、重生、夺舍……
可没有一个是她现在能确定的,因为她如今正被关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
屋外一直有侍从看守,江菀之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去,她只能通过四周稀薄的灵气判断周围应当不会有仙门选在这种地方开宗立派,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她总能感知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这意味着附近有修士存在。
后来在侍从们的交谈中,她知道自己身处沛州宁川郡的棠县。
短暂排除掉来自成千上万的仙门正道的威胁后,江菀之想要存活下来就变得简单多了,至少就目前而言只需要演好一个婴儿就足够了。
时而傻笑、时而哭闹,当侍女们逗她时就咿咿呀呀地仿着她们说话,心情好时就一点即通,心情不好时那些侍女绞尽脑汁也绝不可能让她“学”会一个字,要是演累了就阖目装睡,全然一个如假包换的真婴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鲜少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只听那些侍女偶尔谈及。
她生父乃是棠侯,这棠县正是棠侯的食邑。而她的母亲戚氏,如今的棠侯正室夫人,曾经只是个平民女子。
“你说戚夫人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小姐啊?要是没有小姐,戚夫人哪里能留在侯府安享富贵?”
侍女从外摘了鲜花,正拿着花逗着江菀之玩,江菀之很配合,伸着手去抓花,常常装作抓不到的样子,逗得围在她身旁的侍女们都连连发笑,一时不知究竟是谁在陪谁玩。
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记得住事,因此这些下人从不避讳在江菀之面前谈事。
原来戚氏幼时不慎寒气入体,又勤于劳作,落下病根,通年手脚冰凉,每每有月信时腹痛不止,医生都说戚氏此生难有孕了。而当时侯府两位公子年幼,棠侯太夫人年老,唯恐子嗣断绝,自棠侯迎戚氏入门后,因其无所出常心存不满。更重要的是这位棠侯据传也是个痴情人,戚氏入门后独守着戚氏一人,一副下定心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模样,使太夫人的不满与日俱增。
景和三年时,太夫人已动了命棠侯以无子为由与戚氏和离的念头。
而就在这时,戚夫人有了身孕。
江菀之对戚氏本是场及时雨,救了眼前近火。
“小姐着实来的太巧,别说太夫人不信,听说就连当时请的府外的大夫也没探出喜脉来,后面还是由侯爷出面到春风堂去请了钱先生,才确定是的确是有了。”
这些信息在江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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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脑海里串联起来后,没有一处不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一个没有孕育子嗣可能的凡间妇人恰巧生下了一个“前世”是天下公敌的女儿?
那位春风堂的钱先生又是什么身份?
江菀之带着诸多疑问,重新进入梦乡。
*
江菀之年满一岁,她对外的人设有了更新,已可以开始满地乱爬。
可以主动将活动范围从那张小床扩展到整个房间,不过那些侍从也不会允许她在地上跌跌撞撞地爬太久,一般看见了就会将她重新提回小床上。
即便如此江菀之也大有收获。
在她半岁时,试探着离开那个困住她的摇床,她不知道翻出摇床摔到地上是否会引来棠侯夫妇,但她成功地试出了修士的态度。在她抓着摇床边摇摇欲坠时,忽有一阵春风扶住了她。
门窗都是紧闭的,看来修士对她的态度不坏。
后来她又在这小屋中都不知转了多少遭了,窗外、门后、床底、柜内,连一丝缝隙都不曾放过,竟足足翻出有二十四张黄色符纸,都是用普通的朱砂绘制,纹路也是凡间给小儿祈福常用的。
但其中有八道符箓下面分明还藏有一符,按八卦方位,所绘纹样与明面上的那些符箓也大有差异,所用朱砂也色彩明丽,还隐隐有光泽流转,江菀之无比确定,这是仙家才有的符箓。
用处是——镇压。
不可能是有人知道她的身份。
江菀之算着每日侍女来的时间,掐着点从小床上翻下来。当侍女推门而入时,正好见到江菀之趴在地上,侍女赶忙把江菀之抱起来。
就在这时,江菀之放声大哭。婴儿哭闹是常有的,屋外的侍从都不觉得是会有什么大事。
侍女怎么哄江菀之就是不止住哭声,侍女循着她的目光终于发现那漏出一小角的符箓。
“小姐是想要那个吗?”
侍女柔声问道。
江菀之不语,直到侍女走到那,她才收了泪。
镇压一类的符箓对凡人通常都是无害的。
就在侍女揭下那道符箓时,狂风骤起,那是不断汇聚的五行灵气。
江菀之又哭了起来,作为一个婴儿,她对这种情况是应当感到害怕的。那位侍女也惊慌不已,忙将符重新放了回去。
附近的修士依旧没有现身。
*
当晚,戚氏难得来见自己的小女儿。
江菀之醒来时就看到一位云鬓花颜的妇人垂首盯着她,其他侍从都已不见了踪影,这位妇人显然就是戚氏。
戚夫人青丝披落,在烛光的映照下脸色有几分苍白。
她伸手摸了摸江菀之的脸颊,江菀之可以感受到戚夫人手上的茧,磨得她不是很舒服。但因戚夫人是她现在的母亲,她还是带着柔柔的笑意望着戚夫人。当戚夫人将自己的金步摇取下来,在空中摇晃着吸引她注意力时,她也只是傻笑着伸出手配合。
戚夫人深深凝望着女婴的双眸,她在那双极黑的眼眸中望见了自己憔悴的身影。
于是,就在一切都温情脉脉时,戚夫人突然伸出手扼住了婴儿的脖颈。
江菀之:?
戚夫人五指的力道在不断加深,呼吸已有些困难。
江菀之如今可以调动些许天地间的五行灵气,而戚夫人只是一个凡人……
要动手吗?
不说异常的灵气波动是否会引起仙门注意,如今这个架势要是让戚夫人知道她不是常人也是后患无穷,还有那潜藏在暗处的修士……
修士对她的善意是在她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的前提下。
难道要全都杀了灭口吗?
江菀之没有时间思考更多,面上仍是咯咯笑着,像浑然不知自己已命悬一线,尽量以自己最甜的声音唤道:“娘!”
戚夫人略有恍惚,却很快回过神来,重新狠下心来。
谁能想到江菀之当年纵横天下,如今竟然被一凡间妇人随便用力一掐就死?
江菀之的意识在渐渐消散,再难强撑,才听到一句:“稚子无辜,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终于等到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也赌对了,这才放心自己的意识向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