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野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约定地点,把豆沙安置在附近的寄养处,又去《故乡》那边做了准备。
雷纳德这次也提前到了,带着另一个人:中老年男性,有一头梳得很整齐的黑色短发,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像是从复古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老派管家。
洪野意识到对方是个仿生人,视线扫过对方的侧颈,果然看到了一排编码。
仿生人智能管家,并不常见。
智能管家停在车边,雷纳德独自朝洪野走过来。洪野迎了两步,露出个看似热情的笑,“道顿先生,早上好。今天的天气不错,装置里很多风景都可以呈现最好的状态。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措辞非常商务,有用这个装置向雷纳德展示他构建实力和特点的意思。不知道雷纳德是不是听出来了洪野的意图,他朝洪野看了眼,眼神若有所思。
雷纳德点了下头,说:“好。”
洪野在前头引路。这里是居住C区,一个海岸主题分区。《故乡》被安置在一个高大的堤岸下。它的整体外观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盒子,一半浸泡在海里,从外面看,里头像是装了一团从天上抓下来的晚霞。盒子顶端绕了一圈全息招牌,写着“高功能紊乱症体验馆”。
洪野从这里就开始介绍了,“《故乡》是一个公益场景装置,占地面积有七千余平方米,里面安置了上百名高功能紊乱症患者,也对外开放,有一些共感高功能紊乱症及相关的科普讲解。
“这段阶梯是引入装置,为场景背景逻辑铺垫,也是个共感适应过程。小心脚下。”
下堤岸的阶梯很陡,洪野在前头,低头看路的时候雪白的脖颈会从衬衫里延伸出来,雷纳德轻而易举就能尽收眼底——雪白的一片,有浅浅的红印,能看出原先是个咬痕。
雷纳德觉得这几点红印无比可爱。
装置门口有引导机器人,洪野没有用。他指着机器人托盘里的东西,对雷纳德解释:“《故乡》是个共感印痕全覆盖的装置,共感等级较高和敏锐的人会有些不适应,你可以佩戴一个屏蔽装置。”
“是你的共感印痕吗?”
“是。”
“嗯。就这样吧,我自防御很高,不用戴。”
洪野没有勉强,但还是在跨进装置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雷纳德的反应。
雷纳德踏过装置边界的刹那,视野被一片绚烂的颜色填满。那其实是美轮美奂、充满了幻想的一片色彩,足以让第一次见到的人失神。但雷纳德的瞳孔没有焦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个空间里的空气都有了“皮肤”,他能碰到它们,就像是碰到了洪野。
这种“可能的触感”出现的一刹那,雷纳德的胸膛涌出了一种强烈到近乎可怕的战栗——好像蛰伏了二十年的情绪触角,此刻突然开始疯狂揉扯他的神经。
一个没来由的念头顷刻之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想要把自己的共感域释放,紧密地贴合这里的每一寸。
雷纳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空中缓慢而温柔地划了一个弧线,抚摸着看不见的洪野的皮肤,然后五指收拢,拇指抵在食指上——前天晚上他也这样抚摸过洪野的脊背,手掌停在洪野的腰上。洪野的腰很细,他的手指一扣就能捏住他的侧腰,那种温暖柔软又坚韧的触感——可是现在他的指腹挤压走空气,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于是那种疯狂的战栗骤然消失了——好像刚才还被拽醒的所有神经都失去了依附,连同胸膛里都被挖空了一块。
洪野及时出声关心了一句,“道顿先生,你还好吗?”
雷纳德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抽离。他放下手看向洪野,却感觉自己的视线被谁涂了胶水,它们难舍难分地粘在洪野的脸上,要用一点力气才能挪开。
“我很好。”他由衷地说,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好。没事。”
洪野心想你看上去并不好。但他知道印痕映射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实质性伤害,并不担心。
“那我们开始吧。我先给你介绍公共区域的公益性项目,或者你想要先看其他区域?”
雷纳德的视线又粘回了洪野脸上,比上一眼还要难以挪开,“按你的节奏来就好。”
“那就从展厅开始吧……”
…
场景装置与虚拟投影、现实布景都有部分功能重叠,它独特之处在于场景具有故事逻辑,幻象可触碰、可感知,更高效地以假乱真。高级的场景可以自我延续逻辑性,形成一个自洽的完整世界。
因此场景编剧又被人叫作“筑梦师”。
《故乡》的展厅之外是一个安置区,整体呈现一个海中小镇的构造。街道是一个大海的纵向截面,会有很大的鱼懒散的从石板路钻出来,穿过参观的人的身体的时候,像一层温柔的海水抚过,然后大鱼会撞进路边的房子里,像是游进了更深的海。
这里的房子里都有人住,这是他们真实的家。住户看到洪野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显然对他无比熟悉。
雷纳德注意到不少住户的手腕上,或者脖颈、太阳穴上都贴有一个黑色圆圈贴片,那是共感隔离装置。但目前都是关闭状态。
“他们跟你的共感契合度很高?也不受你的印痕影响?”
洪野刚才在介绍街道,雷纳德问得南辕北辙,一听就知道他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
洪野耐心地解答他的疑惑,“不是,我跟他们磨合了至少三年。一开始《故乡》是一个集体场景,后来经历了很多,终于每个人有了属于自己的构想和家——如果你五年前过来,就能在街道上体验到山崖倒塌一样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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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给他们每个人都重新构建了另一套装置?”
“嗯。每个人的家里都有自己的‘故乡’,他们能在家里得到最大的平静。”
“值得吗?”雷纳德问出了一个洪野被问过很多遍的问题,“我看过《故乡》的构建纪录片。公益装置的公共投入有限,你在初期捐赠了数百万,后期对它的维护也是免费。这么大的装置,维护对你的精力损耗本就不小,再加上后来这百个完全不同的独立装置……你的共感域情况也并不稳定,这样做值得吗?”
洪野惊讶他居然看过记录片,而后笑了起来,“你该早说你看过纪录片的,我就不会给你重复介绍展厅,浪费了你的时间。”
“不算浪费。不是浪费。”
洪野笑笑,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这个装置本身就是我策划的,可以说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所以我觉得值得。”
这是从未被记录过的信息,雷纳德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为什么想要做这个?你的共感域并不顽强。”
洪野反问:“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雷纳德没明白这句话。
“洪野。位于旧帝星望环岛的一个海港小城市。十七年前,一艘运载能源液的货船上浮的时候,跟一艘紧急迫降海面的小型军用运输舰撞上了。那艘运输舰里有一批实验用的魂兽。能源液加上魂兽,导致了一场辐射整个港口的共感轰炸。当时是学前旅游旺季,上万名游客被卷入其中,当场死亡的就有三千多人。那次事故被记录为‘洪野723事件’。
“这里的人都是当时的受灾者。他们虽然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共感域岌岌可危,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痛苦。并且他们的寿命也被缩短,是‘创伤型短生种’。”
雷纳德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像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我和他们一样。”洪野点了下自己的头,太阳穴偏后的位置,“我这里有个置入型屏蔽装置。但幸运的是我的共感等级很高,所以我的状况比他们好得多。
“我理解他们的痛苦,所以想要在我的共感域溃散之前,用它做点有意义的事。”
雷纳德接话的时候皱起了眉,“但这会加剧损耗你的共感域,乃至生命。”
洪野笑了一下,“我知道。但奇怪的是,知道自己成了短生种之后,对‘意义’的追求突然就登峰造极了。生命和时间像是变成了被压缩的弹簧,每一秒都充满紧迫感,总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追求极致,甚至愿意不惜代价。”
他看向雷纳德,眼里有光,“我想让自己的生命充分燃烧,最好连余烬都能写一行诗。”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从容,他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坚强地、乐观地以自己的方式,把命运焚烧他的炭火变成一朵绚烂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