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灯星的确非常想要留下。
这是他经过白千景“测试”的第二天，明明刚刚生过重病，就连觉轻的何先生都还没醒过来，他已经爬起来将院子清扫了一遍，又将桌椅板凳擦干净，厨房里也整理好，锅碗瓢盆都洗干净摆好，甚至就连屋后的小田地他都给除了草。
等到白千景终于起床时，沈灯星正搬着小凳子，放在廊下，踩在小凳子上仰头用鸡毛掸子在清理房顶上的蛛网。
“你起这么早？”白千景打了个哈欠，还以为他起来没多久，沈灯星想要表现，他也不阻止，不然估计这小子留下心里也不安宁，还不如让他自己瞎忙活。
白千景来到何先生门前敲敲门：“老何，起来打豆浆。”
听见里面何先生应了一声，他才去水井边打了点水，准备洗把脸，结果在路过厨房时，被里面过于整洁的场面给惊住了。
“何先生，家里进河蚌姑娘了？”白千景听见身后何先生的脚步声，回头问道，后者狐疑看他一眼，也凑过来往里面看，看清楚之后也是呆若木鸡：“这……这是小沈收拾的吗？”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正小心翼翼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沈灯星，小孩忙的时候也很专注，根本注意不到他们两个在盯着自己看，搬着小凳子又来到另一处廊下，继续干活。
“这……你要去说一声吗？他还没吃饭吧？”何先生想起沈灯星昨天到现在就吃了一个烤红..薯，昨天沈灯星喝了一碗药后就睡下了，想着让他多休息，两人也就没叫醒他，谁能想到他这会儿会在干活？
白千景捧起井水洗了把脸，拿出手帕一边擦脸一边道：“我去吧，何先生你去买些吃的回来，今天还得去牙行，没时间做饭。”
何先生应了一声，转头拿着钱袋出了门，白千景走向沈灯星，斟酌着该怎么告诉他不用这么努力干活，自己已经决定要留下他做事了，就见沈灯星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去，他身边就是三四级台阶，摔下去可了不得，说时迟那时快，白千景一个箭步上前，将小哑巴捞进了怀里：“怎么也不看着点脚下！”
沈灯星吓得不轻，被白千景放在地上后才想起来和他道谢，毫无征兆地给白千景鞠了个躬，把花孔雀也吓了一跳：“做什么？”
沈灯星指指小板凳和自己，指指白千景，随后又鞠了个躬，白千景这下明白他是在感谢自己了，松了口气：“谢什么，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帮着算账了，别把我花了大价钱治好的身体摔坏了。”
小哑巴使劲点点头，弯腰搬起小凳子还要继续干活，白千景啧了一声，将他拉回来，按着他的肩膀，手下的肩膀还是硌手：“不用干活，这座宅子再过一阵子就卖出去了，现在处理干净也没什么用。”
沈灯星茫然地张着嘴，忽然转身哒哒哒跑回房间，白千景还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没一会儿这小子手中拿着一张宣纸跑了过来，刷的一下在他面前展开。
白千景正想着自己昨天的决定的确可行，瞧啊，这不是会用写字表达想法吗？
可当他看清楚纸上的话语后，花孔雀整张脸都黑了。
——你是没钱了吗？
居然沦落到把宅子卖掉！
看着小哑巴同情澄澈的目光，白千景莫名解读出了“就算你没钱也不能把我抛开”的意思，白千景欲言又止，最后选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到底有没有钱。
不久之后，沈灯星站在白千景的小金库门前，差点被里面的金银珠宝闪瞎了眼睛。
白千景两手叉腰：“我有钱吧？”
沈灯星看看满屋的珠光宝气，再看看白千景，使劲拍起了手。
在掌声中，白千景没来由觉着自己有些喜欢看他这么夸奖自己了。
他的金库除了何先生，也就只有发小黎汀来过，前者过来不过是为了取出或是存进更多的金银，后者则是每次都会因为白千景太有钱和他一起化为元身在这里打成一团。
这么直白且纯洁的夸奖，让白千景悄悄红了耳朵，甚至大方道：“你可以从这里挑一样东西，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沈灯星却是摇摇头，郑重其事又向他鞠了个躬，不知为何，白千景总觉着他的眼神坚定了许多，偏偏这时沈灯星忍不住转头抹了把眼泪。
白千景一怔，差点以为他这是被自己的富有羡慕哭了，沈灯星擦干净眼泪，眼眶通红地往他身边站站，拉住了他的衣角。
然后把人往外扯。
白千景被他扯得趔趄了一下，这小子力气还挺大，他忙把小金库锁好，被他带着走出了地下室，回到前头径直走过院子，回到了沈灯星养病用的客房。
沈灯星将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开，看了白千景一眼，提笔落墨，刷刷不断写下几句话，白千景好奇凑过去，想看看小孩把自己扯过来是想要给他看什么。
结果在看清楚纸上的字句后，白千景整张脸都黑了下来，阴沉如水，他将宣纸拿起来卷成一团扔在了桌子底下，沈灯星心头涌上一抹绝望——白千景不想帮他，那他还要留下吗……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但只能你知我知。”沈灯星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头顶就覆上一只温暖大手，白千景揉揉他的脑袋，沉声道，“既然我已经要你留下为我所用，你就是自己人，我会为你处理好这个人。”
沈灯星惊愕地抬头看向他，白千景手往下捏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你多吃点饭，不然我怕生意好的时候账本堆成山倒下来能把你压扁。”
等到白千景出了门，沈灯星才缓缓蹲下，抱住了自己，直到何先生回来后找到他：“公子人呢？”
沈灯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白千景说过了，你知我知。
他要好好保守秘密。
哑巴，最会保守秘密了。
……
变州城中唯一一家花楼中，李三正在喝花酒，身边几个花娘都不怎么敢说话，还是第一次见到喝花酒都摆着脸色的。
“……丫的！”李三喝下不知道第几杯酒，忽然砸了酒杯，把花娘吓了一跳。
李三心中始终想着那个在老城隍庙遇见的小孩，他不认得那就是在城门口冲撞了他马车的少年，只知道那孩子让他很是满意——比起女人，他更喜欢这种白白瘦瘦的男孩儿。
摸起来滑溜，若是能再过分一些……
可那小子不仅几次三番从他手中逃脱，他满城找也没找到，没想到今天去还债还被他阴了一手。
这混蛋玩意儿居然勾搭上了白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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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李三谁也不怕，就怕白千景，旁人可能不知道，一般人对付他这种老赖无非就是打骂泄愤，大不了抢钱，可白千景却会让老赖失去一切。
没人敢惹他，即便白千景看着像是个温和善良的玉面公子。
那小孩在白千景身边，他不好动手，可之前被推翻在地上，李三的后背还摔得生疼，这会儿也没消停，他一疼就想起那小孩，心中怒气更盛。
“李老爷，要么姐妹们给你弹曲儿听吧？”花娘大着胆子道，“只是我得先去取了琵琶来……啊啊啊！”
花娘话音未落，眼前突然飞过一柄扇子，扇子直直插在了李三身后的墙上，差一点点就能穿透李三的脑袋。
李三吓得差点尿出来，浑身脱力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坐在了地上，花娘们一哄而散，楼下老..鸨看着门口来人，也是惊魂未定，却还是强撑着上前问道：“呦，这是哪阵风把白公子吹来了？快来里面坐……”
“杨老板，我来找个人，不打扰你做生意吧？”白千景礼貌笑笑，这么一笑，原本躲起来的花娘们也忍不住红了脸——白公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可惜他从不来花楼，要是他愿意来，哪怕贴钱能和他一起喝杯酒也好啊。
老..鸨赔着笑脸，将他往里面迎：“不知道白公子是看上哪位姑娘了？我这就让她出来……”
“不劳烦，我来找李老爷说点事。”白千景笑着回道，“若是等会儿有受惊的姑娘或是打破了什么东西，杨老板记得写张账单给我，回头我让老何给你送钱过来。”
“……啊？”老..鸨没听明白，却见白千景抬步走上了二楼，她还在想着为何要写账单，下一刻就眼睁睁看着李三从二楼被扔了下来。
花楼的楼层不高，更别提一楼还铺着地毯，李三掉下来也没摔成什么样，甚至还能爬起来试图逃跑，只是他身后白千景也跟着跳了下来，脸上依然笑吟吟：“听说李老爷对我新收的账房先生很是中意？”
“没，没有这回事……”李三连滚带爬想要躲开他，白千景却是将他拎了起来，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深潭：“李老爷，我这辈子最看不惯强买强卖之人，尤其是对着我的人动手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李三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知道也晚了。”白千景扔下这句话，便不再犹豫，虽说没闹出人命，可花楼的客人姑娘和门前的过路人都“有幸”目睹了一场白千景揍人的场面。
“能把白公子那样温和的人惹成这样，李三到底干了什么事？”
“听说他欠了白公子不少钱，之前还玩消失，是不是被抓着要钱呢？”
“他赌钱呢，这种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三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被白千景放过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有人说他收拾了细软连夜跑路，也有人说李家宅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唯独少了个李老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白千景揍完了混账玩意儿，心情挺好，问老..鸨有什么要赔偿的，老..鸨一个劲地摇头：“这……白公子也算是为民除害，又没弄坏东西，哪有什么赔偿啊！”
白千景眯了眯眼睛：“是吗？那我人还挺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