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惠抽抽噎噎地坦白，“他是为了保护我，其实前几次也是，其实宫医生我已经失业很久了，交不起我男朋友的电子人税，如果我不交的话我的男朋友就会被政府回收回去，我还要给政府交一笔不菲的罚款，所以我……”
“借了高利贷？”
“是的，宫医生。”云惠捂脸痛哭，“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延缓我男朋友的回收日期，如果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的话，我就可以把贷款还上，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根本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算自降身价应聘比之前低一半薪水的职位，他们也不愿要我，反而招了个最新款A类电子人……”
A类电子人是专门研发出来适用于工作的电子人，工作效率比人类更高，聘用成本比人类更低，毕竟上哪儿去找一天能工作二十四小时还不用给加班费人类工作者呢，企业连给电子人交税都不用，毕竟A类电子人的主人会交的。
宫芙又想起了想起金毛韦尔奇的话，政府用电子人来缴人类的重税，抢人类的工作，人类与电子人的关系表面看似和谐，实际已经高度紧张，如果没有philanthropos程序的维系，这世界恐怕早已发生电子人的暴乱，“空白”组织的出现恰好验证了这一点。
“随着失业的时间越久，高利贷的利息也越滚越大，现在我已经完全还不起了……那些放贷的人找上门来，说要把我拉去改造成半电子人，投放到冥王星区扫垃圾，我男朋友不愿意，就跟他们打架，这一次要债的人来得很多……宫医生，我不想我男朋友被送到E.R部掉，我不能没有他，求你帮帮我好么。”
宫芙低头望着哭花了脸的云惠，没有开口说话，她想起了那束洁白的百合花，和她总是看着她的笑脸，片刻冷淡地开口：“如果你的男朋友为你带来负担的话，为什么不舍弃你的男朋友呢？如果一开始你痛快放手，让他被政府收走，你也只用交一笔罚款而已。”
这样损害自身利益的事在宫芙的认知里只能被称之为愚蠢，但她却难以刻薄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
云惠双肩颤抖泪流满面，“可是，宫医生，他是我的爱人啊！”
宫芙实在是很难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因为爱情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在她的认知里，亲情、友情、权利、金钱、享乐……哪一点不比爱情重要，如果把这些人类能拥有的东西比喻成筹码，放在一杆天秤上，爱情占据的那一端会如老鼠的尾巴翘在天上。
太轻了。
“我帮不了你，我既不能给你工作，也无法帮你还贷，甚至你的男朋友我能不能修好也不一定。”宫芙拒绝了她。
宫芙觉得自己理应拒绝，一束百合花不足以让她冲昏头脑，变成回馈患者家属的爱心人士，云惠水雾弥漫的双眼尤为可怜，哽咽不止道：“我知道，宫医生，我只是想请你务必修好我的男朋友，如果他被返厂或者是送到E.C部的话，一定会被通报给E.R部进行回收，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宫芙沉默，相见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如果真的被改造成半电子人扔到冥王星区去扫垃圾，她连能不能活着回到天王星区也不一定，苦苦执守着一定要再见爱人一面的念头意义为何，真的会有那么幸福吗？
良久，宫芙冷声道：“我可以尽我所能修好你的男朋友，但是如果你被高利贷组织找麻烦，不要指望我会出手，我对当圣母没有任何兴趣。”
云惠一喜，立刻憋住了眼泪，用手背抹了把自己哭得脏兮兮的脸，破涕为笑道：“谢谢你宫医生，我保证维修费用一分都不会少，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定期缴纳。”
宫芙毫不怀疑这一点，毕竟她比自己的男朋友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宫芙相信就算她削尖了脑袋再欠几个高利贷，也一定会把修理费交了的。
“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跟我姓，他叫云诺。”
“OK，我记住了。”
……
待得云惠离开诊所，宫芙扭头看向艾声，艾声还在练习刚才那个魔术，一遍又一遍，终于成功的把扑克牌变成了玫瑰，一双白眸欢欣得弯弯如月牙儿，觉察到她的注视，他欣喜地看过来，说：
“宫医生，我成功了。”
宫芙狠狠击溃他，“一个魔术你就要练这么久，更难的魔术呢？我不认为你可以凭借你的手法找到好工作。”
顷刻，艾声脸上的笑容褪去，苍白而又沉默，整个人都蒙上了灰色的阴影。
宫芙双手抱臂俯视着他，淡淡出声及时挽救了他崩塌的心态，道：“你不用去找工作，我给你一份工作，当我的助理，抵消手术费。”
艾声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惊喜得睁大了眸子，像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转而弹跳起身，感激鞠躬道：“谢谢宫医生！”
宫芙习惯把丑话说在前面，“别谢那么早，如果你让我不顺心，我随时会把你辞掉。”
“没关系！”因为兴奋，艾声清澈的白瞳里泛出彩虹般绚丽的光晕，“只要宫医生肯收留我，就已经很好了。”
说着，他迅速代入助手身份，紧张地问宫芙道：
“宫医生，我可以再为你变一次魔术吗？变完了就去打扫卫生。”
“可以。”
这一次，艾声果然成功，顺利把扑克牌变成了玫瑰，把玫瑰递到宫芙面前，暖意融融地说道：
“宫医生，送给你。”
宫芙望着这支色泽鲜艳的玫瑰，把它接了过来，反手就扔进垃圾桶，并在艾声愣怔受伤的眼神下，极度冷酷地说道：
“少做多余的事，我的仁慈不会成为你投机取巧的理由，明白吗？”
“明白了！”
-
次日，宫芙抽空去了E.M部一趟，去帮云诺拿修理要用的材料和零件，E.M部永远人满为患，有电子人公司员工过来申请电子人上市许可、有私人企业做材料跨区生意过来批发材料、还有主人带着电子人过来办户籍迁入迁出手续更改信息编码……宫芙走在大厅里毫不起眼，这里的电子人实在太多了。
好在宫芙有林嘉送的材料免申卡，直接走的E.M部员工便捷通道，直入材料仓库让分拣师进行分拣，材料一样一样的出库，每出一样就会被打上批次编号。
分拣师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跟宫芙抱怨，“最近材料出库要求莫名变得严格，之前都是按天数打编号，现在却要精细到每个品类，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福至心灵地，宫芙联想到了达芬奇，空白组织最近在天王星区活动，出库要求变得严格多半是得到了E.P的命令，目的是为了让那些叛逃的电子人得不到维护无所遁形。
宫芙随口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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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向上级反馈临时增加几名人手过来帮忙呢？”
材料分拣师顿时如临大敌，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还是别了，我怕临时变正式，正式变上司，然后自己喜提下岗，可以说四大部是人类职员最后的净土，没有电子人抢工作争业绩，但要是我不识抬举，难保上面脑袋一拍，招个B类电子人进来，那我的人生算是彻底完蛋啦。”
……也是。
当前社会岗位竞争激烈，不仅人与人之间有竞争，人与电子人之间也有竞争，联邦为了避免人类大量失业心生不满引发暴/乱，明文规定公司电子人职员的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五十，如被查实违规罚税千万。
即便如此，电子人取代人类职员的情况还是日益加剧，很多公司为了节约用人成本私底下动作不止，失业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类职员的头上。
没过多久，材料分拣师就把宫芙清单上的材料打包好了，交到宫芙的手上，“对了，宫小姐，你是林司长养的电子人吗？我从来没见过林司长把这张ID卡给别人使用过。”
电子人材料仓库对于普通公民来说算是一级禁地，持有这张ID卡的人如果心怀不轨，很容易对社会造成危害。
宫芙眉头一挑，林嘉有养电子人吗？——哦，对，按照当前社会现状，联邦为了名正言顺的从公民手中收税，管你什么阶层成年必须购买电子人，你说你是个五等公民买不起电子人？
没关系，联邦贴心扶贫，今天上报社区，明天电子人就上你家，如果你说你正处于失业状态交不起电子人税只能被迫接受改造去冥王星区扫垃圾，那真是太好啦，你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你的生命充满价值。
这么说，林嘉确实是该有个电子人。
宫芙想了想，问：“按照林司长的职级，他一年要交多少电子人税？”
“咦？”材料分拣师眼露疑惑，“宫小姐不知道吗，林司长是E.P部实干组最高级别的长官，电子人税仅用交年薪的5%，而且林司长是天王星区风冶矿场的场主之子，根本用不着为交税担忧呢。”
宫芙这才否认自己与林嘉的关系，“我不是他养的电子人，所以不知道。”
“噢。”材料分拣师也根本不在意宫芙是不是林嘉养的电子人，反正知道宫芙跟林嘉很亲近就是了，“E.M部和E.P部离得近，我们两大部常常在一起聚餐，林司长偶尔也会在，但我好像几乎没有听到过林司长聊过他的电子人半句。宫小姐你知道的，喝酒喝上头了，什么话题都会扯，两部职员的底子大家各自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大家都在猜林司长是不是弃养了他的电子人，所以才没提。”
“还能弃养？”
“嗨呀有钱人任性嘛，只要每年交够税，政府才不管电子人的死活，光我听过弃养的高官就有三四个，每次生活不顺就把怒气发泄到电子人身上，打坏了也吝啬出维修费用，干脆就弃养了，像破铜烂铁一样丢在后院。”
大嘴巴材料分拣师一番喋喋不休，几乎忘了宫芙也是个电子人，宫芙越听越是冷脸，这可真是太糟糕了，这些高官的人品真差。
林嘉会是其中之一吗？
宫芙难以结论。
宫芙不再跟材料分拣师闲聊，清点了自己要的材料后，在包裹上留下了诊所的地址，离开了材料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