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蒂丝充满怀疑地被伊路亚拉进黑市，眼看他不能说驾轻就熟，但是毫无压力地在潮湿的路上不紧不慢地走。
许多城市，甚至小规模的城镇都会有黑市。这里是肮脏、邪恶的盘踞之地，也是宝藏、秘密的汇集所。正派的人对这里嗤之以鼻，聪明的人合理利用这些资源，邪恶的人将此当做乐园。
老实说，西蒂丝以为神主这么圣洁的存在是永远不会接触这类污浊的。就算是魔王大人，也不会沉迷这种藏头露尾的地方。
魔王大人魔得光明正大。
等等，伊路亚他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不会是要逼她露馅吧！
那岂不是说，她可能下一秒就会失去这个绝佳长期饭票！
西蒂丝停下脚步，伊路亚回过头：“怎么了？害怕吗？”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反倒应该是伊路亚该担心他离失去自己的猫猫就差那么一点——如果他真的要丢掉西蒂丝的话。
西蒂丝外强中干地想。
“伊路亚……”西蒂丝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怕怕地靠在伊路亚腿上，抓着他的衣服，小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是黑市诶。”——听说黑市可以卖小猫咪诶。
他们与这个昏暗的地方格格不入，西蒂丝的金发在这里尤其璀璨，已经吸引了一部分这里的原住民，在黑暗中慢慢围了过来。
伊路亚弯腰摸摸西蒂丝的头发，不着痕迹地环视。
那些人被他的眼神与气息震慑，不再靠近。
“别怕，西蒂丝，这里只是个卖东西的地方而已。”
卖东西……卖小猫咪。
——敢说小猫咪是东西，你完蛋了。
西蒂丝慢慢爬到伊路亚怀里，扒拉他的手臂抱起自己，小声问：“你不是神主吗？干嘛来这？”
快出去快出去你不要进黑市啊！
伊路亚隐约能猜到她的意图，却佯装不懂：“黑市谁都可以进，何况是神主呢？”
西蒂丝见他没懂，有些急切地晃了晃腿，声音更低：“你是代表光明和圣洁的人，我，我以为你看见这种地方就会把它毁掉呢。”
她拐弯抹角地暗示伊路亚赶紧出去，不出去就把这里毁掉算了。
伊路亚却偏不如她的愿：“不会哦，神主也不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随随便便抹杀掉什么。”
就在一瞬间，周围的人对他们视若无睹，仿佛存在被隔绝。
西蒂丝感受到神主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搂紧他的脖子：“可你是神主诶，善良的神主。”
在西蒂丝的心中，神主天生是光明而伟大的，在祂的光辉之下，一切污浊无所遁形。
就如同对曾经的西斯阿黛尔，他也没有容忍的。
伊路亚垂下眼眸望着西蒂丝，银白色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神主并不反对黑暗的存在。”
他的声音温和至极：“神主并不厌恶所有的黑暗，西蒂丝，而且善良与邪恶，往往是依存与相生的。”
……
伊路亚仍清晰记得他上次见到西斯阿黛尔的场景。
天使急切地向他禀报魔王入侵的消息，他疑惑于魔王的突然发难，独自走进净光庭，立刻感知到寻常只有他一人的居所里有另一道陌生的痕迹。
以及食物的香气。
他慢慢地靠近了大殿里唯一的长桌，猛然掀开桌布，被耀眼的金色亮了满眼。
长桌下，金发的少女坐在地上，她头上两只金色猫耳微微颤抖，听到声音，立刻警惕地变成了飞机耳。
而她面前是一盘又一盘从厨房偷来的小蛋糕、小零食、小鱼干。
伊路亚认出少女的力量与魔王一般无二，她拥有和自己一样古老的力量与灵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相似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的伊路亚，从心底感受到了喜悦。
自从他作为神主庇佑着世界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伊路亚对这个发现十分感兴趣，顺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条小鱼干。
但他还没来得及思索魔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少女猛地回头，弓起后背，秾丽明艳的侧脸露出慌张和愤怒的神情，嘴角沾着一点奶油。在伊路亚完全没有动作的情况下，扑过来“嗷”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叼走了小鱼干。
伊路亚摸了摸自己被咬出淡淡血痕的手，一把抓住正吞掉小鱼干的魔王的后颈。
后颈被抓，西斯阿黛尔终于变得激动起来，“砰”一声变成一只金色巨猫，挣脱了伊路亚的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叫猫吧，反正一只猫科巨兽。
然后不由分说和伊路亚打了起来。
可由于时间地点都不太对，以及西斯阿黛尔刚才一下子吃了太多东西有点积食，另外魔王城大军并不知道魔王偷偷摸摸舞到了神主面前。等反应过来，魔王已经落败。
伊路亚也挺无奈，他本来没想跟西斯阿黛尔打架。如果能谈和，省时省力再好不过。
但无论怎么说，魔王的手下给人界域造成了麻烦。魔物之祸源于西斯阿黛尔的捏魔游戏。
于是身为神主的伊路亚决定将她封印一段时间，趁着这时候处理一下地上那些早已心怀鬼胎的魔族。等封印解除后，他再去正式认识一下这位魔王。
然而短短几年后，伊路亚再次见到西斯阿黛尔，她已经莫名其妙成为了翠光神树中诞生的神女西蒂丝。
幼年版。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检查了翠光神树的根系，发现它们连通到了魔王城的地底。
西斯阿黛尔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她看上去并未失忆，每当有千分之一可能性与魔王城扯上关系就会变得紧张兮兮。
伊路亚再次由衷感到喜悦。
因为当初与魔王的照面十分短暂，如果是寻常人类或是天使，也许的确记不清西蒂丝的容貌。伊路亚便装作自己忘记了。
于是神主饲养员的生活开始了。
……
他将西蒂丝放到地上，摸摸她的脑袋：“我先去买东西，西蒂丝等一会儿可以吗？最多二十分钟我会回来，无聊的话你可以自己逛逛。”
西蒂丝一愣，对她来说，独自待在这种地方的危险系数比和伊路亚一起待在这里低了不是一个层次。
不如说独自待在黑市里的魔王基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所以，他不是来卖小猫咪，或者处理小猫咪的！
西蒂丝大人今天依旧没有暴露！
意识到这点的西蒂丝狠狠松了口气，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可以呀。”
伊路亚对她笑笑：“我一会儿让埃奥洛斯送些点心过来。”
埃奥洛斯，是四元素神中风神的名字。显然，这位神明此刻被伊路亚当成了外卖员。
西蒂丝最后一丝顾虑也彻底消失，目送着伊路亚深入小巷走进阴影，她的心情出奇放松。
但凡西蒂丝有点人类的常识，也会知道一般人不会放心地把自家小孩扔在黑市这种地方，如果这么做了，必然心里有鬼。
算了，谁让伊路亚和西蒂丝都不是人呢。
西蒂丝获得了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在得到伊路亚积极的答复之后，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环视一眼四周，墙壁上有血色的涂鸦，墙角有老鼠逃窜，不远处的阴影里蹲着一个苍白的死灵法师，意识到目光，他缓缓回头。
西蒂丝移开视线，气质忽然于某一刻与这里融为一体。
她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之前一直和伊路亚在一起，有几件事情她没能确认，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黑市是个曲折狭窄的小巷。西蒂丝拐进深处，找到一个无人的死路。她靠着墙根找了一会儿，发现一块突起的砖，伸手敲了敲。
砖块内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随后，原本嵌在墙壁中的砖块转动起来，露出原本位于里面的一面，那上面有一个黯淡的红色纹路。
西蒂丝将手掌贴在那块纹路上，淡淡红光亮起，她原本正常的瞳孔慢慢竖起，绿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然而过了半晌，直到红光熄灭，西蒂丝周围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她松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那砖块上的纹路是一个微型法阵，是过去魔物们用来联络的方式。
她尝试联络却没得到丝毫反馈，意味着这片区域内已经没有能够与她沟通的魔物了。
能和她沟通的魔物必然认得出她，一旦打上照面，西蒂丝的身份很容易暴露。如今没有回应，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那道门附近回收灵魂，不担心被伊路亚识破伪装。
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
她又转了转砖块，第二面上是一个黑金色的纹章。她尝试将手放上去，立刻感受到魔气通过纹章涌进身体。
接着，她放开感知去触碰那道门的存在，很快便得到回应，那道门的确是她的灵魂所化。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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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那里，便可以将灵魂回收。
这趟回收灵魂本来就是冒险，如果不是必须而为，西蒂丝肯定不会离开伊甸王庭。所以她难得表现出了谨慎。
简直比当年进攻伊甸王庭谨慎了一百倍。
西蒂丝满意自己的进步，推回已经变得黯淡的砖块。忽略了在她没有看到的第三面，一个血红色的印记悄然发亮。
尽管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西蒂丝却没有立刻收回自己的感知。
装了五百多年神女，西蒂丝始终把自己真实的力量藏的死死的，尽管现在剩的不多，但难得可以释放，她决定多享受一会儿，于是蹲下来，任凭金色的耳朵和尾巴出现。
她抓过自己的尾巴摸了摸，油光水滑，简直是太漂亮了。
西蒂丝大人不愧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猫咪。
就在这时，有几个不长眼的盗贼注意到了角落里落单的西蒂丝，偷偷摸摸地围了过来。
他们感受不到魔王的存在，西蒂丝可爱又幼小的形象迷惑了他们，滋生了黑暗的念头和欲望。
直到他们靠近，西蒂丝仍然没有做出反应，盗贼们心中沾沾自喜，仿佛大笔金钱唾手可得。这个半兽人的品相，注定能卖出大价钱。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然后，归于黑暗。
“扑通！扑通！”
躯体接连倒下，西蒂丝站起来，没有分给那些盗贼一个眼神，溜溜达达去跟伊路亚汇合。
西蒂丝当然没做什么，她只是放大了那些盗贼心中的黑暗而已。
大到足够将他们的灵魂吞噬殆尽。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些家伙也许还能被死灵法师做成魇偶呢。
多么仁慈啊。
……
独自离开后不久，伊路亚便感受到了魔王的力量。虽然稀薄，但如同深渊般幽邃。
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但仔细感受他放在西蒂丝身体里的灵魂，确信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她似乎很开心。伊路亚无声笑笑，接过杂货店老板递来的药剂瓶。
“这就是魔塔历时期的遗物？”伊路亚打量手中透明的瓶子，里面浓稠的深紫色液体缓缓流动。
光头勾鼻的杂货店老板谄媚地笑：“绝对没错，你看看瓶底的印记，这瓶魔药产出于魔塔历4886年，魔塔统治世界的最后十年。我敢保证，它是魔塔法师的杰作。”
伊路亚晃了晃药瓶，眼神中有些怀疑：“近三千年之前的魔药，你确定它没变质？我可不想喝下它之后变成一个闹肚子的亡灵。”
“绝对不会！”光头老板转头确认四下无人，这次压低了声音说，“实话告诉你，在魔塔倒坍十年前，神主曾为一位魔塔药剂师降下祝福，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他制作的魔药无一例外，是只在伊甸王庭才能找到的神品！”
伊路亚垂眸望着那瓶药，似乎信了大半，抬眸问道：“它真的可以让两个人的灵魂彻底相连？”
“不止相连，”光头老板极力想要促成这门生意，瞪着眼睛低着头，神神秘秘地说，“原本吧，这瓶药只是一种稳固灵魂的普通药剂，但在接受祝福后，那位药剂师沉迷于研究前所未有的药剂，混入了许许多多稀有的材料。这瓶药，如果一个人喝，仍然能够稳固灵魂，作用相当显著。但若是两个人，或者许多人喝下去，便会将灵魂牢牢地绑在一起，甚至命运都会紧密连接。无论活着还是死去，这链接都不会消失。放心，我用我这辈子的财运担保，这瓶药剂从未打开过。”
光头老板神奇地从手边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卷轴：“这是那名药剂师的手记，记载的清清楚楚，包括感受那种链接的方法。怎么样？一起带走打九折。”
伊路亚往柜台上丢了一袋钱币，不多说一句话，带着药剂瓶和手记转身边走。在他身后，光头老板打开钱袋，看着里面闪闪发亮的金币笑出一口黄牙。
结束交易的伊路亚将手记随意收起，举起手中瓶子。
那个人类刚刚所说的他一概清楚得很，因为那名药剂师早就升入了伊甸王庭，告诉伊路亚这瓶魔药存在的正是他。
当时那个人不无遗憾地说，这种魔药的关键材料在魔□□溃之时便已灭绝，从此再无法制造出相同的魔药。但人界域中一定悄然流传着一些，在王族的密室、学院的禁房与黑市之中。
伊路亚拔出瓶塞，慢慢地喝了一口。
这个味道……有点涩，西蒂丝大概不会喜欢。可不可以加点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