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低很轻，但翁言听得很清楚。
翁言别开眼，朝向着这侧着急张望的少女瞥了一眼。
虽然并未故意伤人，但兴许是自己试探她时，无意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受了伤。
她那时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正陷在过去的仇恨与向假想仇人讨回公道的愤怒中，不免行为失了分寸。
“抱歉。我本无心伤她。如有什么大碍，我都可以负责到底。”
神女神色不虞。
面前的青年如得到了心满意足的解释，确认少女不会再有危险之后，身体倏然失去意识，坚持不住昏倒在地，被一旁的阮晗俞撑住。
陵雪剑随之倒在松软的雪地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翁言有所触动，裙袍在风中猎猎。
*
林茗与几人与神女告别后，在“游舟”上稍作休息，补充体力，互相疗伤。
待将尹沂洲在塌间安顿好后，林茗与从窗外瞥见一枚小鸟形状的雪花停留在外。
眨了眨眼心照不宣地来到船下。
一眼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仙姿身影再此等候。
林茗与顿了顿，心中浮想联翩，不是滋味。
失去自己挚爱之人，终究是世间难忍至痛。
难以想象神女心中如今该是何等的孤寂。
“神女姐姐，我来了。”
林茗与看着翁言转过身，目光定格在她手中一个精巧的木匣子上，赫然是什么珍贵之物。
“希望对你有用。”
神女望着眼前少女姣好的面孔，危险面前都始终坚韧不曾害怕的她，如今眉眼中也带着几分恹恹之色。
“这是？”
林茗与眸光一凝，定定瞧了一会。
“我观你师兄应当陷于心魔有些时日了。这株雪盏草，你们兴许能用上，来抑制他的心魔。但是——”
林茗与歪了歪头，眼瞳中闪着期待的光，轻轻屏住呼吸。
“要想彻底克服心魔，让他不至于走火入魔，甚至一身修为尽失，堕入魔道，除了要靠他自己将心中郁结之事彻底解决而心满意足，或者能做到忘情接纳不再执着之外，还需要神树流苏菩提的血液做药引，融以雪山圣莲，经七七四十九晚的月光晾晒后服下，方可无忧。”
“流苏菩提，这个名字好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来哪里听说过，但印象之中它好似已经绝迹了。这可怎么办？”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幼时曾听我师父说过，有位师祖曾机缘巧合下得知，流苏菩提，乃上天纯阳血脉，至灵至纯，可抵御万千邪气，回归纯净之灵。摒弃妄念，留心世间细微之处，或许无心插柳之际，所寻之物就在身边。祝你好运，小姑娘。”
林茗与沉吟片刻，神色郑重一凛，眸色因心情激动而微微发亮。
双手从翁言手中接过来。
“多谢神女姐姐。”
林茗与抬起头，眸光潋滟流转。
“姐姐，这灵草还有么？”，林茗与语气缓了缓，脸颊似因羞赧染上浅浅的红晕，“或者这灵草哪里可以找到呢，这一株……我怕不够。”
林茗与一手挠了挠头，唇畔笑意微敛。
神女似乎并未感到惊讶，抬眸凝视着面前稚嫩的少女：
“这株灵草乃是我云游一座名叫莆清镇的小镇时，在贯穿郊外的一条小溪边所得。然难保这世间没有重名的城镇。可惜年岁太长，太多的细节我也记不大清了。关于这座小镇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溪下游途径的那座竹林甚美。你们若是运气好找到了这座小镇，你们便可在那溪边多摘一些雪盏草。”
“只是这雪盏草当是因为那里灵气充盈才生长繁茂，如今那里如何也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翁言话音刚落，身前就被一阵清甜的香息包裹，面前的少女竟因难表感谢抱了上来。
“你真好。神女姐姐。我师兄……似乎很需要这个。日后不管如何，你的仗义相助我们都会铭记在心。”
神女长睫微颤，想说的话似乎卡在嘴边难以开口，眼神一凝道：
“你师兄的心魔似乎……与你有关。”
神女清晰地感受到少女身体明显一僵。
翁言继续说完：
“那日，他是因为雪妖和我都不同程度地伤到了你，才那般……”
*
雪妖一除，此地暴雪天气和缓了不少，不再像他们初来之时，暴风雪肆虐，难以行走。
正如他们离开的这日，天空并未下雪。
“游舟”便可以正常御空。
明亮但并不刺眼的日光洒下来，在林茗与水亮亮的眸中倒映出琉璃光影。
林茗与透过窗外，低头看向“游舟”下方，地面松雪未化，银装素裹中多了点别的色彩。
这色彩聚集地越发密集起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音传到少女耳中。
“谢谢仙长，多谢仙长降妖除魔，为我们瑛雪境除掉祸患，让我们的生活回归正常。几位仙长的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仙长慢走。”
“谢仙长！呜呜……”
“游舟”在空中适时地停留在原地。
林茗与将轩窗开得更大些，将脑袋探出去，一眼瞥见下方密密麻麻站了人，但似乎仅与那日来神庙闹事的人数相当，想必是幸存的村民能来的都来了。
“一路顺风。诸位仙长。”
那日的领头老者唇瓣翕动。
阮晗俞和汝卉也不同程度地将轩窗打开，阮晗俞更是招了招手以示告别。
雪妖虽解决了。
遇难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从此只能继续活在剩余人的记忆中。
这份来之不易的新生活，沾染了太多的血渍。
“游舟”迅速升空，直到这些人的身影落在林茗与眼中变成一个个看不清的点。
林茗与脑海中掠过异化尸们成群结队、可怖的画面。
令人避之不及的怪物却同时也是他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亲人。
可是日子，总是要接着过的。
林茗与将兔子抱到怀中，猛猛吸了一口后，温柔地抓起小家伙的两只前蹄，“还是要珍惜眼前人啊，对不对，谁是最乖的小兔子呀？”
虽然他们捉妖没几日，但兔子独自在缩小版的“游舟”里还是瘦了一些，破系统一点都没有把它看好。
兔子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思考林茗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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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又像三秒钟记忆一般将林茗与的话抛在脑后，在塌上跑来跑去，发泄精力。
林茗与见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神女赠的小匣子。
匣子中锦锻包裹的一株绿色小草赫然映入眼帘。
有了这个小玩意，真的就能暂时压抑住尹沂洲的心魔了？
更巧的是，灵气舆图上显示的下一处魔魂碎片下落之地竟也叫莆清镇。
会与那灵草生长之地是同一个地方吗？
林茗与将雪盏草放在手中端详。
问题是，这灵草也太小了。
舆图显示至少要四日的路程才能到达，要省吃俭用地把这么小的一株草分为这么多天用。
还真是难为她……不对，尹沂洲了。
*
尹沂洲昏迷了半日，此刻还未完全清醒，方一睁眼就被林茗与扶起靠着靠垫坐起来。
尹沂洲本是冷淡疏离的性子，却在她面前极富耐心，不由自主地静静凝视着她的动作。
少女从背后不知掏出来什么东西，伸手举到自己面前。
手中递过来一块声称是梨酥糕的东西。
修士的五感敏锐，更别他还是真正的神明之元。
还未来得及思考，先闯入鼻息的是少女身上清甜的气息，带着一似似有若无的花香……
在香味氤氲中，怔愣了片刻才勉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东西上。
除了食物的油脂味和水果的甘甜味，还携带着些微青草的芳香。
这里头……分明放了什么东西。
他垂眸看了看。
“师兄，你快吃吧，虽然修士不需要吃东西，但是你现在身体较为虚弱，吃点东西恢复得快，这可是我带着的最爱吃的糕点之一，都不剩几块了……”
林茗与靠近了些，一脸略带无辜的表情，长长的羽睫弯弯的，面容带着如玉般的娇俏。
尹沂洲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混沌的大脑还未恢复清明，一时盯着少女的脸看得出神。
面前的少女……竟比前世小树妖时还要惊艳十分。
尹沂洲定睛看了看近在嘴边的梨酥糕，在林茗与期待的眼神中轻咬了一口。
入口清凉甘甜。
很甜……他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尹沂洲一时不知何故心情极其愉悦，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
尹沂洲房门外。
阮晗俞看着面前的少女：
“尹师兄的心魔看似对他影响挺大的。他此前也是如此吗？”
林茗与思忖了片刻，是否该把关于尹沂洲心魔的全部事情都告诉他。
最终还是隐瞒了关于她的那部分，迟疑回答道：
“此前我和师兄去寻荏芫宝器时，师兄心魔发作过一次。”
“哦？那那次心魔是什么情形下引起，又是如何抑制住的？”
林茗与想起那天他禁锢住自己的双手……
感觉到面上一热，吞吞吐吐道：
“我……我好似不大记得了。那时我或许是太困了，没太注意到师兄都干了些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对，就是这样。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