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难理了理衣襟，嘴角带起笑，大步过来，温温柔柔拍开楚承璟搭在岚烟身上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同样揽住，眉尾垂下眉头蹙起：“阿烟我等了你一宿，还要和他说么。”
小半句话像是勾着她耳垂含在嘴里说的，黏糊得要命。
岚烟鸡皮疙瘩起了半身，莫名其妙捂着胳膊搓了搓，看向楚承璟：“殿下可在客栈门口等等，让我们回去拿个东西。”
楚承璟一甩袖子背手，迈步错过他们，点了下头，先一步转下楼去。
这边黎难看见他模样，哼了声，低声道：“你又和他约了什么啊……”
岚烟没回话，转过来站正面对他，琢磨着：“你等了我一宿？那刚才又怎么扰了你做梦？”
黎难抬手抚上鬓角乱发，“这个嘛。”
“原是我等阿烟等不到，内伤发作，实在难忍这才睡过去了……”
他伸着指头在她肩膀上点，戳一下，收回来，再戳一下，瞄向她，这般动作着，继续道：“阿烟说生气了，那我眼下这样也算被你坑的，我该不该生个气？”
岚烟偏头扫回去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哄哄我，原来是讨价还价啊。”
她模样像是在研究文章，说完抿了抿唇，眼神在黎难片刻纳闷的神情上移开，摇摇头，带着他往楼下走：“先回吧。”
而后面人急忙跟来，声音凌乱着传进耳朵：“嘛里的话，欸，阿烟？等我两步——”
两人从长京楼出来，黎难在后面跟着她念叨这着什么，在客栈拿了东西，一转眼，就等到了丁阳驾来的马车。
那人将车马交给旁边的车夫，叮嘱道：“姑娘，待车出城，会有两个附属国内仙家弟子送你们出国，等到那小国海边，就有仙家船送你们去南羌。”
他边说边递来两张传音符纸，“王爷说有难处可传音告知，还——”
丁阳说到这话音顿了下，瞥了眼黎难，又用力看向岚烟，飞快说完：“还有，若是想她了，也可传音告知。”
黎难表情空白一瞬，转眼瞪去，见岚烟神情如常答应着要接了那符，他比她还快出手，“嗖”得一下从丁阳手里抽过来塞进自己怀里，随口吐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你们王爷真有心。”
再匆匆一抱拳，带着岚烟爬上了车。
*
马车一路摇晃，沿着小道往城外驶去，错过京城苏醒后的叽叽喳喳，到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边。
岚烟在车里头打了几个哈欠，让黎难想说的话半天没说出来，磨磨蹭蹭叨叨“要不靠着我睡一会”，然而刚开完口，这车便“吱呀”一声，停下了。
车夫从外掀开帘子，对面站着两个持剑的布衣弟子，对他们稍一点头：“姑娘，是晏王殿下的人吧，请随我来。”
后来，岚烟那点瞌睡也没了。
她被云上呼噜呼噜的大风吹得一点不剩，天上四个人互相不认识，风大也没什么话聊，就和来时一样干巴巴乘着剑，吹了一日多，到了夜半，终于来到靠近南羌的海边。
岚烟坐得腿都直了，跳下剑跺了跺脚，谢过两人，黎难也走过来从包里摸出几块灵石送到他们手里。
那两位弟子笑着接过：“太客气了，本就是王爷托付的事。”
黎难：“也辛苦了。”他说，转脸在这渺无人烟的海上小岛。
原本到达海滨时他们便出声提醒，可弟子们碍于他们二人身份，怕那里人多眼杂，最终还是将人送到了这座小岛。
岛并未有人踏足修整，乱石杂草一堆，人在里头都不会怀疑是野人，只会想是哪里来的野鬼，正是个好地，如果再有一艘小舟出没，那更像闹鬼了，更不会有人在意。
岚烟看着礁石边处的小舟，小心跑过去摸了摸，好奇：“这是仙舟啊，怎么和大师姐那艘不太一样？”
体格差异如此之大。
弟子：“仙舟可自如幻化大小，此去目的地惹人生疑，还是小点好。”
“哦，也对。”岚烟跳上小舟，在船上没寻到桨，垂手摸上舟头，心念默动，这舟便无风自动，她抬眼眨了眨，急忙转头，“黎难快来！”
舟跑得挺快，已经离水要上天了，黎难听到喊声，轻笑出声，着急向弟子们抱拳告辞，快跑两步翻上船。
小舟感受到两位船客已齐，便瞬间升出一片法阵挡住疾风，飞速向着海的另一边飞去。
船中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可要是睡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了。
岚烟和黎难面对面坐着，也没法靠，也没法瘫，刚不到一会，那人就不干了，往下挪了挪，最后挤到她脚边靠着坐了去，
她把腿脚移到一边，从他包里掏出一颗发亮的小棒升到空中照亮。
夜空与海水连成一片，感受不到大风，仙舟就像在斑斓的流光画卷里慢跑，如梦似幻。
岚烟也垂眼打盹，困顿时，从垂着眼瞄鞋尖，到瞄黎难。
他斜靠在船边，莹莹淡光映着一边脸，那股透白的色再次冒了出来，岚烟看着看着，不知怎的来了精神。
她把颈间那个白晶坠子掏出来，愣愣看了两眼，又转眸去看他，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那晶石尖上磨。
她总觉得黎难很熟悉，不同于当灵团时遇见他的那股熟悉，而是更久以前。
视野中那张侧脸睁开了眼，转脸过来，懵懵看她：“想睡觉吗？”
看她手里捏着那坠子，黎难以为她还记挂着学法术那件事，怕她想多了给添堵，便撑着身子坐起来，说：“对了，我给你走个捷径。”
岚烟：“啊？”
她眼睛里盯着的就是他，都没朝那方向想，正纳闷呢，那人就俯身来，两只手合拢包裹住她握着晶石的那只手，不止手凑过来，脸也凑了过来。
这一举太过突然，岚烟匆匆避开脸，免得下巴蹭上他手指冰凉的骨节，可自己整只手都被那冰凉覆盖，少不了打个寒战。
俗话说得好，寒热往来，容易心跳加快。
她现在就是，胸口咚咚，看黎难两眼赶紧垂下眼，盯他的手，但就是盯他的手，竟又觉得这手热得出汗，一时间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到哪里时，面前冒出一句带笑斥声：“静心。”
“哦。”
岚烟干脆闭上眼，手心就更加热，她这会发现原是那晶石坠子的温度。
热度传递到身体里，她慢慢接纳过来，缓缓的，那热量就退了下去，在胸口化成一股冰凉，把本来咚咚的心跳冷得平息下去。
手上的手松开了，她睁开眼，凭着感觉摊开手，吊坠滑回胸口，而她现在的手心处，变出一朵晶石样的花。
岚烟惊了下，看他的眼睛里亮亮的，是晶石反射的光，抬手往前送了送：“你看！”
黎难挑了下眉，弹弹那颗晶石：“厉害啊，第一次就是这么复杂的样式。”
“但是这么简单吗，那为何之前怎样都召不出来？”岚烟看着那朵小花发问。
“毕竟就是一次性给你解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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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要是像我这么厉害的话，除非是你们仙尊。”
他说话时，还往天上一扬手，哗的一下甩出数不尽的晶石花，纷纷扬扬，精致又细小，就像是下了场大雪。
此举炫耀攀比之意实在太强，置于这片大雪之下，岚烟手里那朵小花可是太没存在感，她琢磨两下，另一只手也像黎难那样往上挥——无事发生。
黎难见了哈哈大笑，把这半个月的开心都用在这里，边笑便拍她的肩，差点把岚烟拍海里去，还偷偷顺走了她手里那朵晶石小花。
岚烟当然发现了，默默攥着他的手腕压在自己腿面上，无奈道：“笑话我，还偷我的花。”
“还回来。”
黎难立刻就把花塞怀里去了，“不成，阿烟好不容易学成，我得收点利息。”
她捏着那手腕不动，就想：“这样我是不是该生个气，而且从昨晚你就该要开解一下我，结果到今日，居然还是拿我取乐。实在过分。”
“我没哄吗。”黎难眨眨眼。
岚烟就俯下身，居高临下拿眼睛谴责他，“没有，你还……还吃楚承璟的醋，过来麻烦我呢。”
黎难本是直愣愣迎着她的面，一听这话先是怔然，后眼睛一弯，噗嗤笑出来：“吃醋？你从哪学来的话。”
“楚承璟啊。”岚烟没理解他这样子是什么意思。
黎难笑意还挂在脸上，眉头却缓慢拧起，“他说的话不能全信……”说着似是在犹豫什么，慢慢就偏移出她的视线，看向另一边。
岚烟以为他是不懂，歪歪脑袋寻到他：“我给你讲讲这是什么意思，就是——”
“我知道。”黎难忽然抢答，见岚烟一副“我就知道你懂的样子”然后又要说话，他就再出声，慌慌忙忙生怕她说口出狂言似的：“这样，他还给你说什么了，咱全都忘了吧。”
岚烟思索之后果断拒绝：“不行，她还让我忙完去找她玩。”
这下黎难才不管刚都说了些什么呢，突地记忆回笼，“对，你们又背着我约了什么。”
岚烟就笑了，嘿嘿戳了下黎难的鼻尖，微微一点得意在面上浮现，笑眯眯道：“她说，这就是吃醋。”
黎难：……
他直觉脖子到脸到脖子，烫了一个来回，也不清楚是羞臊还是气闷，反正就是怔愣，愣完了看见岚烟在那笑，耳朵也烫起来，一屁股坐回了板子上，和岚烟面对面拉开距离，正色道：“我这怎么是吃醋呢，我这是担心你，他骗咱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万一呢。”
“可她该做的都做完了，还能骗我什么呢？”岚烟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温温柔柔看着他在那里胡诌。
“就是……”黎难也能感受到对面直勾勾的视线，说不出来也得硬着头皮说，“就是他，他，想成仙了。”
好烂的理由。
岚烟这回成了哭笑不得：“你在我这编排人家有好多次，每次都义正言辞乱说，怎么这次支支吾吾想了个奇怪的借口。”
黎难：……
被拆穿了他也没了负担，硬气起来：“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不是好人，肯定有所图谋。”
“嗷——那你不也对我有所图谋？”谁知岚烟突然道。
黎难便炸了，怎么可以如此揣度他？！
岚烟学着他的模样懒懒扫一眼他那身家性命的绒布包，说：“你说你从前遇见我，换着法的想让我带点什么东西来给你，为的不就是等我答应，好让我履行诺言，下次再来……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