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解释？解释什么？”徐阿爹在看到偷偷摸摸往后门绕的两人，觉摸出不对劲。
这不刚偷闲跟着驴车过来，就看到车上明晃晃那道被棉被包裹的身影。
他眉头紧锁，眉心出现了几道褶皱，眸中藏着对眼前状况的疑惑和戒备。
走上前问向两人
被章玄玉肘击的小弟，连忙站出圆圆的眼睛看着阿爹的表情道：“阿爹，我们回村路上看到了冻在半道上的郎君，我实在不忍心他死在哪里，就求阿姐把他带回来了。”
不好挪动身体的江清，在两人的交谈中回过身来，右腿落在驴车外，有些控制不住似的耷拉着。
乱糟糟的头发上，融化的雪水沿着发丝落在面颊，脏兮兮的面容露出了道白皙的皮肤。
不过他本人并未注意到。
连忙颔首跟对方见礼，风寒导致的声音干哑，不过他说出的话却很中听：“今日幸得恩人救治，这份恩情此生难报，还望郎君有需要之处，尽管用上小生，小生定当万死不辞。”
本来对家里两小的拉陌生人回来生气的徐阿爹，这下也没了火气，赶紧安排着俩小的扶着人进屋。
“你且安心住下养伤，待好透了再寻些出路。”
说罢，徐阿爹就去了杂物间旁边的那间。
里面有处外开的窗户，窗外的小巷一层积雪盖上了青砖，旁边铺子里的小孩在外面疯跑着，手中的雪球砸向对方。
一片欢声笑语中，徐阿爹将屋内清扫出来。
本来打算用来供店里伙计休息的这处，终于迎来的首位住户。
空旷的房间内，多张木床被屏风隔断，最靠窗的这张床头放上了被褥，床尾还立着根挂衣服的架子，床头则是一张高高的桌子，紧紧挨着窗户，桌底却没有凳子
整理好这些，徐阿爹往外走去了前边店面。
正将人安排好的姐弟二人，暂时把对方放安置在了章云琛床上，好在这床打得够大，足够两人躺下。
不过江清在对方把自己放在床上时，江清还是挣扎着起来，将放在里衣的玉佩递给了两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两位接下我的小小心意。”
本就没想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的章玄玉没有收，面上淡淡道：“你的东西，自己先拿着吧。”
看对方非要放在自己手中的态度，她只好又解释道：“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多帮店里干些活，我们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
江清：“多谢章小娘子体谅，如有用得上的地方，还请多多告知。”
这几天，天气越冷家里的生意越好。
阿娘在村子招了三位干活麻利的郎君，以每天五十文的工钱，留几人在后院洗菜和店前跑腿。
因着店里做的是饭店生意，徐阿爹对店内卫生要求得严格。
尽管他站在火灶前盯着吃食，也会在空闲时间抬眼看看店里的整洁情况，好在店里的郎君们都是干惯了细活的主，没等客人招呼，很快就把地上的垃圾给清了个干净。
前面的店铺，直到过了饭点，才算清净了。
伙计领了这月的铜板，高兴地跟着码头上工的娘子回了家，路过肉摊时，大方割了斤五花，想着回家给孩子们补补肚里的油水。
下白了的地面，每踩上一脚，都要谨慎不合脚的棉鞋掉在里面。
为了防止来日不好走，章大娘子特意跟伙计们说了，明日最好带着常用的物品，后院的屋子已经给对方腾了出来，也省的来回麻烦。
由于天气原因，码头的船只被固定在了岸边，后到的只能换到了别处停靠。
如果这雪还是下不停，码头的劳力们又得歇上不知多少天。
府县的天黑得早，铺子内最后一桌客人走后，章玄玉关了店门，趁着下雪，就在后厨端了张鸳鸯锅。
这锅子还是今日上新的，有些不能吃辣的客人很是欣喜。
抽屉里账上的一半都是口味不同的客人带来的。
同时为了顾及新添病患的忌口，章玄玉把番茄骨汤那面对准了江清。
被人收留的江清，并没有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口中的奉承一句接着一句，直把徐阿爹和章大娘子哄得心花怒放。
章大娘子在得知江清的身世时，还惋惜地安慰着这人。
长久的战争摧毁了太多家庭，战场上下来的娘子军们，很多都落下残疾。
处于边缘地带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被敌军给屠戮干净了。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因战争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眼看着就要到年末了。
章家四口人打算积些福，又章玄玉拍板收留下江清，这春节也能好好热闹一番。
锅里的水蒸气氤氲着，揉着空气进入了江清的眼中。
桌上其乐融融的景象，如利刃般刺痛的他的内心，心尖上的几人被一点点剥离，直到整个人与悲伤脱离时，他夹菜的筷子还在小幅度地颤抖着，江清想要装作不在意，可他藏在心底的情绪却在不断向外蔓延着。
嘴角向上的笑意，如同贴在脸上的假面。
热闹快乐的氛围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这顿饭结束的很快。
收拾完锅碗，打算温习课业的两人，手里各拿一本手，认真默读着。
读到不懂的地方，还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小声交流着。
唯有愣在一旁的江清还低头看着白瓷杯中的倒影，脸上的污迹早已洗净，脸颊的消瘦，脸骨的转折突兀地撑起皮肤，很是棱角分明。
深邃的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仿佛熬了多个大夜般憔悴。
向来浓密柔顺的头发，现在干燥的仿若一团枯草，摸上去刺刺拉拉，时不时还能揪出打结的地方。
也许他眼睛中闪出的亮光，才是他被章家人决定留下的原因。
没有人会不想活着。
除了脸颊，江清又看了麻布下的胳膊，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看上去很是恐怖。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骨头给摔裂。
‘原来，自己看着如此可怜。’
被自己这幅模样惊到的江清，轻咳了几声。
然而入胃的食物翻滚着，给身体各处提供着所需的能量。
“章小姐……娘子，我能看一下你手中的书吗？”不想再多念叨这些的江清差点叫错了对方，不过他的异常也不明显。
正在看书的章玄玉就未察觉到。
她把手中的手递出，抬手间带起些许细风，卷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味，惹得桌上的油灯盏里泛起细小的涟漪，棉芯摇曳着发出鹅黄的光焰，晃动间宛若细长的花瓣。
“多谢。”
静坐着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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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娱乐设施的古代，也算得上不菲的消遣。
不一会儿，从后院过来的徐阿爹臂弯间架着针线篓，手中拿着尚未做完的棉鞋过来了。
在油灯的照耀下，昏暗的室内很是些温馨。
门外冷风刮过树梢，狂野地要将世间一切都给吞噬，树木碰撞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不过它好像并不满足自己造成的动静，‘呜呜’的呼啸声透过门板传入室内。
干扰着看书的几人。
摇晃得灯火左右摆动着，光影没有了方才的温馨。
几人只好合上书，就此作罢。
明日要被师父叫去考教课业的章玄玉，一个头两个大，手中的这本书，她有一半都还没看过。
想起自己夫子在书院的威名，她有些心慌。
章玄玉的不对劲，被江清看在眼中，他握着木棍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在对方握上门把时问了句：“章小娘子，有什么心事吗？”
开门的动作一滞，章玄玉转身看向对方道：“为何这么说？”
江清清了清嗓子道：“我观小娘子面容不太好。”
虚惊一场，还以为对方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想的章玄玉松了口气，某些相似的情节总会让她多想，听完后正推门进屋，便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有的事儿。”
例行一问的江清，得到对方拒绝的话后，就进了留给他住下的那间。
关闭严实的窗户在狂风的击打下，轻声抗议着，江清做了过去，用拿来擦手的布巾将其密封严实，这才伴着口中的中药味进入梦乡。
外面的雪花飘了一整晚，颇有种越下越大的势头。
梆子声把人叫醒时，章玄玉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她打算起个大早，背背书。
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她整个人都被冻的一激灵，指缝间还残留着些冰碴子，温热的手指瞬间降温，红红的指尖在控诉着主人的无情。
不想再经历第二遍的她，进了旁边灶房，在闷着的大锅里舀了瓢温水，放在新的木盆里，老老实实把自己洗漱干净。
扯过屋檐下的棉布擦脸，夹着两本书就回了屋子。
雪还在下。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像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不见一丝阳光。
远处的山峦在灰压压的天色下，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蒙了一层纱，偶尔有冷风吹过时，让人不禁打着寒颤，更加了几分冬日的阴冷。
章玄玉本想着这雪下得大，她多等些时辰，待雪停再去隔着几道街的师父家里。
可没想到的是，当她把整本书吃透后，外面还是一片冰天雪地，撑着油纸伞的行人都不多。
店里没有昨日那般热闹，闲来无事的郎君们围在一起聊天。
“听说了吗？隔壁青州又遭灾了。”
他们声音压得很小，可说到激动处仍然下意识放大音量。
“不是吧！他们不会又得往咱这儿来吧？”
“嗐，这事谁知道呢，上次咱江州就遭了一回了，这次说不定他们知州比上回那个强，能安排好青州的百姓。”
“但愿如此，也不能回回糟践咱们呀。”
听到这里，章玄玉不再默默听着了，嘴边的话脱了口：“青州遭了什么灾？”
被少东家问话的溪郎君道：“雪灾，那边的都下了半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