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底料】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再次睁眼时，章玄玉只觉得浑身通畅，只是呼吸间略有几分酒气。
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原因，她觉得有点头痛。
忍不住上手时，指腹触到一个弧度明显的疙瘩，摸着还有些粘糊糊的。
昨日醉酒后，她已经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了，恍惚间却知道自己头上这块，应该是在饭桌上造成的，因为她在刚睡着时隐约发觉到了疼痛。
额头正中间这处肿块，让她有些发愁。
这幅狼狈的模样也出不得家门。
唯有将伤养好后，她才能大大方方见人。
即便如此，章玄玉还是想到一个好办法，她从微薄的家当中找出，穿来时包扎过的白布，很顺手地带到了头上，就这样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往里间去了。
洗漱过后，额头上面的布料被小范围沾湿，湿哒哒粘着几根没打理好的发丝。
空荡荡的店铺里。
阿娘和阿爹正吃着碟中的小菜，手中各拿了馒头，一口菜一口馍搭配着来，等到嘴里干了，就着陶碗边沿喝点米粥，早饭吃得很惬意。
当她进入阿爹的视线中时。
徐阿爹惊惶了一瞬。
不过转眼间，也明白女儿头上的，应该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口，轻飘飘的眼神扫过自家娘子后，弯身拾起不小心落在地上的馒头。
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才转头问向章玄玉：“阿玉，你怎么把这个带头上了？”
章玄玉走进两人，拿起馍筐子里的白面馒头，咬了两大口道：“应该是昨晚喝醉后碰到头了，额头正中间有个显眼的疙瘩，我就想着拿布条遮挡一下。”
她的解释让阿爹送了一口气，只听得对方又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你把布条缠在头上才更引人注目。”
各说各有理。
不信邪的章玄玉在店铺里接连被好几位过路人注视后，她才回屋里将其摘下。
直到额头上的肿块下去时，她才带着阿爹出门，去街上采买些熬制火底料的食材。
西市，自家租赁的乙字拾柒号依旧空空荡荡的。
今天仍在歇业。
食铺的歇业并未掀起太大的水花，街上铺子日新月异。
章家食铺的打卤面终究被斜对面的面摊给学了去，不过最畅销的柚子糖，不少眼馋过的店铺老板并未摸着门路。
这次作为普通顾客来这条街的章玄玉，一如往昔般热络着招呼着各位摊主。
“齐三娘子，你家的辣子给我称一些呗，辣不辣呀，不辣的话我可就不买了。”
“哈哈哈哈，王婶子，几日不见生意好上不少，给我也切些牛板油，牛腩也给我切两斤。”
“袁大娘，你家豆腐给我多称些，馋豆腐好些天了，这会可终于能吃上了。”
“哪里有你说得那样好，我家铺子确实要搬了，有时间各位来捧场啊。”
……
逐一跟熟人打过招呼后，章玄玉和徐阿爹用麻线掂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了铺子。
木板门只留了道供人进出的开口，里面的章大娘子早已驾着租来的驴车，回村带家当去了。
章云琛留着守店。
这也是章大娘子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回的结果。
门板还是章云琛要求给带上的，他瞧着姐姐回来时，才将掩着的门板拆除。
觉得留小儿一人看店不妥的徐阿爹，脸色不是很好。
都说女人带孩子粗枝大叶，但章书这次做得有些胆大妄为。
站在阿爹身前的章玄玉觉得背后寒气逼人，不用想她就知道对方生气了。
但为了不殃及池鱼，她火速带着食材进了后院。
不是她本人不扛事。
而是章玄玉实在没办法承担。
徒留憋了一肚子火的阿爹在前厅坐了好半天，直到章玄玉开始做火锅底料时，他才进了摆满食材的灶房。
切成段的干辣子在温水里泡着，姜蒜被切末处理，香葱段正被章玄玉系成一团。
大锅里的牛板油已经被熬成了清澈的牛油，油渣被笊篱捞起晾在一边。
锅底的小火防止锅内牛油凝固，等食材备好后，章玄玉逐步往里加入菜籽油，加热至油温四五成热时，小碗里的葱姜蒜一同放入，炸出香味，直到香葱变成焦黄色，才将锅内的它们全部捞出。
再加入自酿的豆瓣酱，仍然用小火慢炒出红油，豆瓣酱酥香味透出时，才放入泡好沥干水分的干辣椒，按着情况逐一加入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大料，高温的煎炸下，属于大料的气味完全迸发。
然而站在锅前的两人，已经被气味呛得眼睛里蒙了层泪水，干哑喉咙像被人死死的攥住般。
不过剧烈的咳嗽声却未在两人口中出现。
白皙的小脸憋得泛红。
眼下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
章玄玉一鼓作气在色泽红亮的底料中加入冰糖和料酒，在底料飞溅的前一瞬，用手边的锅盖，牢牢将其锁在大锅中。
待至糖块融化，她才往里加入了适量盐和调味料。
徐阿爹将早已备好的木盆中铺上油纸，随着锅内油温下降至合适，两人这才垫着厚厚的抹布握着大大的锅耳，将其倒入。
两人已经习惯了灶房的味道，但刚到家的章书却被店铺中弥漫的牛油底料，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这边刚露头，就被后院的徐阿爹叫着去了房间。
摸鼻子略显尴尬的章玄玉，只好叫上想要看戏的小弟，将备菜用过的碗具一并清洗干净。
木盆中的底料凝固后，表面平整光滑，尽管有少量的大料会凸起些，不过整体看来，还是像块未打磨的红色玉石。
然而她家炒火锅底料的动作，吸引了路过的不少馋虫。
但冲击最大的，还要数周边的邻居们。
霸道的香辣气息占据着这片区域，处于其中的人们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做着生意还不忘打听，这动静是哪家整出的。
可惜迎接他们的，却是道堵的严实的木门。
门外的焦灼分毫未传给门内的几人。
章玄玉正招呼着家人，准备拿油碟来打火锅。
跟香油坊主约定的芝麻酱还在制作，爱好麻酱掺蒜泥的她只得奢侈一把，在每人碗里盛了能盖住碗底的香油，又放了些常吃的小料，才使唤着小弟来干活。
足够四人吃的锅子旁边放着用碟子装的配菜，荤素搭配得合理。
开水中放入了块手心大小的底料，除此之外，章玄玉又往锅里加了些盐，她自觉当时做底料时，盐放的少了。
等着底料彻底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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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她才将自己喜欢的菜放了进去。
今天的逛西市时，碰到了不常见的海鲜，挑挑拣拣才从里面带回来几只活虾。
尽管摊主卖得很便宜，但章玄玉还是不想费钱买些咽气的。
这不，趁着虾还活着，她就将它们处理了出来。
背上的虾线被尽数挑出，外壳也被祛除干净，青灰中透着些粉色，好看极了。
当虾被放入锅中，一抹红色浮上，舒展的虾肉变得卷曲。
煮熟的虾肉被章玄玉用筷子放入了油碟当中，夹出时油汪汪地很是诱人。
这顿火锅，一家人吃得满头汗水。
明显不能吃辣的阿爹，嘶哈嘶哈地还要往嘴里夹。
凉白开在他实在受不了时，才被送进口中。
满头的热气刹那间降下。
红肿嘴唇降温后又投向了辣锅的怀抱。
她已经能预想到阿爹明天的状态了。
已经挨过一通臭骂的阿娘，定是不会触他的霉头，欲言又止的章玄玉也选择闭上了嘴巴。
明天的事，明天再讲吧。
畅快地吃过后，章玄玉才用油纸包裹一大块底料，连同着食用方法，也给干娘他们送了过去。
今天他们用来架火锅的桌子，是先从陈木匠那里拉回来的。
还有下面专门用来搭配锅子的火炉。
这些家伙可费了不少心思。
店铺定做的炉子上，架着张挖孔的桌子，桌子是用来架着锅具花边的，以防客人不小心将锅给带倒。
在桌子的支撑下，哪怕下面的炉子移位，上面的锅具也不会出现歪倒的现象。
足够大的桌面能放下多盘盛菜的碟子，这样一来，省得客人来回间的不方便。
不同的花纹的碟子，放置的食材也不一样。
店内的招牌上一一展示不同碟子的要价，最低的是四文一碟的豆皮，最高则是三十文一碟的切片牛肉。
摆放菜碟的区域是类似于书架的隔层，架子顶端还有着代表价钱的墨迹。
不过这样一来，店里最多也只能摆下15张桌子。
然而章玄玉并没有将隔壁用来招待的区域划给这间，她只等着过几天再将楼上给清出来。
走过门洞，用来做些平价吃食那间。
正中间的位置用泥砌了三个新灶台，旁边还架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方锅。
一连准备了好些天，店铺里才算一点点被填满。
章玄玉苦哈哈干了两天，才跟着高夫子去了溪山书院。
然而本该同去书院的两人被分开了。
她作为高夫子的亲传弟子入书院，章云琛则作为普通的学子进入。
今日是休沐后开学的第一天。
家在卫江府的学子今早才到，宽阔的书院门前被一辆辆马车堵塞，身着月白衣袍的学子被书童扶着下来，进入校门的男男女女们像是霜打茄子似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甚至有些还围在一起，商量着未完成的课业该怎么应付过去。
带着章玄玉的高夫子路过时。
他们的说话声猛地停下，直到高夫子过去后，才又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师父，师兄师姐们这样做，夫子们不管吗？”还没入学的章玄玉，不经意间给他们上起了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