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带来的不便比想象中还要大。
温烛云倔强地握紧餐具，边和苏明绪对峙边想，还好病房只有她一位病人，不然还不得让他人看笑话。
裴寻跟任务打卡一样来了又走，留下的两份午饭还热乎乎地冒着香气。
苏明绪绑好鞋带后便拉着人的手臂带路，他时不时瞥向温烛云，抿唇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我喂你吃吧？”苏明绪带着笑意开口。
温烛云轻哼一声，她当然听出其中的调侃，可人在屋檐下，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麻烦了。”
苏明绪起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便伸手接过塑料餐具拆封。
温烛云面无表情感受着周遭的动静，也算是重新体验了一回婴儿时期的“待遇”了。
苏明绪倒是乐在其中，兴致很高，“水煮肉片、番茄炒蛋、炸鸡排、炒青菜，温小云要先吃哪个？”
“蛋。”
“好嘞~”苏明绪乐呵呵应下，将蛋夹起，小心翼翼靠近女孩嘴边。
他曾经看过的短视频里在这时还会加一句“小飞机来咯~”但是那样太欠扁了，况且...
苏明绪打量着温烛云白皙的面庞，压低声偷笑了下，他怕一说出口，某人就要恼羞成怒直接把饭扣他头上了。
一碗饭见底，碳水令人昏沉，温烛云端着苏明绪递过来的水，有一搭没一搭喝着。
耳边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温烛云意识到苏明绪现在才吃饭，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
“不好意思啊，菜都凉了。”温烛云睁着空洞的眼看向青年。
兴许是对上了视线？被注视着的感觉比以往更加强烈。
“苏明绪？”女孩没得到回应，有些不安。
突然，冰凉的触感靠近鼻尖，温烛云下意识躲避，却被桎梏住动作，“别怕。”
苏明绪柔声安抚，随后一副设计简约的墨镜便被戴在了女孩脸上。
温烛云抬手碰到镜框，神情愣怔，“为——”
“饭菜温度刚好，”苏明绪莞尔打断，“这副墨镜很适合你，我们温小云的眼睛特别特别漂亮。”
前言不搭后语，但也是夸奖。温烛云勾起嘴角，“所以呢？”
“所以在特殊期间，要好好保护，我很快吃完哦，你先玩会。”
苏明绪又变回了不着调的样子，仿佛先前的认真只是一个错觉。
“这样啊...”温烛云若有所思，巴掌大的脸几乎被挡住了一半，她再作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带来的效果也消减了点。
苏明绪将女孩的全部神色纳入眼中，弯了弯眸，藏住了一点小私心并未言语。
未失明前，苏明绪就曾无数次被那双眼吸引，却又不敢过多停留。如今，削减点鲜活灵动，他方可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光明正大描摹，而且，再一次确定了早已想清楚的答案。
温烛云很聪明，如何察觉不出呢？苏明绪深知秘密遮掩的难度，索性也不躲藏，大大方方展现，只等对方愿意正面接受他的那一刻到来。
*
手机被调整为适应的模式，温烛云牵着苏明绪的衣角，乖巧地跟着人到处走。
病房费在住院时便被青年付清，温烛云无奈，“我欠了你好多。”
“啧。”苏明绪故作不满，毫不客气揉乱身前人的头发，与之前夜晚的那次如出一辙。
考虑到出租车司机在场，苏明绪便凑近温烛云身边，夹杂着笑小声道：“我们都是有过救命之情的关系了，还在乎那点钱干嘛？”
话语刚落，苏明绪就觉脸颊一疼，“嘶。”
温烛云收手，勾唇听着青年装模做样地委屈抱怨。
十几分钟的车程，苏明绪跟个幼稚鬼似的，强调温烛云要改变爱欺负他的态度，最后在女孩的无声拒绝中反倒自己妥协了。
协会比想象中冷清，估计是准备在来年的公考中增加招收人数了，总的来说，有利也有弊，人才市场里，天师的编制十分吃香。
怪物从凭空冒出到被消灭死亡的全程都被摄像头记录，为防止扩大严重性，检查局采取紧急手段，方可按下其大范围的传播。
苏明绪拉着温烛云的手臂，两人刚迈入协会大厅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温烛云感到不自在，有点庆幸墨镜能阻挡她此时乱飘的眼珠。
前往裴寻办公室的一路上，温烛云真切地认识到了苏明绪在协会中的人气。
无论陌生与否，只要是碰面的，都会礼貌打招呼。令温烛云意外的是，曾经青年口中看不上他的周崇，竟然也很友好。
“周天师被误解了...”苏明绪道，他也是后来才知晓，这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此前所作事情的背后用意。
压着他能力不给升职固然不假，但周崇也会让裴听暗中护着他，在面对宋执时也在尽力阻止他被盯上......
苏明绪有和方长明谈到这个话题，方长明对这位共事过的老实人只是叹了口气道：“周崇或许是协会里最早一批觉察宋执不对劲的人。”但又碍于种种方面的限制，闷声做事。
“别扭。”温烛云评价。
“毕竟他就那个性格。”何况，周崇在协会还因天赋测试时的隐瞒，被许多人冷眼过一段时间。
苏明绪回头想想，也觉得好笑，万事就是那么的机缘巧合，难以捉摸。
“请进。”裴寻在房间内出声。
待看清屋内另一人时，苏明绪讶异，“刘检察长？”
女人颔首，眼神定在温烛云身上，“温小姐。”
温烛云脚步微顿，“嗯？”
卷成圆柱状的布料在空气中抖开，整体红色边角垂落金色流苏的锦旗被一人一边塞到了两个年轻人的手中。
刘从清被他们如出一辙的迷茫逗笑，清清嗓子宣布：“我代表国家检查局及全体委托民众，赠送你们感谢锦旗，二位不顾危险，揭露徐荣等人酝酿的巨大阴谋，为整个社会伸张正义，尤其是温小姐，你提供了有力的关键证据，使得我们的调查工作进展顺利。”
“砰！砰！”
庆祝的彩色拉炮自角落传来声响，鬼鬼祟祟躲藏的曾顺拉扯着裴听跳脱冲出，“恭喜！”
苏明绪哑然，随即被感染，也咧开嘴大笑，同时不忘帮温烛云拂去其头顶的彩带。
“谢谢。”温烛云局促地用鞋尖点了点地板，没能亲眼见到这幕，怪遗憾的。
苏明绪时刻关注着女孩，见状便会意拍拍其后背，转移话题问：“秦天师和方先生呢？”
“啊...”曾顺瞥了眼苏明绪，“他们在和你爸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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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们在哪里？”苏明绪一瞬收敛起笑，不愿扫了此刻大家的兴致。
他动作上微不可察的僵硬，只有温烛云发现了。
“在顶层。”裴听回答。
苏明绪转身欲走，却遭到一股阻力。
“我也去。”温烛云仰着脸，不容置疑道。
“......好。”苏明绪眸光微动，深吸口气，“我们一起去。”
在密闭的电梯内，随着楼层的升高，尽管苏明绪努力地掩饰，但“强颜欢笑”的效果并不显著。
温烛云不是爱探究他人秘密的性格，青年也甚少提及家里的情况，可是...
女孩率先打破沉默，“方便跟我说说么？”
她看不见苏明绪，却能从对方一瞬间停顿的呼吸声中明白他内心的不平静。
温烛云耸肩轻笑，“虽然结合我自身的情况来说，给出的帮助不大。”
“别这么说。”苏明绪反驳，他语气放缓，自嘲道：“本来想找合适的机会讲我的故事的，没成想...”
青年沉声继续讲述着，“...我爸从事于新闻领域，他其实不奢求我能有多大出息，甚至还能全权为我铺路，他在我毕业时，罗列了一大堆的未来职业，结果偏偏不接受我去当天师。”
苏明绪忆起往事也是不解地紧皱眉头，“说来也怪，他得知后，第一次跟我吵架翻脸，我当时也年轻气盛，就，憋着一股气放下狠话出走了。”
“...秦天师点出我有当天师的天赋，他和爸的友谊，也因为我而断裂...”
温烛云静静倾听着，她也觉得不对劲，从苏明绪的描述中，分明能看出其父亲的包容度不低，因此其对天师行业的极端排斥就显得莫名。
“你父亲，是经历过什么吗？”
“不清楚，我跟他基本上不沟通。”苏明绪长叹，“要不是因为徐荣...”
温烛云灵光一闪，等等，如果苏明绪他爸是新闻界的大佬，那在网络上对协会的报道，其背后是否有他爸的推波助澜？
“苏——”
“叮～”楼层到达的提示打断了温烛云想说的话。
“嗯？”苏明绪熟练拉起身边人的手臂，自觉走在前方。
“...没什么。”温烛云摇头。总之，若起了冲突，有她在场也能护着苏明绪。
交流声愈近，注意到二人的长者们停下了话头。
和苏明绪五官相近的中年男人严肃着脸，犀利的目光锁定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苏明绪直视着父亲，仗着身形差距挡住了温烛云。
“爸。”他平淡地叫了一声。
“嗯。”苏父一袭正装，不冷不热应下了这句。
秦进白了苏父一眼，关心地问温烛云：“姑娘，眼睛没事吧？”
这话一出，温烛云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温烛云扯起一抹笑，“无碍，过一些时日就恢复了。”
“那就好那就好。”
秦进瞧见苏明绪挡人的那股小气样，撇嘴推开，“干嘛呢你？”
“......”苏明绪不情不愿侧身。
变故就在刹那间，温烛云的身影刚进入苏父眼帘，就令他僵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道：“你...”
方长明眯眼，“苏先生，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