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不算太烈，小摊贩们早早占据了道路两旁的位置，吆喝起了自己摊位上卖的东西，一时间，电瓶车的滴滴声跟大喇叭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再加上喧哗的人声，整条街好不热闹。
“大白菜，新鲜的大白菜！一块一斤！”
“蒸馒头、蒸包子，蒸饺，蒸小笼包，豆浆，油条，烧麦……”
“回收旧手机，破手机，废铜，废铁，旧电脑……”
“喂喂，前面的让让啊，挡路了！”
正是因为小摊的存在，清晨严重堵车早已是春华街的常态，然而，附近的居民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谁叫春华街是6区的第41号便民摆摊点，完全合法合规？
王大妈就是其中的常驻摊贩之一，她旁边的李大妈跟她年龄差不多，两人经常坐在一起唠嗑。
以往，她们最爱聊儿女，聊最近的新闻时政，聊街坊邻居的八卦——但最近，她们的话题变了，经常围绕着某个新顾客展开。
“都快九点了，那个外国俊小伙还没来？”李大妈语气有点忧心。
王大妈叹了口气：“那小伙子眼睛不好，脚程慢，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吧。”
每当提起那个新顾客，王大妈总觉惋惜。
新顾客是三天前出现的，每天那么多多人来买菜，王大妈偏偏能记住他，就是因为他长得非常出挑——大概是有外国人的血统，他的容貌很有异域风情，皮肤又白得发光，再加上一头月光般的银发，简直如精灵般美丽，实在叫人过目难忘。
……但可惜的是，这么好看的帅哥，偏偏眼睛瞎了。
想起那双涣散无光的深蓝色眼睛，王大妈就一阵心梗，什么叫白玉微瑕，这就是了。
王大妈一边跟李大妈议论着那小伙子，视线一边在人群中寻找，忽而，她目光定住，如磁铁般牢牢吸在了远处某个青年的身上。
“来了来了！”她激动道。
青年今天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和褪色的长裤，戴了墨镜和帽子，那头长长的银发也被编成一股，藏进了帽子里，不像先前那样直接披散在身后。
他手里拿了一根银色的导盲杖，正用它在前方试探地小幅横扫，步伐很小，走得很慢。
他像人群中的发光体，看上去跟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图层，显得非常地格格不入。
没有人的目光不被他吸引，几乎是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车流和人流就自动退避。
生活中，普通人就很少看到盲人出行，再加上这位盲人长相绝佳，气质非凡，一时间，凡是路过的，都少不了多看青年几眼，还有人忍不住驻足停留，举起手机拍摄。
更有热心者大胆上前搭话，询问青年的目的地，表示可以给予帮助。
青年非常感谢地答应了下来。
没一会儿，青年就被好心人带到了王大妈的摊位前，王大妈热情道：“小雪，还是跟之前一样的量？”
楼仰雪微笑点头，从兜里摸出几张纸钞，递过去：“是的，麻烦你了。”
王大妈接过钱，利落地装了一兜子的小青菜进去，带青年过来的好心人居然没走，趁此机会跟青年继续搭话：“帅哥，你这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啊？怎么搞的？”
楼仰雪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无奈道：“打架打的。”
“嚯，谁打的？打得这么狠！”好心人吃了一惊，忙追问道：“有赔你钱没有？真的就治不了了？治不了多可惜啊，你要不去1区找眼科专家看看呗。”
“没用的，全盲，这辈子都治不好了。”似是被触及了伤心事，青年的神色多了几分忧伤：“六个地痞流氓，联合起来打我一个，不仅没赔钱，还把我东西抢走了，现在我一个人在这里，有家难回，惨啊。”
好心人闻言，不由露出同情之色，先是义愤填膺地帮他痛斥了那些地痞流氓一顿，而后皱眉道：“不过最近治安确实有点差，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还忽然多了很多乱杀人的疯子……”
王大妈闻言，把菜放进楼仰雪的手里，也加入了话题：“是啊是啊，我儿子的同事就不见了，好几天没去上班，现在都还没找到人，吓人得嘞！”
楼仰雪好奇地问：“怎么会突然失踪呢？被杀了还是被拐走了？”
“谁知道呢，”好心人忧心忡忡道：“总之，帅哥你最近还是少外出比较好，这一片最近也不安宁，你眼睛不方便，到时候万一再遇到什么，逃跑都来不及。”
“对啊，要不小雪你还是多买一点菜囤着吧，”王大妈也道：“一次买够，省得每天都要出门再买。”
跟前三天一样，楼仰雪依然婉拒了王大妈——因为他没钱了。
都怪天杀的神塔系统，把他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居然只留给他250块钱！
楼仰雪还记得神塔系统解除绑定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呵，侥幸离开神塔又如何？得罪了神塔的六位主神，你绝不会有好下场……”
而这250块钱，就是系统对他最直白的嘲讽方式。
低端，幼稚，下.流，没品……但很有效。
即将被穷死的楼仰雪，感受到了来自老东家的熊熊恶意。
不过，一次只买一点菜，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花剩下的钱。
以楼仰雪的体质，其实根本不用吃饭，他会买王大妈的小青菜，纯粹是因为他感应过，在这条街上，唯一有能量波动的，就是王大妈摊子上的小青菜。
楼仰雪离开神塔前，跟六个主神打了一架，虽然顺利离开了神塔，但还是受了重伤，急需补充体内亏空的力量，给自己疗伤。
小青菜里的能量很少，聊胜于无，但也好过没有，而这点能量只能存在很短的时间，放着超过一天，就会消失殆尽，并且，这种能量太过劣质，吃多了，对他也会不起效果。
所以干脆每次只买一点。
楼仰雪当然也问过王大妈，这些菜是从哪里来的，王大妈说是自家天台上种的，楼仰雪就没有再问，只让王大妈在拔完这波菜后，尽量少上天台。
对于神塔为他选择的退休世界，楼仰雪并不了解。
但用脚想都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世界，多半是一个神塔即将入.侵，或是已经入.侵的小世界。
介于好心人刚刚说已经有很多人失踪，楼仰雪更倾向于后一种猜想。
这个世界已经被神塔入.侵，可普通居民对此依旧浑然不觉，以楼仰雪的经验判断，神塔在这个世界的的入.侵进度，应该还在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之间。
想到这里，楼仰雪的神情更加忧郁。他默默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钱，心中长叹一声，向王大妈和好心人告别，准备往回走。
好心人却没离开，他送佛送到西，要送楼仰雪回家。
“对了，帅哥你住哪里啊？”带着楼仰雪走了一段路，好心人才想起来询问楼仰雪的住址。
楼仰雪回忆了一下临时住所的名字：“天府公寓。”
话音刚落，好心人的脚步猛地停下了，惊愕地提高声音：“天府公寓！你确定？？”
楼仰雪也被迫停下脚步，无辜道：“是啊，怎么了？”
神塔系统给他安排的落地点就是天府公寓，难道这公寓除了味道难闻，还有别的问题？
“不是，你怎么住那啊！”好心人急了，压低了声音：“那里死过人的，是凶宅！”
楼仰雪：“……”他就知道神塔系统那个狗东西不可能这么好心。
楼仰雪将脸转向好心人的方向，问道：“我住着感觉没什么问题，之前是出什么事了？”
“我不太清楚，就是听说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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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主被狗咬死了……后面搬进去的也是这个死法。”因为压低的气音，好心人的声音里莫名多出了几分诡谲的味道：“但问题是，那栋公寓里，根本没人养狗。”
“那狗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墨镜后，楼仰雪半阖的眼帘稍稍掀起，银白的睫毛下，露出一点深蓝的瞳仁，他仍保持着淡笑：“说不定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呢？”
好心人忧心道：“总之你不要住在那里了，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份工作，那里包吃包住，绝对比住在天府公寓好。”
楼仰雪之前就很好奇，这个好心人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
“你来臻颜美容院吧！”好心人激动道：“我们美容院最近刚好在招模特，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眼睛看不见，我们院长肯定也愿意收你！”
原来是看上了他的脸，楼仰雪恍然大悟，但他还是婉拒了好心人的邀请，比起危险性未知的美容院，楼仰雪更想待在有狗的天府公寓。
他刚好缺一条导盲犬，楼仰雪憧憬地想，如果有导盲犬，他就不用再担心走路撞上什么，或是走错路回不了家了。
眼睛瞎了，真是干什么都不方便啊。
所以，管它是活狗还是鬼狗，通通变成他的导盲狗！
楼仰雪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找狗了。
偏偏好心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见楼仰雪拒绝，竟拖拉机属性大爆发，硬是拖着楼仰雪，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带回美容院。
楼仰雪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完全偏移了原来的方向，这人倒是挑了个好目标，瞎子又看不见，想跑都不知道往哪跑，还不是任他摆布？
只可惜他选错了瞎子。
如果有人听不懂人话，楼仰雪刚好也略懂一点拳脚。
他一手提着菜，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抽出自己的导盲杖，凭感觉往美容院员工身上抽了一记，看似不痛不痒，可美容院员工就像被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砸中似的，下一秒就重重跌倒在地，并抱着腿发出了杀猪般的痛叫声：“嗷——我的腿！我的腿！！”
“不要随便欺负盲人啊，”楼仰雪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因为看不到美容院员工的具体位置，只好对着面前的空气幽幽说道：“我真的已经很惨了。”
被一下打倒的人是他，究竟谁更惨啊？美容院员工痛得直翻白眼，可惜楼仰雪看不到。
确定美容院员工无法重新追上来，楼仰雪转身离开。
“别……走……”美容院员工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竟然还在坚强地给自家美容院打广告：“帅哥，你真的……不想变得更美吗？臻颜美容院，给你最美丽的神赐容颜……”
“神赐容颜？”楼仰雪微微偏头，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话似的，莞尔道：“神算什么东西？凭祂也配审判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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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偏移了一点方向，但楼仰雪记忆很好，导盲杖探探，很快回到了原路线。
走着走着，楼仰雪感觉有点不对。
这好像……不是他回家的路。
楼仰雪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耳边传来一点风声。
除了风声，还有一种黏腻的、仿佛带着粘液的物品摩擦过地面发出的爬行声。
以及某种连肉带骨的咀嚼声。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
——就在前方距离楼仰雪五六米处的位置响起。
而就在几秒后，那道不知名的咀嚼声忽然停下了，连带着风声也一并停止。
四周寂静无声，而楼仰雪的视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此情此景，令楼仰雪不由感慨：“眼睛，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器官……”
这又是给他干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