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前，第一锦就心里有数，太子妃注定要完了，问题不过是皇帝会做到什么程度。
要让太子妃自然而然完蛋，方法多的是，根本不用费心。最简单的就是皇帝这样，把她放出来，让她自生自灭。
被关了这么久，还要因为太子与第一锦立功的名义才能重获自由，太子妃的心里，怨恨简直和海一样深。再说，她也不是什么懦弱善良的人，被关着的时候听说外面第一锦逍遥快活，就没少咒骂太子和第一锦。
如今第一锦有功，有名望，有儿子，虽说是妾，但比她这个妻更风光得意，太子妃会感受到的，只有岌岌可危的恐惧。为了抵抗这种恐惧，她能做什么，她会做什么？她是个蠢人，她只会做错事。
无论是怨望的言行，还是对第一锦下手，太子妃都一定会被抓住，一定会坐罪。
现在她全家都在皇帝一念之间。如果为了贵妃母子考虑，想谋个人身安全，对太子的脾气也不信任，那就应该牵连到太子妃母家，趁势贬谪贵妃母子，把施恩的事留给太子做。
如果不舍得爱妃幼子，太子妃也别想保住名位，能落发出家，不牵连家人，就算皇帝慈爱。
皇帝到底会怎么选呢，第一锦也很好奇。她再懂老登唯我独尊的心思，毕竟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这都不过是闲暇时偶尔转过的念头，此时此刻第一锦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一大早带着甘蜜接了旨，此刻正宾客盈门，庆贺太子野生亲闺女认祖归宗的好事。
本朝皇室女子爵位比较吝啬，皇女为公主，太子女才能做郡主，亲王女一律只能封县主。因此甘蜜作为继女，被封县主，也是破格。她在河南做的事情也不少，甚至还学成疫病有关的医术，能够辨认草药，知道基本的药方配置，以及不同情况应该如何增减药材。
她没少抛头露面，没少临危受命，成长颇多，功劳也不小，这个县主的册封，一部分看在第一锦面子上，另一部分就是她应得的。
甘蜜红着脸坐在第一锦身侧，听着东宫女人们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满心里兴奋陶醉的，却主要是她终于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又成了第一锦的女儿。
人是自己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个铁律谁也不能逃脱。偏偏自从进入东宫，她的社会关系就全都断了。爹不是爹，娘也不能认，在东宫，她身份尴尬，主不主仆不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能见人，这日子实在难熬。
现在好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做县主！
正大光明的皇室女眷，举国上下都没有多少人能比她高贵！
甘蜜原先知道太子给自己选择的夫婿，心中其实很担忧，她怕高门显贵的卫国公府瞧不上自己，虽然他们不敢违抗太子，但日子毕竟是自己过的，甘蜜把婚后生活看做一重重挑战。
但她现在是县主，下嫁之后有的是底气，不用害怕他们瞧不起自己，不用害怕要多努力才能获得丈夫和夫家的认可接纳。虽然县主不能有自己的府邸，可是她继父是太子啊，她有的是底气。
甘蜜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如在云端。
只是等人陆续散后，甘蜜欲言又止：“娘……”
第一锦看向她：“嗯？”
甘蜜道：“如今我都成了县主，娘你要怎么办呢？”
第一锦笑了：“陛下不会忘了我的，他心中自有丘壑，舍得让你做县主，难道还舍不得封赏我？”
甘蜜虽然单纯一些，但直觉却很敏锐，像小动物。她其实隐隐有所感觉，只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分析，听到第一锦这颇有暗示之意的话，双眼顿时亮了：“难道？”
她不敢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老公公算计儿媳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太子妃这等身份在甘蜜眼里，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但她仍然为第一锦感到兴奋，握住了第一锦的手：“娘？”
第一锦含笑：“等着吧，好消息不会远的。”
太子见到第一锦，也没了那种回报不了她所以心虚的感觉，笑着让下人奉上一个锦盒：“喏，打开看看。”
自从无师自通给第一锦送首饰后，太子也学会制造惊喜了。第一锦倚在薰笼边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块夔凤卷草纹的羊脂玉佩，巴掌大，莹润光洁，通体一色，且显然曾被人爱惜把玩，细腻滋润。
她微微一顿：“这……”
太子在她身边坐下，感慨道：“这是爹从我娘的遗物里找出来的。他说，我娘最喜欢这块玉佩，是从娘家带来，外祖母的嫁妆，她若有了儿媳，定会把这玉佩传下去。现在，它也该到了你手里。”
第一锦轻轻拿起这块传承百年的玉佩，靠在太子胸前：“阿衡……其实做不做太子妃，对我来说都一样……不，其实不一样的，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做你的妻子，我怎么会不想呢？只可惜……但此生能与你相遇，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分幸运。如今陛下用这块玉佩认可我，就好像皇后娘娘也见证了我和你，我，我其实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她一直都比较含蓄，很少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太子此刻听见她这样直白地述说对自己的炽热爱意，顿觉心都要烧起来。他握住第一锦的手：“瑶娘，你放心，在我心里，你远不止于此。无需等待多久，你我会堂堂正正的，我的妻子只会是你。”
他紧紧抱住第一锦。
先前大病初愈，虽然一同起居，但其实太子一直被太医建议禁欲，越是和第一锦相处越是受不了。现在呼吸相闻，太子的手往第一锦腰上滑，忍不住低声道：“昨日太医说，我已经可以了……”
他的声音很快低不可闻，低到了第一锦重重衣衫之下。
窗外雪落无声，殿内温暖如春，烂漫的春意侵占了整个封闭的空间。
第一锦汗津津地睁开眼，搂着太子靠在自己怀里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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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亲了他一口，道：“杨奉仪她们，也该有所嘉赏才对。”
到底跟着走了一趟，后来也确实有所贡献，不管是代表东宫会见女眷，还是管理府衙后院，或者说不添乱，也都是一件功劳，总该有所表示。这是东宫内部的事，皇帝不会过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太子不满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拉着她一起沉入温暖的锦被底下：“煞风景。”
第一锦不知被他挠到了哪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要！阿衡别闹！这……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太子堵不住她的嘴，反倒又和她一起从锦被下面浮出来，似湿淋淋的鱼般肌肤相亲，敷衍地在亲吻的间隙答应她：“好，好，你说了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瑶娘，抱抱我……”
次日一早，第一锦拟了个晋位的条子，让太子过目。
跟去的四人分别是杨奉仪，赵奉仪，李奉仪，王奉仪，其中以杨奉仪最为镇定，贡献最多，故而拟为正五品承徽，其余人各升一等，为正七品昭训。
在太子的后院，这就算是脱颖而出。
太子看过，轻飘飘道：“就这么办吧。”
说真的，他现在都分不清这四个人。但对生长在宫廷的男人而言，既然接受了三千佳丽的命运，也就不会吝啬这点好处。更何况第一锦大方，他也认可。
低等太子嫔御的晋封，无需正式旨意，通知众人一声，换了与身份匹配的陈设器物，也就是了。杨承徽等人受了自己奴婢的恭贺，紧着来西院给第一锦行礼，各个笑容满面，万般奉承。
说实话，在太子的后院不好混，想抱大腿都很难。名分上最无懈可击的太子妃简直是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唯一有宠爱的第一锦，又崖岸高峻，等闲没有贴上来的机会。杨承徽四人有了战友情，也几乎是第一锦的自己人，真算时也命也，个个都觉得自己福大运大，对第一锦也只有感激。
第一锦笑问：“给太子妃行过礼没有？”
杨承徽有心想说我等只知西院，不知正殿，却还是柔和化了一下：“妾身们有心拜见，只是听说太子妃凤体不适，怕扰了太子妃的清净，故而还不肯过去。”
这就是站队了，宁肯得罪太子妃，也要对第一锦宣誓效忠。
第一锦喝了一口蜜茶，笑盈盈道：“礼数总是要尽的，在门口行个礼也就是了。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晚上我摆几桌，大家也热闹热闹。”
虽然那边是凄风苦雨的，但谁在乎？东宫甚至宫中，其他地方全都欢天喜地，颇有节日氛围——就要过年了。
没过几日，第一锦就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紧接着，太子妃被人检举，诅咒皇帝父子，每有不敬之语。这里面，第一锦甚至只是个添头。
皇帝大怒，命人搜查太子妃寝殿，竟翻出了她用血写的诅咒之语。
一霎时，太子妃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