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吴勇牵着妻子与孩子不知从人群的哪一隅走来。
“小的携妻儿见过裴大人！”吴勇恭敬的朝裴澄观行礼，和刚刚急匆匆的身影判若两人。
他身旁的妇人瞧见了裴澄观，原本自然的神色变得紧张不安起来。街头小巷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有名的手段狠戾，没想到见到真人却是位年纪尚浅的翩翩公子。
“还不快快拜见裴大人！”
“是的，是的！”一旁的妇人听到后语气慌乱，赶紧抱起孩子向裴澄观行礼，生怕让对方感到怠慢。
吴勇又眼尖地瞧见了平安灯摊贩前的窦舒众人，打心眼里觉得眼熟，想着前去打个照面定是没错的。
“小的吴勇，见过贵人们！”
等到面前的几位小姐回过身来，吴勇认出了裴清婉和旁边的窦家大小姐。心里不免咂舌，觉得裴大人最后还不是一样的得听人家窦大小姐吩咐。
他先前不是没见过那窦家大小姐缠着裴大人的情形，只是自己家人好像是不通男女之事一般，每次简直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吴勇在大理寺任职多年，要说这窦家大小姐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除了被家里养的有些骄纵了些，这家世样貌哪样单拎起来不都是一等一的好。
裴大人来头神秘，又不喜谈家事，但吴勇对裴澄观的来历也算是略有耳闻——窦家伴读，打小跟着贵人们长起来的。
“行了，今日过节，别搅浑了气氛。”裴澄观示意吴勇一家人赶紧起来。
“阿娘，我也要…我也要平安灯。”小姑娘此刻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粉棉袄将她捂成了个小团子，脸蛋上还带着两坨红，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裴澄观。
裴澄观被眼前的小娃娃盯着，就像是见到了窦舒小时候一般，那时窦舒还不似现在这般被病拖累的消瘦，整个人圆乎乎的挂着肉。
她是何时变瘦了，又是何时不似小时候那般爱笑了…
身前，窦舒望向眼前悬挂着的平安灯，一眼又瞧到了那只熟悉的兔子灯。
只不过上一世，那灯是在猜灯谜时裴澄观得来的。眼看当时窦舒就要绕到裴澄观身后来拿，一旁的窦菱霜却突然惊呼，接着便摔倒在地上，掌心都被擦破了皮。
窦舒见状赶紧将人扶起，尽是这样便累的喘不上气来，当时她已经病的很重了。
“姐姐莫不是没看清路？竟把我撞倒了？”窦菱霜又摆摆手说自己没事。
可窦舒心里觉得自己没这么做，一旁的裴澄观见状，将手中的兔子灯递给了窦菱霜，还嘱咐她当心些。
窦舒一时觉得委屈，闹着性子没再理会他们。其实心里却想着裴澄观耐着性子哄自己几句就好了，可他也没有。
没想到今世却在这里瞧见了那灯，看着眼前的裴澄观和窦菱霜，上一世痛苦的记忆袭来，窦舒感到一阵恶心。
一旁的裴清婉，窦菱霜和窦钲都已经选到了称心的，正在挣着付钱呢。
窦舒对那扎灯的老汉指了指那盏兔子灯，“伯伯，给我拿这只吧。”
“小姑娘，你眼光好，这兔子灯步骤多，最难编了，今儿个就剩这一只了！”
窦舒付了钱接过那灯，转身向着吴勇走去。“小妹妹，给你的。”窦舒紧了紧小姑娘的领口，将手中的灯递给了她。
妇人被搞得有些诚惶诚恐，“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啊！”
“一个平安灯而已，没事的！”窦舒笑盈盈的模样温柔极了。
“姐姐，你的手好凉啊。但姐姐，你的衣服好漂亮啊！”
“没事，今天天冷的缘故，下次我要和小妹妹一样多穿些，这样就不冷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一会儿就被手里的玩具吸引走了，眼看着小娃娃有些犯困了，吴勇接过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朝家里走去，妇人的手里又多了一个平安灯。
“阿姐，裴大哥，你们两个的。”窦舒和裴澄观手中猝不及防的被窦钲一人塞了一个平安灯。
“我都付过钱了，看你们两个人磨磨叽叽半天页不挑！”窦钲邀功似地说道。
“谢过阿弟了！”窦舒看着手中的鲤鱼灯，满是感动，想不到今年的第一盏灯，竟是阿弟送来的。
马车上，裴清婉念画本似的讲述着平安灯的来历。
“这灯原来可是要亲手制作，再赠与他人的，只不过现在商贩多了，大家都买灯不再做灯了！”
“这不都一样啊，自己做的还没人家的结实！”一旁的窦钲满脸质疑。
“你啊，那还是不懂喽！”裴清婉有些嘲笑似的看向窦钲。
“钲儿，着东西好结不结实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心意！你可知道？”窦菱霜若有所思的说道。
“阿姐，那你觉得呢？”窦钲朝窦舒看去。
“我吗？只要是真心送给我的我都喜欢，至于是不是自己做的，大概要看他得不得空吧。”
“就像钲儿你，若每日忙着温书，怎会得了空还想起做这个。”
“那阿姐你之前突然整日在房里绣那些丑图案是做什么的？本身就不会做这些的人！”窦钲吐吐舌头。
当然是那时迷了心窍给裴澄观做香囊来练习的啊。窦舒被阿弟问的一时尴尬，“你瞎说什么呢！”
“小姐那是对女工下功夫了！”一旁的连翠听的想打人，“小姐那么聪明，只要耐下性子学什么东西学不会啊！”
“哎，只是可怜了那邓公子，以后恐怕都要穿破洞的衣服喽！”
“你！”窦舒不好意思地就要假装去打窦钲，不过那小子闪的飞快，藏在了裴澄观身后。
窦舒一时没止住手，竟一掌拍在了裴澄观腰间，发出了衣料摩挲的声响。
除了窦菱霜，其他人都有些狐疑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气氛。
“你是木头吗？怎么都不知道往旁边躲躲？”
“替钲儿挡下的。”男人声音很低，像是疲惫了好几日。
窦舒那力气，跟猫儿挠痒痒一般，哪里会真的疼。
“舒儿姐姐，刚刚听钲儿说的邓大人，莫不就是先前订有婚约的那位？”窦菱霜人不在京城，自然没听到这信儿。
窦舒点点头，“是…”
“婚期可订下了？”
“听阿爹阿娘说在今年春天就办下。”
“那很快了，再过两个月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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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嗯，阿爹阿娘说早订下了，也好早放下心来。”，窦舒接着说，“怕是之后和你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没事的舒儿，听闻邓大人只是在潋州历练，没准儿很快就能回京城任职！”裴清婉在一旁安慰道。
“以后裴大哥可清闲了，你是不知道，我阿姐平时有多叨扰裴大哥！”窦钲打心眼里觉得，裴澄观和窦舒更像兄妹两个，不免犯嘀咕。
窦舒看向裴澄观，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
家仆先是把裴家姐弟二人送至了府上，随后才回了窦府。
———
“阿弟，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窦家一起去看灯的？”
“记得。”
“今夜没有给舒儿买盏灯吗？往年她都想要收到你给的。”
“没有。”裴澄观走在姐姐身后。
“舒儿长大了，但我总感觉她对你对我都有些怪，但也说不上来，像是突然间有了隔阂。”
裴澄观走进房内，燃起了烛台。
明日要上早朝，宁帝要过问近来的民政大案。
裴澄观不知怎的，竟失了神抽断了那朝服珠的半缕丝线。
顷刻间，大大小小浑圆的珠子都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置地的声响。
裴澄观赶紧伏在地上寻找，若是明日早朝前凑不好这珠子，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烛影昏黄，一颗颗水晶透色的珠子被裴澄观拾在手掌心里。
十七、十八、还差一颗…
终于，裴澄观在那柜脚前拾起最后一颗。
那颗珠子略小些，还粘着些灰尘，裴澄观轻轻摩挲着拿起来。
没想到这珠子边竟摔的裂开一道小口，细微的划痕掠过，裴澄观的手被划出了几滴血。
还好，珠子大体没事，只是这线抽丝了，恰好府内有相似的丝线，裴澄观借着跳动的烛光，将珠子重新串好。等到完全将其复原，已经到了子时。
夜半，裴澄观今夜为数不多的快速入眠了。梦中，大红灯笼高悬，新妇正要跨过火盆时，新郎官一把将她抱起踩过了火盆。花瓣，花生，甜枣被抛到了空中。新娘子盖头被春风卷起，露出半张铺着胭脂红唇的脸，等到裴澄观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竟在梦中失了神。
男人扭转过身来，竟是自己，裴澄观的心不由的慌乱，手却忍不住的向窦舒牵去，那玉手很凉。裴澄观不由的在梦中想起今日马车上窦舒那一拍，竟迷离的分不清这亦真亦幻的场景。
怎会是我，窦舒怎会嫁给我。
“裴澄观在下，请受晚辈一拜！”
窦家家主与夫人高坐于交椅之上，看不清表情。
没等裴澄观抬头去看，竟睁开眼睛醒了。天刚蒙蒙亮，裴澄观心跳如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况且，这梦境实在是太真了，竟像是真实经历的一般。
一早上的时间，裴澄观的思绪都忍不住被牵引。直到马车备好，他便换了朝服准备入宫。
日出东方，身前的朝服珠在穿过紫云的光线下隐隐闪光…只是有一颗，个头偏小，不是晶莹的月白色，而是窦舒平日里喜欢用的鹅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