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捧着稻穗行至院门时,见村民们擎着足有脑袋大的纸灯规规矩矩站在小道两边,灯火明灭,为首的李叔同沈汀颔首,随即拿了一小方红布,将稻穗盖住。
一点香燃起一丝猩红,袅袅的飞烟从香秆上逸出来,这道与神明沟通的桥梁直直往上飘去。沈汀被香烟熏得眨了眨眼,脸上的肉贴在粗糙的红面具内,有些湿气,粘粘得难受。
李叔恭敬地并着三支香:“恭请起身,今日吉时,迎您归位神龛,护佑一方。”三点火星似三只细小的眼,颤巍巍地在风里乱转一会儿便被李叔插进随行的小型香炉中。
沈汀捧着红布走进队伍中央,红色的引神幡纷纷立起来,随着村民行走起伏晃成波浪,她留意着四周,尽量与方钰离得近一些。
雾气渐渐形成,一团团一朵朵飘在路中,沈汀等人恍然闯进去沾湿眉眼又披着宝青山的花果出来,神龛由点及面,渐渐现于众人眼前,沈汀抬眼看去,见神龛上的通风处放了几只灯碗,她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停在神庙门槛前时,那灯碗也晃动着火光,摇摇晃晃映出四个“天下太平”的祈愿来。
沈汀硬着头皮,踩着灰黑的影往前走,身后起了两声喧闹又被压下,她猜到方钰被村民们拦在门外。
李叔将沈汀引自神龛前,待她捧着稻穗转身,堆积在门外的村民们才欢天喜地地迈过门槛,似游龙般涌进来,纸灯轰然亮起,两名村民带着面具挥动身躯,高谢神恩。
谢神赐土地,庇佑苍生!
谢神赐生命,划定行运!
谢神赐言语,搭建桥梁!
攒动的人潮里,沈汀捧着稻穗与双手皆空的方钰遥遥对视,欢庆声一重重一浪浪仿若实质横隔在两人中间,数不清的祈愿将沈汀高举得快要脱离此世。
沈汀眨了眨眼,感到脸颊前的面具在欢浪声中越来越大,在这面具之后,她以凡人之躯窥听九重天上的洪音,几乎就要载不住凡尘。
周围人称赞沈汀装扮华丽圣洁似山灵,唯独沈汀和方钰两人端着冷静的面遥遥看破彼此悬于面上的强硬。
沈汀收回目光,听见李叔不分善恶地点她:“若没有强大到普渡众生的胸怀,无人敢立于此地。”
她没回话,顺着曾赖铭的提示,在神龛前将稻穗高高举起,人群中有人唱和:“请神入龛——”
虚空里划开一道铃,沈汀垂眸迈步,心想:我不做神,我做众生。
沈汀顺着铃声再迈,黄狗兴奋地甩起尾巴,沈汀闭了闭眼睛,她也是被抛在世的人,栉风沐雨成长二十年,从未有神听见她的祈愿,却有无数人看见她的狼狈施以援手,明明那些人比神像更有温度。
她正式进入神龛之内,灯火煌煌,夜风一丝丝蹿进来,沈汀将稻穗放置于神龛之上,黄狗蹭了蹭她的腿,沈汀赶紧从袖口里拿出破破烂烂的桃花纸蹲下身给黄狗闻。
耳畔的铃声愈来愈大,在沈汀耳畔急促地响起,几乎快要震碎耳膜,她的情绪她的回忆,她埋藏在心底最渴望最恐惧的东西被抽丝剥茧,放大数倍。黄狗开始在神龛内寻,沈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得分不清具体。
灯碗未熄,黄狗用濡湿的鼻子碰了碰地面的石板,接着坐着朝沈汀吐舌,示意石板之下有东西。沈汀抱着双臂往黄狗的方向走,若有所感地转头,看见被村民们拦下的方钰。
就这一眼,就此一瞥见。
匆匆一瞬间,还是被方钰轻而易举捕捉,方钰身形一顿,从未觉得沈汀如此遥远如此飘渺,一串串银花迸射于眼前,满眼残光下,方钰觉得她不应该只是孤零零地站在神龛内,因而他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周围村民见状,纷纷来拦:“方大夫做什么?让神使去便可!”
“欸欸欸,方大夫贸然去了,天上的神仙怪罪嘞!”
沈汀朝他摆摆手,说她没事。看见方钰停下来,她才转回身,用力踩了踩地板,可能石板太过厚重,因此返上来的声音也没多空旷,沈汀想捞开看看,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可以撬动石板的物件。
等她满头大汗地撸袖起身,左右环看可以利用的工具时,却发现原本放置在神龛上的稻穗不见了!
沈汀心下一惊,没过一息,神龛外的一声惊呼又引得沈汀转身往外看,人群密密匝匝挤在一处,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再次回身时,一尊斑驳的神像赫然端正坐在稻穗的位置上,玄黑的眼珠似一汪寂静的潭水,沉沉地看着沈汀。
沈汀被吓了一跳,直起身同邪神对视半晌,才缓缓过去,想将邪神像拿出查看。
“喀”沈汀没把邪神像掰下来,反而让它转了半个圈。
沈汀顿一会儿,继续往右转动邪神像,机关声微弱清脆,一声不落地坠进沈汀耳朵里。
“咔哒”
沈汀再转不动,她咽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满屋凄凄灯火,在一瞬间轰然熄灭。黑沉沉的夜狂然压下来。沈汀眼前没了光亮,恐慌似水漫上心头,恶铃越过村民们重重声浪,尖细地钻进她耳里。
她有些受不住,在黄狗狂吠声中缓缓蹲下抱着双膝,她身还抖着,在满屋喧闹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方钰没说话,用手简单贴了一下沈汀冰凉的脸,想将她抱出神龛。
可此时神龛之上,“天下太平”之首,有一灰砖抖落尘灰,涩然挪开。
一个穿着身量中等,少了两根手指的男人缠绕铁锁,身上的巨石如山,压地他整个人都弯下来,快要匍匐在地。
灯影流转,另一个身形矮胖的人出场,血口大张,右手拿着长长的舌。紧接着便是一个稚嫩孩童,一个佝偻老人。
最后,邪神像透过巴掌大的幕布落下来,笼罩住所有村民。
一个女人身着红衣从天而降,身形绰约,面白如纸,鬓边的垂丝海棠仿若吸食了女人的精气,热烈鲜妍地随风而动。
方钰和沈汀仅仅只看见女人背影,下一刻石板从中裂开,方钰用脸匆匆贴了一下沈汀的额,在千钧一发之际,立刻将沈汀推开至神龛外!
遥遥的火光重新点亮沈汀的视野,她在火辣辣的痛感里慌张起身,却见石板从容合上,缝隙皆被机关咬得严丝合缝,更何况挪开。
黄狗蹲坐在一小块空地里,朝沈汀吐了舌头,伸出脚扒拉了一下神龛石板。
沈汀往外看,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引起村民骚动,估摸着现下还要卖卖关子,沈汀趁所有人都还没注意到她这边,提起裙子三两步又进了神龛。
她留了一耳朵听女人讲话,一面吹亮火折子,将桃花纸给黄狗嗅闻多次,黄狗蹭蹭她的手,在神龛内慢慢转了一圈,随后又蹲在了原地,只是这次更加靠近灰墙。
那女人开始铺垫:“神君注视暮塘村已久。”
沈汀将手指屈起,叩了叩灰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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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村虽是顾怀瑾提前推行的计划,但剩下六神都未琢磨出新的蛊惑人心的法子,那么万孚村所谓的桃花纸黄粱梦和幻术便是这些邪神神使的底牌,铃声反复出现,村民们却无异样,唯有和桃花纸密切接触的沈汀产生了些微幻觉。
先前她们一行已经将闹金花的效用破除,那么还有什么东西会让村民们再次产生无法摆脱的幻觉,以至相信邪神普度众生的说辞?
毫无疑问,是藏在神龛内,与邪神特制的香相互作用的桃花纸。
沈汀加快了速度,终于在黄狗头顶上方,三两块灰砖上,摸到了一个细小凸起。
神龛外的女人扬声:“沈汀一行竟敢借神使的名义篡改教义,引暮塘村村民误入歧途!现下神君已施了神通,将假神使沈汀和方钰收进地府,永不得出。”
曾赖铭咬牙想要反驳,被李叔狠狠拦住。
沈汀见状,抱起裙摆,从神龛悄悄跑开,从女神庙边上拿了锄头,又悄悄跑了回去,她这下才不怕这些东西,没了桃花纸,就算有邪神特制的香火,也无法引人致幻。
她抿唇蓄力,直视邪神挑衅般地笑笑,接着毫不犹豫地砸破了神像,又赶紧抱开黄狗,双手掂了一瞬木柄,朝着凸起狠命砸下去。
“神君知晓暮塘村村民们的诚心,现下为村民们散福!”女人举起双手,灯影明灭,一阵细微的声响之后,回应她的只是一阵清风。
在神龛外的众人屏气等了半天,结果只等到几声尴尬的蛙鸣,曾赖铭一把甩开李叔的手,高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汀砸破灰砖,却没什么反应,只有几张褪色的纸积在角落,长直细窄的通道向上延伸,沈汀拿脚狠踹了几下,终于听见一阵响动,她把火折子往上一探,看见最高处的灰砖慢慢往外挪,桃花纸向内纷纷扬扬地落下。
沈汀随便拿了几张,又从袖子里掏出真正的清醒散闻了闻,随后抱着黄狗走出神龛。
真假神使,斗法开始!沈汀虚弱地朝对方笑了笑,手里攥着桃花纸没出声,邪神想要用村医死亡、覃渡等村民失踪来塑造神威,殊不知也是为沈汀等人拱手奉上了线索,这下不需要再找线索证明三个案子的关联了。
沈汀亮着火折子,从神龛旁缓缓走进村民们的视野,和女人站在一处,她朝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笑了笑,比量了一下身高。
“好久不见。”沈汀熄了火折子,仔细扫视了一眼村民,没见异样,也没看见柏祁,沈汀将亮明身份的选择压下,她低声问女人:“不知没了灯影渲染,没了镜花水月作陪,你还有什么后招?”
她朝村民们轻轻扬了下巴:“你不是本村人,要想不留痕迹地做下这些事,必定还有人接应吧?”
沈汀直起身看女人,见对方神色僵硬,便也轻声道:“看来我们赌对了,时至今日,你们根本就没有完全的方案,你们根本就不知晓何为‘真神’,也根本不清楚‘人’自身的力量。暮塘村这地,我们罩住了!”
女人盯着沈汀,痴痴笑起来,倒把沈汀的警惕提了三层。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汀,似慨似叹:“你们真的很像。”
那女人挪了一下眼珠,看见红色身影迅速隐没林间,才好整以暇地继续:“好久不见。但有些事我做过一次,便不会再陷进第二次。你们先一步来了这里又如何,你们赌对了也没用啊。我们想要的东西,已经收入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