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周一片黑暗。
蜀葵坐在山上，看着妖界下面的千万灯火。
灯火连绵成一片星辰，山的四周映着星火万千，将云层闪烁成一片金箔细纱，残月斜照，灯若流萤，万点金光浮动，云影闪烁间，山下的城池里的人微不可见，像是浮尘，像是细沙。
蜀葵若有所思地看着夜景，伸手折了一片叶，拿在手里端详。
谁知道下一刻，有人突然从她手里把那片叶抢走，嚼吧嚼吧吃掉了。然后那人看向她，道：“大晚上的跑山顶吹风，你这是发癫了？”
蜀葵一惊，猛地回头，见到茈岚站在身前，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是活的？！”蜀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的影子。
“不是，我是大半夜诈尸了扒开坟来找你索命的！”茈岚干笑一声。
蜀葵道：“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问了殊尘八百遍，他都说找不到你，你没回妖界吗？”
茈岚当然不能说真话，他笑笑道：“躲我的窝里养伤了呗，妖界这么多人，回来吵得头都疼了，不如找个清净的地方睡觉。对了，我弄了点宵夜，来吃吗？”
下山一路走到妖界的湖心亭边，果然准备了吃的。茈岚想吃肉，自己烤了只鸡吃，金黄的烤鸡焦香，加上从夕雾那里顺来的蟹糊羹，一看就很是美味。
蜀葵立刻道：“我饿了，两个鸡腿我都要！”说完，立刻冲了过去。
茈岚道：“病人，我是病人！”
蜀葵道：“病人吃鸡屁股！”
虽然那么说，但蜀葵还是掰了鸡腿给他，可茈岚却没接，摆摆手道：“太油了，你吃吧，我不爱吃！”说完，转身喝粥去了。
蜀葵探头探脑看向他，道：“你伤好了吗？”说着，就伸手去摸他的后背。
茈岚的伤当然没好，他立刻一跳躲开，回头看向蜀葵道：“大胆狂徒，大庭广众上下其手，肆意乱摸，信不信送你去见官？”
蜀葵眨眨眼，道：“你们这儿的官是谁啊？”
茈岚道：“妖界一共就两个护法，琉火是个傻子，审这种事的官当然是我了呗！”
蜀葵道：“那按大人您的意思，我犯了什么罪了？”
茈岚道：“侮辱良家民男，这罪过可大了，在我们妖界得吊在城墙上吊个一百八十天，不过我心比较好，可以给你找个阴凉面的城墙吊上去，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哈哈！”
蜀葵伸手在他头上一锤，狠狠给了他一拳：“侮辱你就侮辱你了，再和我废话，我先把你吊死！”
茈岚哀嚎一声，揉着脑袋躲远了。
蜀葵继续吃鸡腿，她心里之前有数十个问题翻来覆去，但却半天都问不出来。
比如，她想问茈岚，为什么当初要隐瞒身份跟着她？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妖界的，为什么会愿意跟着殊尘做事？还有，当初姑墨城里发生的事情里面究竟有什么内幕，殊尘将她接回妖界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每个问题她都想知道，但是，她又知道茈岚每个问题都不会回答。
因为他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废兔，他是妖界的护法，蛊水。
蜀葵最初觉得茈岚和她是同类，因为他们都很渺小，像微尘，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力量，总会被卷进命运的洪流里。
后来她才明白，茈岚的弱小是伪装的，而她的弱小是真的，所以他们注定不是朋友。
蜀葵觉得这样故意躲避一些话题很没意思，她啃了几口鸡腿，回头看向茈岚道：“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回去睡觉了！”
她为了确认他的安危来到妖界，如今知道他很好，她就安心了。
至于他们能否再做朋友，没有必要执着。
茈岚却看向她道：“这几天在妖界干什么了，妖界好玩吗？”
蜀葵愣了一下，道：“没干嘛，就是等你的消息，然后在附近的山里逛了逛。”
茈岚又道：“山里很漂亮吧？这附近山上的岩石都是紫晶，映着阳光很好看，我还挺喜欢。如果在天气好时去看，你估计也会喜欢。”
蜀葵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猛地想起来之前第一次在妖界见身为护法的他时，他不是这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什么好玩，我看多了不觉得新鲜。你喜欢紫晶吗？我们北边有座山全是紫晶，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茈岚不说话，他只是继续低头喝粥。
虽然殊尘受伤了，可茈岚不用脑子都能知道，现在四周一定布满了殊尘的灵鸟眼线。他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殊尘都会听见，所以，他必须要非常小心。
还好，他与蜀葵第一次见面时殊尘对他没有戒心，所以，那一次他们去了哪里说了什么，殊尘不知道。
蜀葵试探地道：“是吗？可我更喜欢人界的山，我觉得那里的风景更好。你不喜欢人界的山吗？”
茈岚一边喝粥，一边道：“不喜欢，绿了吧唧的，还一堆土，看着就烦！尤其是那里的草，十个有九个难吃，半点比不上我们的灵草园，呸呸呸！”
蜀葵可以确定了，茈岚是在故意说反话。
上次明明他说的是，他讨厌妖界的山，花花绿绿晃眼睛，长的草还不好吃，还不如人界的山平实朴素。
蜀葵觉得茈岚是故意在说反话，想要和她说点什么。
蜀葵也盛了一碗粥，假装一边喝粥一边随意聊天：“可我想回去逛逛，最近出来太久了，有点想回去找归韶玩了，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茈岚道：“归韶傻不拉几的，见他干嘛？人界没什么好去的，也没必要去见归韶，你就在这里留着呗，等我有空了，带你去四处逛逛。”
蜀葵道：“你也这么说，殊尘也这么说，你们什么时候才有空啊？给殊尘当差怎么这么忙，他就不能让人多休息几天吗？”
茈岚道：“哈哈，你背后说殊尘的坏话，我要告诉他！”
蜀葵道：“你和他一起欺负我是吧？”
茈岚道：“那当然了，我们两个从小认识，那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我们一起欺负你了！”
蜀葵道：“你们不但一起欺负我，还一起不带我玩！”
茈岚道：“最近莲奚那个臭猫烦人得很，等把他收拾了，就带你四处去玩。这几天你哪儿都不要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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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联系那个奇奇怪怪的归韶了。”
两个人把粥喝完，鸡吃光，月亮也升到中天了。
茈岚伸了个懒腰，道：“啊，好饱，睡觉睡觉去了！”
蜀葵回头看向他，道：“那我就等你了，你快点忙完来找我！”
茈岚摆摆手，道：“知道知道，怎么这么啰嗦？我这么一言九鼎的人，难道还会骗你吗？我走了，睡觉去了啊！”说完，直接向前走远了。
蜀葵也一路走回住所方向，她的手无声握紧了归韶给她的那片黑色的羽翼。
反话……今天茈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反话。
所以，他真实的意思是，立刻联络归韶，想办法去人界，不要等他。他现在和殊尘的关系很不好，他也做不了一言九鼎的人，他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
蛊水踏着月色回去时，四周一片寂静。
就在快回到住处的时候，眼前的夜月之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蛊水停住了脚步，月夜映出那人的侧脸，清冷疏离，却让蛊水不寒而栗。
“大晚上还让不让睡觉了，又有事？”蛊水笑了一下道。
殊尘扭头看向他，伸手在夜色中拿出了一片黑色的羽毛，只是那羽毛已经被他折断了。
殊尘看着他，笑笑道：“刚刚见完你，蜀葵就给归韶传了消息。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吗？”
蛊水笑了一声，道：“你不是都听到我和她说什么了吗？如果我说的话不对，你早就把我杀了。你这样疑心深重，不如干脆就不要让我去见她，我和你说了很多遍，这件事我不想掺和。”
殊尘笑着道：“蛊水，你最好真的什么都没做。”
蛊水笑了一声道：“不然呢？你有证据你就直说，别总这样疑神疑鬼地审我，谁受得了？你现在就是觉得我不可信了，既然这样，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殊尘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转身直接走了。
蛊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云里，一颗悬着的心才瞬间放下来。刚刚他很不确定殊尘会不会干脆杀了他，但看起来，还好没有。
殊尘已经不相信他了，他还能活多久？
而蜀葵也联系不到归韶，所以，这件事他注定改变不了结局吗……
******
无人的山涧，归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给了蜀葵一片他的羽翼，这羽翼丢入风中时会化为灵鸟飞回到他的身边。虽然刚刚羽翼没有飞回，但他能感觉到，那片羽翼已经被折断了。
是谁？
是蜀葵自己亲手折断的，还是别人？
归韶正在思索时，夜云中远远一只鹰隼飞来，丢了一封信给他，然后瞬间飞远了。
将信打开，居然又是辰非写给他的，让他去鹤丘一叙，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这个辰非啰啰嗦嗦，见了他几面，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归韶心里有点抵触，但思索少许，还是决定先去见了辰非，再回妖界去见蜀葵。
“走！”
归韶伸手抚摸一只白鹳的翅膀，那白鹳鸣叫一声，飞往了鹤丘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