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空际浓稠得像墨，连着黑压压的海，宛如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口。
十七港的破败裹在海风里，空气中弥漫着霉湿的铁锈味。
程桑落孤身一人，穿梭在逼仄的集装箱小道里。
她扎了高马尾，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融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极难被人察觉踪影。
她行事谨慎，在没有确定对方人数的情况下，只能一边摸排危险，一边朝见面的地点走。
临近巷道出口时，她闪身贴在墙边默默观望。
不远处的废弃办公大楼前，昏黄的灯光映着一群打手的身影。
领头的老大坐在露营椅里，一脚踩在程星的头上，正让身后的手下点烟。
程桑落估摸有二十多个打手，又环顾了好几遍地形，方才不紧不慢的现身。
“桑落——救我——”
程星被打得鼻青脸肿，看到她的出现宛如见了救星，急声呼喊扯着嘴角的伤都忘了疼。
程桑落走近但又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无视那贪生怕死的求救，直接向债主坦白着：“我没钱。”
“没钱？”债主不满这样的答案，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索性用脚狠狠碾着程星的脑袋，“那你来做什么？”
程桑落带着单刀赴会的气势，言简意赅：“救人。”
她估算过赢面，如果速战速决，能带走程星的几率很大，就怕遇到难缠的情况，时间耗太久体力会不支。
“我知道你当过兵，身手很不错，不过...”债主自信地吐出一口烟圈，点了点太阳穴，“解决问题得靠脑子。”
说罢，两道五花大绑的身影被人重重推倒在地。
程勇强和左兰的嘴被封了胶带，脖子上也架着匕首。
他们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又不敢乱动，只能靠可怜的眼神求助于女儿。
“爸？妈？”程桑落没料想到父母也被挟持，只能咬牙低斥：“欠钱的是程星，跟他们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们可是一家人，还不上钱就摘器官抵债咯，欠钱还钱天经地义嘛。”债主冷哼，径直将烟头摁在程星的脸上，惹来一阵惨烈的哭嚎。
程桑落被赤.裸.裸的威胁，但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用家人拿捏我，看来许颂珩费了不少功夫。”
听到熟悉的名字，债主重新点烟的动作顿了顿，直截了当道：“不瞒你说，许老板在道上发了话，五百万买你半条命，你可比你哥值钱啊。”
程桑落了然于心，今天的会面果然是那混蛋挖的陷阱，不禁笑着：“姓许的真是大方，为了要我半条命，搞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说嘛，这么好赚的钱不干白不干。”债主笑话忽而沉了脸，吩咐着手下：“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得了老大的命令，一群五大三粗的人提着棒球棍将程桑落团团围住。
“五百万，你看这钱到底好不好赚。”程桑落戏谑，双手比在胸前，做出了标准的格挡姿势。
两个打头阵的人甩着棍子砍向她的侧腰，她后撤空翻回旋踢，同时将二人踹翻。
正差趁手的武器，她一把抢走棍子，干脆利落地砸晕脚边的人。
一时间，剩下的打手一哄而上。
这些人毫无格斗经验，只会用蛮力胡乱挥舞棍子，程桑落身姿灵活，闪躲的同时还能拉着人当做防御的肉盾。
她轻轻松松打退了一群人的进攻，可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实在耐打，一来二去就成了车轮战。
债主本想看个以多欺少的乐子，结果自己人没占到一点便宜，气得破口大骂：“一个娘们儿都搞不定，白养你们这群废物！”
他站起身从后腰拔出手枪，直接上膛瞄准程桑落，“我知道你很难被搞定，可你再有本事又怎样，这玩意儿不长眼。”
程桑落看到枪，心头一惊，立马逮住离自己最近的人挡在身前。
‘砰——’
债主也是心狠手辣的人，根本不顾手下人的死活，朝着程桑落就是一枪。
准心不够，打中了挡在前面的人，子弹穿过他的耳朵也擦过了程桑落的眉骨。
瞬时间鲜血涌出，染透了她的眼睛，也挡住了视线。
她来不及擦拭鲜血，周遭的人已经趁机蜂拥而上。
那些挥出残影的棍棒，无情地砸在她的背上，甚至还混杂着拳打脚踢。
程桑落紧紧咬着下唇，硬抗着不叫一声痛，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脑袋蜷成一团。
“住手！”
低沉的呵斥声划破了嘈杂，迅速将混乱的场面摆平。
西装革履的男人梳着油头，脸色很是难堪，穿过人群时的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债主见他走来，立马将枪收到身后，好声好气的询问：“许老板，您怎么来了？”
许颂珩身材精瘦，惨白的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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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见血色，此刻绷紧了腮帮子不做回应。
那浓烈的不情愿里，携满了被形势所迫的无奈，可在当下又无法发泄，只靠沉默来堵住所有的不甘。
“他不来，这事儿怎么跟我交代？”
一声含讽的反问，替沉默的许颂珩解疑答惑。
那阴冷又清泠的声线，依旧有着扫人心痒的奇效。
程桑落意识涣散，忽而想起便利店里的饭团不好吃，冰冷的、硌牙的不好吃。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试图抬眸看清人生中最可恨的两个恶人。
她要记住，记住这些人的嘴脸到底有多可憎，哪怕扯着眉骨上的伤剧痛，也要仔细的看清。
染血的眼睛看什么都是分明的红，于是这些人都被裹上了血腥的基调。
林锦长发绾在脑后，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简约扮相，单手插兜的姿态飒气又轻蔑。
她无视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程桑落身旁。
看着潺潺不止的血在小狗脸下蓄成了一滩，冷锐的眸霎时起了杀意。
她极力压制愤怒，蹲身取出手包里的纸巾，托起小狗的脸庞轻轻擦拭。
‘衣服可以脏，但脸一定要干净，这是对自己最起码的尊重。’
即便初见时的温柔是假象，可似曾相识的情景，正悄然瓦解着程桑落的警惕。
“疼吗？”林锦颤着心尖疼，连询问都是小心翼翼。
程桑落吃力的抬起胳膊，挥开了她的手，顺势揉着迷蒙的眼睛，“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这事该怎么解决么？幸福三选一嘛，我知道你不会选任何一条路，就自作主张帮你选咯。”林锦眉眼含笑，嘘声道：“既然明目张胆的灌你酒，我当然要说话算话。”
这应是林锦第一次在程桑落面前展示她精明的一面。
经商如棋道，每一步都要有存在即合理的意义，没想到在那连光怪陆离的选择中，她都给程桑落藏了一条后路。
这条出手相救的路，有着相当合理的解释，既能说服作为商人的自己，也替小狗做了最坏之中最好的选择。
那残酷的暴行下裹了一颗用情至深的心，一如在便利店门口回应的那句话——‘我是来帮你的。’
只是这真实的温柔很短暂。
林锦迅速敛去潜藏的关心，语气轻佻了些许：“不是巧，我等的就是今天，咱们的七日赌约该见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