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送完剧本就走了。一路上，注意到她来等候区的试镜演员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楚淮往那边看了一眼，走到墙边拆开一把折叠椅坐下。
汉贝尔斯艺术馆侧楼设计伊始就是为了出租做短期秀场，投入使用以后，管理部门发现在s市下单的服装品牌对秀场的需求每年只有那么几个月。为了更快地回收成本，他们逐渐在淡季将场馆公开出租出去。
而因为最开始是用来做秀场的，所以各个房间都相当大，千平米打底。
四楼目前用作等候区的场馆就是这样。放眼望去，一两百号艺人根本不够将这里填满。他们当中，自己找过来的都是一起漂着的艺人，有经纪人陪的是签约了同一个公司的演员。一群一群聚在一起，周边留出了一大片空荡。
在这样的环境中，孤零零一个人拿剧本研读的楚淮自然显眼了起来。
“副导演怎么亲自给他送本子啊……”
其中一个小团体中的女生动舌头不动嘴地问身边人。
“我怎么知道。”身边人低头说，“内定？”
“啊？不会是我试镜的角色吧。”
几人嘟嘟囔囔，其中有一个男生一直没有说话，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楚淮。
少顷，他从旁边拿了一瓶水，“我去问问。”
身边人愣了一下，给他让开一条道。
另一边，楚淮正快速浏览副导演给他的剧本。
《征途》作为十年前爆火全球的大热ip，有一段时间甚至进入过教育局的初高中推荐阅读书目。楚淮就是高一的时候在学校读完的原著，读完之后立刻买了典藏版放在家里。来之前听说今天的试镜的作品是《征途》，他还特意回去将书重新翻了一遍。
但是——
让我演孟泽蜻？
楚淮看着纸上的台词，手指轻轻摩挲边缘。
这段时间他训练的角色主要以都市言情和古偶中的男主男配为主，这些角色相对来说比较“浅”。阳光坚定的、冷酷无情的或者天真受宠的，一般来说只有一面，即使有披马甲的剧情，本质上也还是那一面人格所延伸出来的表现。
而且因为都比较年轻，所以角色阅历不够深，演员用脸就能表演出情绪。不用费太多劲深挖。
但孟泽蜻不一样，楚淮感觉这个角色有点……双重人格的意思。
一方面他的童年期承受了太多压力，父母和培训他的机构对他抱有过高的期待，而他自己也在一次一次的成功中骄傲自满。看不起不如他的人，又因为成长环境原因，对比他强的人抱有无法自控的恶意。冷漠、刻薄、熟稔、高智是他A面的形容词。
另一方面，在作为间谍进入星际开发项目组以后，孟泽蜻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完全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束缚。没有同事的敬仰畏惧，没有父母上级的高压，他发现原来还有这么轻松愉快的环境，这样像朋友又像是亲人的团队。他有一点点无措。在研究中，他又佩服又嫉妒项目组众人的思维，在相处中，他开始无意识暴露真正的,属于“孟泽蜻”的本性。
这时候观众才发现，原来孟泽蜻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生活不能自理，思维方式诡异，吃软不吃硬，颜控且贪睡。
可这样的孟泽蜻，仍然会按时完成机构给他的任务。偷窃数据、下毒、追踪，丝毫不手软。他的光明面与黑暗面割裂，情感与行为不相符，跟人机一样。
当初小说问世时就有人说过，孟泽蜻很可能因为高压的童年环境有心理上的疾病。只是作者没有明说而已。
怎么把这个角色给演出来呢？
楚淮在剧本上勾勾画画，写了几句自己的理解，又将一遍以后还记不住的台词圈上，反复在心中默读。
正当他隐约找到了一些感觉的时候，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嘿！”
楚淮手指一顿，没什么情绪地抬起眼。
那略显冷漠的样子把找过来搭话小演员震得心中一打鼓。但他观察过了，他和楚淮算是同外貌类型的演员。今天一共试镜六个配角，他俩很可能撞上了。
再结合副导演亲自过来送剧本的举动——他也不想争取什么，只想死个明白。别到时候被刷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你好，”小演员咧开嘴露出一个标准的爽朗笑容，“我是深海传媒的卫子辰，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公司的呀。”
楚淮眨了一下眼睛，缓缓从入戏的状态中脱出来。
“我还没签约公司。”
卫子辰的笑有点挂不住了。还没签约公司就能摸到《征途》的试镜现场，那不就是熟人介绍的。
他看着楚淮的脸，心中不是滋味。
“……那你，试镜哪个角色啊？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们都是六点多过来的。”
楚淮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也没有应有的戒备心。他将剧本合上给卫子辰看，“孟泽蜻。”
一瞬间，卫子辰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略微带点酸的表情僵在脸上，十分精彩。
楚淮被这人逗乐了，朝后靠着椅背，“怎么了？”
“你……你，你要试镜孟泽蜻？”
最后一句卫子辰问得小心翼翼，仿佛不能理解似的。楚淮本能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卫子辰赶紧说，眼神有些闪烁。他看着楚淮，楚淮也看着他，几秒，卫子辰低头摸了下鼻子，含含糊糊地，“我只是觉得这个角色难度太大了。不过祝你试镜成功。”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跟兔子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小团体。
楚淮眉心跳了跳。
他和卫子辰那一群人相隔将近十米，听不清他们的窃窃私语。但很明显，在卫子辰说了几句话以后，那些人都有意无意地朝他这里看来。
眼神尽是诧异和好奇，倒是没什么恶意。
……
圆珠笔在楚淮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一圈。
——看样子八成是有名气比较大的演员提前预定了孟泽蜻。
卫子辰这些已经签约了公司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因此都不再对孟泽蜻一角抱有期望。听到自己还闷着头往上撞，感到惊讶。
楚淮想明白前因后果，默了会，低头就当无事发生，继续背台词。
他考表演专业之前爸妈就跟他打过招呼，说家里没有娱乐行业的人脉，如果他坚持走这条路，以后方方面面都得靠自己。他们没有办法跟对哥哥姐姐一样，给资源给指导，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他这辈子有房有车饿不死。
楚淮亲口答应了。
父母也尊重了他的选择。
现在就是他自己承担后果的时候。要是连这点小问题都受不了，他迟早回家重新高考吧。
·
对比略显嘈杂的等候区，摄影棚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杨鹤从显示器后抬起头，看向编剧，侧过去两人窃窃私语一番，编剧抬手。
台子旁边的助理一直关注着他们，见他俩这个反应，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温柔地对台上的演员说道，“谢谢您的表演，回去等通知吧。”
演员不知道她这话是有戏还是没戏，忐忑地弯腰对镜头鞠躬，“谢谢杨导给机会。”
“走吧走吧。”杨鹤没好气地说道。
周边一群人听他这态度都不敢吱声，唯独赵斯亦懒懒地换了个姿势。他那两条大长腿在狭窄的简易木板桌下面实在摆不开，他就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架着二郎腿望显示器，轻轻笑了一下。
“我觉得他演得还不如我。你觉得呢？杨导。”
这时候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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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斯亦敢撩胡须。
要知道杨鹤年轻的时候，骂演员能把脸皮薄的骂哭，脸皮厚的骂到戏后跟他反目成仇。只是这些年他在圈内地位水涨船高，赚的钱越来越多，需要顾忌的关系网也越来越复杂，人才看起来温和了一些。
他喝了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恼火。
“是。演的什么东西。”
赵斯亦有一句没一句的，“从哪找的这些人？”
杨鹤嗨了一声，“都是朋友推荐的，要不然我也不认识。这个现在还在干模特，想转行当演员。咱们这行现在真是，谁都能来掺和一脚。”
赵斯亦撇他，没接话。他估计杨鹤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这人幸好娶了个人情练达的妻子，要不然就凭他这张嘴，早完蛋了。
后门一开一关，助理侧头，叫了声姜慧姐。
深海传媒现在最赚的大经纪人拎着四只袋子走进来，抬脚关门，“没结束吧。来来来，大家喝茶。我们家赵老师说这里的中央空调能制冰，特意让我下去买的热茶。”
“杨导，您尝尝，宽宏村的普洱，您最常喝的那种。”
杨鹤一愣，马上双手接过，“有心了，谢谢。”
茶分到赵斯亦的时候，姜慧给他拿了一杯热水。赵斯亦没什么表示。他现在在吃药，茶、咖啡、辣的冰的都不能吃。
姜慧跟只落进花丛里的花蝴蝶似的转过一圈走回来，把空袋子放下，“杨导后面还有几个人啊。我们赵老师都跟您跑三趟了，还不能定下来吗？”
杨鹤知道后面只有一个他老朋友推荐的新人，心中也有点想要放弃。但想想赵斯亦会造成的影响——演差了他的电影质量大打折扣，演好了，凭赵斯亦的粉丝数，风头肯定会越过他。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还有一个。”杨鹤叹了口气。
姜慧大声说，“只有一个啦。那太好了。”
助理看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叫楚淮。
姜慧在赵斯亦身边坐下，捂着嘴小小小声问他，“身上还痛吗？”
发情期全身肌肉酸痛其实是omega的典型症状，此时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赵斯亦这个alpha身上。
赵斯亦声音听着淡淡的，“当然疼。这破空调是从冷库里拽出来的吧，我快成冻肉了。”
“喝点热水，喝点热水。”
那一边，助理撩开帘子走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
姜慧瞥过去的时候眉毛就是一挑。
在娱乐圈里混久了，审美自然比普通人高出一截。很多日常生活中能算帅哥美女的脸到她们这里，总能找出这样那样的硬伤。
但新进来的这个少年不一样。
他属于你只要看见他就知道这人被老天爷追着喂饭了。
——这是谁家新签的艺人啊。这么好的条件干嘛非要来抢孟泽蜻？还是说只是过来锻炼的。
她正想着，突然听见身边“咳嗒”一声。姜慧侧头，发现赵斯亦用拇指按凹了硬质塑料杯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显示器。
“你干嘛？”姜慧捂嘴用气音问道。
赵斯亦掀起眼皮，越过显示器看向台上。确定进来的就是刚才一脸惊喜加羞赧，向他要合影的小粉丝以后极其不爽地朝后靠去。
真有意思。这几天的热搜全是他和杨鹤接触，杨鹤夸他，他以前参加采访，家里被拍到有《征途》原著小说的话题。这人号称是他粉丝，能不知道？
明明知道，还是来面孟泽蜻的，居然碰见他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上来要合照。
想干什么？示威？
赵斯亦心情坏到了极点。本来发情期不舒服就烦，还遇上了这种诈骗，更可气的是他确实挺喜欢对方的长相的。玩绿茶玩到他身上来了，他倒要看看这人能演出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