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望舒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因为她竟然在颠簸的飞机上睡了一个好觉。
空姐过来提醒飞机即将落地时,望舒恍惚得不知自己身处哪里。安逸得像是回到了喜欢幻想未来渴望长大的童年,泛旧的阳光,老式暖水壶、复古海报……仿佛钻进蚊帐里睡了个舒服的午觉,醒来能听到窗外传来的风吹树叶和自行车铃的声音。
其实那时的日子很苦,是经济条件上拮据,亲戚往来,家长里短,大家表达情绪和解决问题的方法都很直接,比的是谁的嗓门更大。
她一直认为自己开窍晚,所以对很多情绪的感知比较迟钝,初中之前乃至整个高中都比较天真,除了闷头学习,追求学业上的成绩,在人际社交方面一塌糊涂。随着进入大学,她这方面的能力才一点点成长,闹过笑话,但都不伤大雅,生活没有那么多观众,但个人成长是实打实的。
所以经过大学四年的积攒,她自认以极佳的精神面貌参加工作。行业内的龙头公司,各大名校毕业生挤破脑袋才有个位数的offer,她是其中幸运的一份子。
没想到这成了她人生际遇的分水岭,之后的她一年比一年紧绷。望舒认为自己始终是自己,只是在节奏紧张、水深火热的职场竞争中,她不再讨喜。都说喜恶同因,大抵便是如此吧。
一步错,步步错,渐渐地事态发展不是她能控制的。
迫切地想要向自己证明沉没成本并非毫无意义,可现实很快给她沉痛一击。
她开始贷款焦虑。大大小小的事都成了她焦虑的源头,可能是因为她没有退路,没有人兜底,所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尘埃落定,她只觉得解脱。从那个状态走出来,才意识到当时的情绪逻辑根本站不住脚。
焦虑是没有意义。
面对心理医生都难以吐露的心结,在这趟西藏之旅伊始,竟然解开了。
也不知道这般的积极状态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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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大概是心情的愉快,高海拔并未让望舒感到丝毫不适。
去往市里有两种交通方式,大巴或者出租车,基于速度和舒适度的考量,望舒走向了出租车停泊区。
不多时有揽客的司机凑上来,望舒确认了车费打表后,便跟着过去。
师傅搭手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望舒坐进副驾,抬头发现天上有片云挺好看的,打算拿手机拍一张。
师傅车开得慢,随口问望舒从哪里来的。望舒答了,原本还担心车开起来自己要错过这个位置的云,没想到师傅离合松松踩踩的,车速控制得极慢。
不愧是旅游城市,连出租车司机都这么贴心和娴熟。
不过下一秒,望舒便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了。
主驾那边的车窗降到最底,师傅边遛着车,边招呼路过拖着行李的游客:“布达拉宫广场去吗?上车就走!”
师傅的架势,颇有一种后排两人座不拉满不出发的阵势。
望舒性格不包子,可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这种行为不是不能理解。
结果她这一默许,让师傅直接把车一停,告诉望舒这个时间附近出租车少,游客却多,出门在外都是互帮互助,他下车再拉两个人。
得,她直接被架在这了。
现在算算时间,打车真不比坐大巴快多少。
好在师傅离开没多久,便带了两个游客回来。是一对情侣,他们一上车,车子便顺利发动了。
听他们在后排聊天,望舒猜测是从北京来的,不是地道的北京口音,但多少带点儿京腔的口癖,比如儿化音,比如习惯称呼“您”。这应该是他们的毕业旅行,女生保研,男生则刚拿到大厂的offer。都落地拉萨了,女生还在遗憾没能自驾318。
师傅建议他们返程时可以走318,不过自驾肯定没有坐飞机舒服,遇到堵车风雪路况难走得很,而且那路上大车还多,最好找个有责任心的领队。
情侣顺势多打听了几句,等聊到每天满当当的行程安排时,师傅又给他们推荐了不少地方。
相较起来,望舒准备工作几乎为零,旅游心态也老气横秋的,听着他们融洽的自来熟氛围,也并不打算参与。
她大学毕业时有过旅行纪念吗?好像只是计划过,但没能实施。
是什么原因导致计划夭折的来?
望舒到酒店办理完入住,躺在床上休息时,才依稀记起来——
因为彭京津。
望舒当时也是已经拿到了工作的offer,因为那时候喜欢仓央嘉措的诗,便趁正式入职前的时间买了来拉萨的票。结果临出发前,她和彭京津一起去了派出所。
事情解决完,火车已经开走了。
浪费了车票钱,望舒肉疼得再没了旅行的心思。在学校附近找了个短期兼职,把亏损的路费赚了回来才舒心些。
她和彭京津明明不熟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档子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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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这次虽然没特意做攻略,但当年在手账本上又是手绘西藏地图,又是整理必打卡的景点和特色菜,虽记不清楚细节,可顺藤摸瓜还是能记起大半的。
古人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还有诗人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现在也不迟。
对未知环境的新奇和谨慎,让她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城市生活中的事,或许是因为白天的充实和放松,她每天晚上睡眠时长是足够的,就是睡眠质量偶尔还是很差,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望舒会趁醒来洗漱那会儿功夫,琢磨一下昨晚的梦是基于什么现实逻辑,往往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便被其他事情打断,转移了注意力。
再结合从司机那“偷听”来的建议,这六天玩得很是尽兴,有被人帮助过,也帮助过人,有看到冷漠的社会现象,但也有遇到合眼缘的朋友,但大都是萍水相逢,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望舒觉得自己有些害怕交朋友,不是怕对方是个坏人……好吧,的确有这方面的考量。她认为自己不会看人,不想再被人利用,另一方面,则害怕自己辜负了对方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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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是在返程的前一天,决定自驾走318国道的。
造成她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她刷到了一条同事的朋友圈动态。她上班时有两个很要好的饭搭子,其中的男生已经离职了,而另一个女生,早已从刚入职时被直属领导瞧不起劝她早点离职,到如今成为一个部门的门面,成了行业内不可取代的一份子,前景大好。
今天是那个女生的生日,她给同事们分了奶茶和生日蛋糕。
望舒没有屏蔽对方的动态,但不知道对方是屏蔽了她,还是没有发任何动态。望舒是从其他同事的动态中得知这个小仪式的。
“生日快乐。”望舒在心里小声祝贺了句。
刚入职时,他们三个小菜鸟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形影不离。节假日去爬周边的山,兴师动众跑去重庆就为了吃一口地道的火锅,还计划着冬天去雪乡看极光。可没等到那年的冬天,大家便走散了。
都说我们要明白一个道理,别人得到的不是自己失去的,可在工作中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
竞争上岗,尤其是好朋友之间的竞争,是很残酷的。
望舒手脚发麻,心慌意乱,拿起氧气罐猛吸了几口,后知后觉这并非高原反应,而是自己又开始焦虑了。
因为她终于敢承认,她曾经因为嫉妒朋友的优秀,用狭隘的恶意揣测她,甚至无意中伤害了她。
那并不是望舒的本意啊。
如果她当时能坚定内心,不听信有心人三言两语的怂恿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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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想要的,便靠努力去争取。一年时间不够,便用两年来努力。这才是她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不是吗?
望舒逃避地不想这么快结束这趟疗愈之旅,不想回魔都那个遍布她阴暗面的城市。
联系租车公司,搞定了要用的车辆。对方得知她一个人出行,建议她报个自驾团,跟着领队走,安全性和体验感会更好。
但作为广告人,望舒深谙靠从众心理达成营销效果的策略,迫切地强迫自己坚持既定的计划,一时间矫枉过正的抵触心理让她很果断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相较于走高速,国道的风险更大些。路面状况、红绿灯的位置、来往车辆的数量都很难把握,有的路段本地摩托车多,大货车也多。
望舒甚至遇到一辆运送沙石的大货,一路上边开边洋洋洒洒地往下掉沙石。
好在望舒不赶时间,安全至上,能避则避,一路开得又稳又慢,但会大车的时候依旧会紧张得脚趾扣地。
而且车道路口多,望舒一个不注意,便跑错了方向,为此没少绕路。
怎么着她这也算求仁得仁了,多在路上耗几天挺好的。
第二天从林芝往波密开的时候,赶上大雾大雨车速控制得很慢,好在这一路路况不错,没有大面积石子路。
走麦通那段路很多拐弯,绕得望舒脑袋发晕,等好不容易回过劲儿来时,她渐渐发现车子越来越沉……有点不对劲儿。
左右找不出问题,她以为是自己的疑心病。跟着导航开去就近的服务区,给租车行的老板打电话询问这件事。
那个大嗓门的络腮胡大哥,一心担忧她独自上路的安全问题,闻言,问清楚她的位置,便让她等在原地,说半个小时左右,会有人去接上她。
望舒道谢,挂断电话后,为自己租车时的执拗感到懊悔。
或许她应该听从别人的经验之谈。
不该闻虎色变、讳疾忌医的。
服务区有摆摊卖药材的,数量最多的便是冬虫夏草。望舒无聊,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很轻易地分辨出哪些是真游客,哪些是托。
眼看着有个被蒙在鼓里的游客要上当,望舒下意识要上前,但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量,又及时停住了脚步。
好在那个游客最终没买。
望舒没再瞎逛,回到车子等租车行老板安排的人来。
她抱着胳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起清脆的提示音。
不是有人给她发消息,是银/行卡汇款到账的通知。
一笔捐款退款。
询问过汇款人后才得知,是受资助的患者化疗失败,去世了。
看到这个答复,望舒一瞬间湿了眼眶。她记得这个女孩,是个很乐观的高中生,学生成绩优秀,本性纯真善良,喜欢跳舞。可生病之后,一头长发剃了,每天大把的时间不是在轮椅上便是在病床上,别说跳舞了,脚肿的连舞鞋都穿不上。
她还很喜欢看书,望舒给她列了很多书单,也不知道她都看完了没有。
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
泪水像决了堤似的,扑簌簌地落下来。
彭京津出现时,透过车前玻璃,看到的正是望舒胡乱擦眼泪的这幕。
他停顿了数秒,才抬手叩响主驾驶侧的玻璃。
望舒循声望去,隔着茶褐色防窥膜撞上彭京津的视线,把眼前的水雾眨掉,看清来人。
望舒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也认定他的气质变化很大,可这一刻,这一眼,望舒竟然很轻易地认出了他。
车窗缓缓降下,望舒的眼眶还是红的。
“望舒,对吧?良老板让你跟我走。”彭京津气质冷硬,审视的眼神显得人有些冷漠,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他把望舒骂哭的。
望舒定了定神,确认了一个信息——他不记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