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魏文通,大周十二**国公之一,和秦国公秦洪一样属于勋贵中的领头人物。
苏文和魏文通向来不和,神武二十年的时候,魏文通之子在风雅楼上当着天下学子的面对他大骂一通。
骂得极为难听
后来苏文寻了个由头,硬生生将风雅楼从魏国公的手里抢过来,将其改成青楼。
因为这事,他被天下的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了整整半年。
照晚霜疑惑不解:“平叛不是好事吗?”
“怎么你愁眉不展的。”
“说你胸大无脑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苏文冷笑:“这哪是平叛,分明就是冲着本相来的。”
“燕镇抽调一万骑兵,武阳镇抽调一万步卒,都是边军中的精锐。”
“区区一群扛着锄头的农民,值得调动这两镇的兵马吗?”
“要知道,武阳和燕镇驻扎的边军都是用来防备北元的。”
她只是不太清楚朝廷勾心斗角的规则,而不是真的笨,被苏文这么提醒,立马明白过来。
“朝廷要对你下手了?”
柳眉微蹙。
“嗯。”
他点头:“元沧道各州刺史府加起来就有差不多两万的兵卒。”
“再算上从各地抽调的五万人马,加起来就是七万大军。”
“这还不止,本相得到消息,原本驻扎在北江道大营内的水师已经出发,正沿渭水南下。”
照晚霜惊叹:“好大的手笔。”
随即跃跃欲试的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做?”
“连夜离开沉鱼州,赶往玉京城?”
“走什么?”
苏文撇嘴:“本相还不至于成为丧家之犬。”
“安心在沉鱼州等着看戏就是。”
正月十五
元宵节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然而在雁南道,却有那么一群人,躲在淮河以南的山林中,看着天上落下的瓢泼大雨犯起了难。
雨水不停地从临时搭建的草棚漏下,潮湿的柴火冒着浓浓的清扬,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铁锅里的水被烟灰和成灰汤,都没有沸腾,满满当当的杂草中漂浮着几颗米粒。
就算如此,草棚内的七八人还是眼巴巴地盯着。
山林内类似的草庐总共有十多个,四面无墙,白天还好,尤其到了晚上,浑身都被雨水浇透,连块能睡觉的干地都没有。
偏生这雨一下就是好几天,许多人甚至皮
肤都开始溃烂长脓。
他们是从少固县前往燕镇戍边的徭役徒隶总共一百四十人都是穷苦人家。
因为拿不起银子打点差役被强征戍边。
似他们这些人到了燕镇之后大抵也是十不存一能活着回家的屈指可数。
熬不容易等着水开一群人将锅里的野菜和汤水分食就连锅底都舔得干干净净依旧难以果腹。
这时候浓浓的肉香从远处差役的营帐内飘出来勾得人馋虫直打滚。
“他奶奶的。”
“咱们连野菜米汤都喝不饱他们却搂着女人吃着肉。”
“天理何在。”
草棚内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低声骂道。
他叫赵蛮
为人豪爽喜好结交游侠赚的钱大多都拿去和狐朋**吃喝玩乐。
此番少固县的差役看上了他本想敲些油水出来奈何赵蛮实在拿不出钱来只得跟着乡邻前去戍边。
“狗官。”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低声咒骂。
唯有一人一言不发。
那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脸色枯黄少有血色。
靠坐在草棚柱子上嘴里吊着根茅草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肉香。
这时候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光着膀子的差役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出来。
将手里的半块羊腿扔在地上饥肠辘辘的徒隶们争先抢后的朝着羊腿扑去。
已经饿红了眼哪里顾得尊严为了争夺一块肉在泥泞中打的头破血流。
差役怀中的女人看到这一幕乐的哈哈大笑脸上厚厚的胭脂就像外面的雨水簌簌地往下落。
“好看好看。”
女人拍手叫好。
旁边的差役粗糙的手掌揉搓着峰峦笑道:“这就叫野狗抢食。”
看了一会差役又搂着女人回到营帐内。
“滚开。”
泥泞中赵蛮凭借膂力硬生生将压在身上的人掀翻一手一个将旁边的徒隶甩出去。
“这是我的。”
其他人被他凶狠的模样镇住虽然依旧眼馋却不敢继续上前。
赵蛮怀里捧着半条羊腿笑呵呵的回到草庐抖了抖身上的泥水朝瘦弱的中年男人递过去。
“大哥吃肉。”
瘦弱男人瞥了眼满是泥巴的肉将嘴里的草根
吐掉淡淡道:“这是喂狗的骨头我不吃。”
“大哥。”
赵蛮急了:“我好不容易抢来的。”
见瘦弱男人不为所动赵蛮就捧着羊腿在旁边坐下
“咱们千辛万苦打回来的羊他们拿去吃了再丢点骨头出来就让你们打得头破血流。”
“可知羞耻二字?”
男人的话让其他人羞得面红耳赤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他奶奶的。”
“老子也不吃了。”
赵蛮狠狠将羊腿扔到地上。
无人去捡这半条羊腿。
“这雨下了三天三夜。”
瘦弱男人继续道:“淮河已经决堤我去看过周围的几个村子都被淹了。”
“看这样子短时间之内雨是不会停的。”
“咱们根本没办法度过淮水。”
“更没办法准时到达燕镇。”
他的话就像一记记大锤敲打在其他人的心口草棚内的所有人都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簇在草棚外面。
瘦弱男人:“神武十六年大周抽重修律令较旧律更加严苛。”
“其中关于戍边徒隶的一条若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戍边地。”
“轻则刺面须终生服役重则问斩连累家人。”
“咱们这一百多号人逾期几乎是肯定的。”
“更严重的是咱们没有粮食。”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今日为了一点残羹剩饭互殴在过几日粮食吃完之后恐怕就要刀兵相见人食人。”
饿急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人相食或者易子而食的事情在大周并不罕见。
“大哥那咱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赵蛮情绪低落:“去燕镇戍边也是死不去戍边也是死。”
男人指了指地上的羊腿道:“所有人都把剩下的粮食拿出来再去挖些野菜就着羊腿熬一锅肉粥。”
“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说完他率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将里面剩下的粮食都倒出来也就一把米左右就连夹缝里的米粒都没放过。
“这是俺的。”
赵蛮的米比男人的要多一些。
其他人有样学样不管多少统统将粟米拿出来倒进一口锅里。
赵蛮领着几十号人顶着狂风
暴雨漫山遍野地挖野菜。
男人则领着水性好的下淮水摸鱼。
入夜
风雨依旧
东拼西凑,终于凑出来三大锅浓稠的米肉粥,只是徒隶们还没来得及开吃,就被几个差役端走两锅。
看着仅剩的一锅肉粥,所有徒隶们皆用**般的眼神盯着那几个差役的背影。
营帐内的欢声笑语不停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片刻之后,徒隶们纷纷将目光看向男人,他脸色铁青,闷声道:“吃。”
原本的三锅肉粥足够所有人都吃个饱,可现在只剩下一锅。
一百多号人各自捞到半碗。
可他们已经没有粮食了
连最后的口粮都没有
他们坐在草庐内,个个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
“好狠。”
“连饱死鬼都不让我们做。”
“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赵蛮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无人回应
午夜
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无声息钻入营寨,片刻之后,惨叫声响起。
汹涌的火光冲天而起,所有人都被惊醒。
他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营帐前,负责看押徒隶的九个官差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
赵蛮等人光着膀子,手里握着差役们的官刀,个个染血。
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戛然而止,营帐燃起熊熊大火,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提着口钢刀走出来。
他的身后,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已经变成尸体。
中年男人提刀登上高台,看着聚拢过来的徒隶们,大喝道:“兄弟们,这群狗官连咱们最后的粮食都要抢。”
“活不下去了。”
“去燕镇戍边也是死。”
“留下来也是死。”
男人的声音在徒隶们的耳旁回荡,久久不绝。
“既然朝廷不让我们活,那咱们也不让朝廷活。”
“兄弟们。”
“想要活命的,就跟着我一起**。”
“我李登乃是前朝大唐皇族血脉。”
“大周当死,大唐当复。”
染血的长刀举过头顶,倾盆而下的暴雨都压不住男人的狰狞。
寂静
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就是汹涌的浪潮
“**。”
“**。”
“杀了这群狗官。”
徒隶们振臂高呼:“大
周当死大唐当复。”
愤怒的人群冲上高台对着五花大绑的差役拳打脚踢用牙咬硬生生将他们身上的血肉撕下来。
差役们的呜咽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李登推开人群一刀将少固县总捕头的脑袋砍下来就像皮球顺着台阶滚到雨水中瞬间将地面染红。
大睁的眼睛中依旧残留着恐惧。
“随我杀入淮山县。”
这群来自少固县的徒隶们连夜杀入淮山县血洗淮山县衙门。
甚至将县令凌迟三百刀。
打开军械库夺了刀枪甲胄大开粮库救济百姓只用两天时间就拿下三座县衙拉出一支数千人的**大军。
打着光复前唐的大旗一边招兵买马一边在雁南道攻城掠地。
几乎同一时间煌仙道剑南道涠洲道青州道都有人**而且愈演愈烈
各地的八百里加急如雪花般飞入玉京城
飞入长生殿
满朝皆惊
“陛下。”
“雁南道有人自称前唐皇族血脉拉着一批徒隶杀官**已经打下淮水周围的九县。”
“剑南道有反贼揭竿而起日破三城。”
“煌仙道有反贼拥兵两万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
“涠洲道刺史急信请陛下准许调兵平叛。”
内监司的姚太监前脚传完信后脚立马就有八百里加急送来。
各地的刺史都在请朝廷调兵平乱。
到最后姚太监甚至都不敢将八百里加急送到长生宫。
此时苏文不在玉京城满朝文武就是一盘散沙。
皇子们顾着拉拢人心互相倾轧哪有心思关心叛乱。
勋贵世家忙着对相党口诛笔伐。
整个早朝殿每日都乱成一锅粥。
至于长生帝君
依旧待在长生宫中不理世事。
这一日
雁南道刺史的八百里加急又送到了皇宫。
姚太监胆战心惊地接过铜环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宫尚未开口正在炼化金身舍利的老人便睁开眼。
“说。”
长生帝君脸色阴沉周身气息比数日前又要强大许多已然稳住大宗师境的修为。
金身舍利散发的光泽逐渐开始暗淡。
“陛下。”
姚太监根本不敢和老人对视低着头哆哆嗦嗦道:“雁南道刺史急信
要朝廷调兵。”
“信上说李登自封唐王麾下聚拢了数万反贼兵强马壮倘若不派兵**必成大患。”
“燕镇的骑兵为何不去?”
老人开口。
“陛下。”
姚太监苦笑:“魏国公从燕镇抽调了一万精锐倘若再派兵去雁南道平叛则会兵力空虚到时候北元势必会趁机南下。”
“而且魏国公还从雁南道的飞雁军中抽调了一万人导致雁南道本身的兵力不足。”
“朕什么时候下令调过飞雁军?”
老人脸上快能滴出水来。
“这。。”
姚太监万分惊恐扑通跪倒在地边扇自己的耳光边说道:“这事是秦国公提的最后由兵部尚书陶谦和其余国公同意。”
“正巧陛下在闭关所以奴才便没敢打扰陛下。”
“是奴才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啪”
长生帝君随手一挥姚太监便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房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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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幸亏他练过武才没被这隔空的一巴掌给扇死。
“这次便饶了你。”
长生帝君厉声道:“传旨让魏文通即日前往返程带两万人马前往涠洲道平叛。”
“让徐兵领一万骑兵前往雁南道剿灭反贼李登部一个不留。”
“让皇甫明领两万兵马千万剑南道平叛。”
姚太监捂着满口碎牙和一嘴的血跪在地上连大喘气都不敢。
“让人八百里加急去沉鱼州传朕旨意给苏文让他剿灭元沧道的反贼之后即刻回京主持朝政。”
现在
这位长生帝君才认识到苏文的重要性。
短时间之内
而苏文一旦不在玉京城那些国公王侯便无法无天浑然不将自己这位天子放在眼中。
私自调兵
这是长生帝君不能容忍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没有自己的虎符单凭兵部尚书的调令魏文通就能调走一万飞雁军。
意味着
某一天倘若这些国公勋贵想**岂不是可以瞒着自己任意调动大军。
这让老人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意识到
自己还离不开苏文
最起码短时间之内离不开必须要依靠那位苏相的手段才能压制满朝文武。
哪怕他可以肯定最近各地接连有人**幕后黑手肯定和
苏文有关系。
毕竟太巧合了。
而苏文恰好有这个实力。
但不管幕后黑手是不是苏文。
都不重要
而此时
远在沉鱼州的,让长生宫那位老人无比牵挂和怀念的苏相,收到消息的速度竟然比八百里加急还要更快。
“雁南道反了。
“剑南道反了。
“涠洲道也反了。
“哈哈,连青州道也有人起兵**。
观花水榭内
苏文听着老管家递上来的消息,捋着胡须,忍不住畅怀大笑。
他没想到自己点的这把火竟然烧得如此旺。
而且有许多躲在黑暗中的手在不停地添柴加火。
尤其是雁南道李登斩官**,打出光复李唐的旗号之后,天下各地,响应者数不胜数。
“这下,咱们的陛下恐怕再也坐不住了。
他打趣:“尤其是在知道魏文通私调飞雁军后,恐怕立马就要和勋贵世家们**。
“本相太了解他了。
“你就不怕被老皇帝猜出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照晚霜怀中抱着凝霜剑缓缓走来。
“知道又如何?
苏文不屑:“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找本相的麻烦。
“倘若他成功炼化金身舍利,凝聚出武道金丹,你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咱们打个赌。
他看着照晚霜。
“不赌。
后者毫不犹豫的摇头:“你一说打赌就准憋着坏。
“常叔,你说陛下下一步会做什么?
照晚霜不赌,苏文也就不继续逗她,而是将话题转回正事上。
老管家沉思片刻,果断道:“我觉得陛下下一步一定让魏文通回去,然后将其手里的五万大军分散到各地去平叛。
“毕竟武阳,燕镇,渔阳三镇的兵马不能动,否则北元南下,更加麻烦。
“第二步则是八百里加急,召老爷回京主持朝局,继续打压世家勋贵。
“让人闹一闹,陛下才能清醒的看清楚,谁是盟友,谁是敌人。
能替苏文看守苏家老宅,招募三千黑甲军的人,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老管家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对朝堂局势走向的把握以及人心的揣摩,同样很强。
“我也是这么认为。
苏文赞同的点头。
“老爷要回去吗?”
苏常问道。
“要回去。”
他笑道:“只不过得先平了元沧道的叛军才行。”
“虽然这背后是世家和陛下一起推动,但局势的演变很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和掌控。”
“魏文通半路撤兵,这中间的时间差,就足够元沧道的叛军壮大。”
“需不需要咱们出手干预,将其压制在能掌控的程度。”
“不用。”
苏文摇头:“顺其自然吧。”
“叛军越强,本相能收获的好处也就越多。”
照晚霜在旁边全程听了两人的对话,自打她和照剑雄**,叛出锦绣山之后,苏文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避着她。
“养寇自重。”
待到老管家走后,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聪明。”
苏文拍手:“这几天好好养精蓄锐,等过些时日,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什么机会?”
面对照晚霜疑惑的询问,他并没有解释,而是起身将密信扔到火盆中化为灰烬。
“时候一到,自然知晓。”
朝堂的局势,在短短的半月之内,几经波折,走向一个谁也不捉摸不透的方向。
原本是皇帝和勋贵世家联手,打算先去相。
紧接着皇帝和勋贵们又**。
皇权和相权再度联手
收到从玉京城来的圣旨的时候,魏文通已经带着五万大军踏入元沧道地界,距离沉鱼州不过数百里路。
军营内
皇宫小黄门念完圣旨之后,俯瞰着跪在地上的魏国公,道:“国公爷,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即刻带着大军返程,兵分三路,前去各地平叛。”
“公公。”
魏国公账下的一员将军愤愤不平道:“咱们都已经到了元沧道,为何不先将这里的反贼剿灭在搬师。”
“就是。”
账中诸将纷纷出言。
眼见群情激奋,传旨的小黄门脸色煞白,这群世家子弟向来无法无天,他一个传旨太监可惹不起,急忙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咱家也不清楚。”
“都闭嘴。”
魏文通起身,脸色铁青地扫了一眼众将,露出僵硬的笑容,朝小黄门道:“还请公公先下去歇息。”
等小太监离去,魏文通的脸色恢复铁青,坐在帅椅上,一言不发。
这时候,被长生帝君点名的徐兵和皇甫明两将出列,拱手执礼道:“魏国公,陛下旨意催促,我二人不敢违命。”
“也罢。”
魏文通知晓徐冰和皇甫明都是陛下的人,随军出征,有监视自己的意思。
当即点头:“两位将军先行一步,点齐兵马出发平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