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透天际,风送来冬日的凉意,孤烟摇摆间直上云霄。
简陋帐篷前的身影萧索孤寂,李昭微正坐在矮凳上,撑着下巴遥望远处长烟。
小兵不让李昭微到处走,但允许她在自己帐篷前转悠。
她已经不知道在门口蹲了多久,从天边还亮堂蹲到夕阳西下,后面小兵看不过来,才塞了个矮凳给她。
李昭微此时愁眉苦脸,一愁阿奈的解药药方是什么来着,哪个好人家出门用毒还要负责解毒?二愁怎么送消息出去,想必卫景珩他们一定十分担心自己。
她从门前守卫偶尔路过的次数,大概能估算出他们防守情况。她得想办法融入这里的人,还有采药也得尽快出去,这样她才可以自主行动。
想明白了该做的,李昭微突然指着远方四处升起的烟问道:“这是什么?你们的伙夫做饭吗?”
小兵不知道什么是“伙夫”,但做饭听懂了。
他点点头,“做饭、大家做饭。”
大家?李昭微皱眉想了下,又问:“你们族人?”
小兵点点头。
李昭微想起来了,北狄人是游牧民族,军民一体,并不像他们有固定的城郭,随时择水草而居——那此处除了军,就还有牧民。
思及此,李昭微转身回帐篷,想列个单子给耶律冶以表诚意。
招呼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给我笔和纸。”
小兵疑惑地问:“纸?”
李昭微只得比划写字状,好在小兵机灵,点点头跑出去。不多时他抱来了一些东西,摊开在桌上。
李昭微探头瞧去,一些样式古怪的笔,还有一卷羊皮。
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真的是什么都与大虞朝相差甚远,十分不习惯。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李昭微也不是娇气的人。遂一甩广袖,仅留大虞朝风流才子的做派,捻起那小毛笔,在羊皮纸上歪歪扭扭开始写字。
她闭目沉思,过去常老头没人讲话,爱拉着她分享自己的成果。以往是她不感兴趣不往心里去,但此时回忆起来,还是能窥破常道春的用毒习惯。
再回忆常道春是如何嘱咐过十日散毒性的,以及她其实听常道春随口提过解毒之法——她尝试组合这些零散的记忆,再写下一组药方,每个药名之间都空了许多空白处。待写完后,她提笔遂意地又填补了许多药名在期间,用以混淆视线。
待写完吹干,她让小兵送去给耶律冶。
耶律冶收到羊皮卷的时候,萨满正在他帐篷内。他粗略地看了一眼狗爬字,眉头一跳,这人外表斯文竟然只是个武夫?没有一点大虞朝引以为傲的文化人素养。
他按着一直跳的眉毛,用北狄语费力地念给萨满听。萨满听完,不言不语。
反倒是一旁的阿厉十分焦燥,连连追着问,“雅达干,这个药草对不对?您快说啊。”
萨满勉强地点头:“他们与我们用药思路有所不同,但这些草药目前看来是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种类很多,有些超出理解。”
耶律冶点点头,“应当没有太多问题,里面肯定有她混淆视听的药名,她不是老实的人。我抄一份,你们去帮她找。”
说完,他取了笔墨,在每味药旁都写上注释。帐篷内全靠塘火照明,燃起热气蒸腾,晃得耶律冶伏案书写的身姿都有些模糊。
约莫半炷香功夫,他才誊写完,还没晾干,旁边的阿厉立马接过去,眼神有些颤抖与紧张。他略微思索一下,还是将羊皮又递给萨满。
萨满见他如此郑重,也不推诿,接过再次仔细查看。
火光下她脸上的沟壑明暗交错,显得更加深刻,那双浑浊的灰色眼眸费劲地瞧着,全部看完后,她沉思片刻后还是递给阿厉示意他可以去找药。
阿厉得了肯定,便着急地去外间安排。
见阿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耶律冶才开口问道:“雅达干,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是的,我的主上,白日间我将阿奈的草木灰撒开的时候,得到的迹象并不好。”
“很坏么?”
“凶险。”萨满又补充道:“他是被煞鬼所伤,这个汉人不详。”
“我知道了,你不要往外说,尤其瞒着阿厉。”
“是的,我的主上。”
耶律冶听完萨满的话语,在帐内盯着塘火看了许久,直到有人进来汇报事物,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踱步去了阿奈的帐篷。
耶律冶掀开帐篷进去的时候,阿奈正巧醒来了,刚吃过些羊奶,百无聊赖地靠着被子发呆。
一瞧见耶律冶,他双眼放光,就要掀被下地,被耶律冶赶忙两步按住。阿奈一把抱住耶律冶的腰,抽抽鼻子道:“阿冶你总算来看我了。”
耶律冶一改平日冷漠的模样,很温和地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问道:“你人怎么样了?”
“不好,阿冶我不好,感觉肩膀漏风,动一下就好疼。”阿奈鼻涕擦在了耶律冶的衣服上,接着道:“阿冶我什么时候好啊,那个汉人真的会治好我吗?她来看我了,她说她不是故意伤我的。”
“她真这么说的?”耶律冶有点诧异。
“嗯,她说只是故意伤挡她路的人,不管是不是我。”阿奈背后学小话给自己老大听。
......
耶律冶头有点大,这两人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废了些功夫才哄好阿奈这个粘人精,从帐篷内出来的时候,夜色正浓,星点子布满整个苍穹。
阿奈和阿厉是他还在奴隶营的时候结识的,所以他们之间的情谊格外不同。那时候奴隶营每日吃不饱,人和人之间就是困兽斗,抢赢了吃最多,瘦弱的就是死在那也没人管。
与多变的天气斗,已经耗尽了多数人的心气,没有人会在意奴隶的死活,饿死了就拖出去丢了便是。在那样境地,慢慢地他与周遭的两个人达成一种默契,有人去抢,有人护食,相互击退旁的人。
时间久了,他们会简单的交流两句,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阿奈脸上的刀疤就是那时候落下,有一日,奴隶营的大块头,私藏了一块铁片,磨得锋利,一刀砍向耶律冶的后背,是阿奈冲上去,用瘦弱的双手撑住那把刀,最终力不敌,被划伤了脸。
他依然记得那日,是他和阿厉死死按住大块头,合力打断了他的脖子。而满脸鲜血惨叫的阿奈,他们没有什么物资,只能收集草屑,用草木灰捂住勉强止住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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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阿奈脸上长久地留下这刀疤,其实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
因为这道疤,他总有点自卑,找不到他和阿厉的时候就会焦躁不安。
耶律冶遥望星空,心中有些烦闷,为何总是阿奈受这些皮肉苦。
今夜空中星子格外明亮,北方还有闪烁的星芒——那个汉人的眼睛也是如此明亮,在嘉潼关的城头时他就记住了她的眼睛。
明亮又充满着野性难驯。
他说不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还是他向来偏爱这种气质。
思及此处,耳边再次响起萨满的话——此人是不详的。
其实,他是靠自己真刀真枪到如今的位置,他不是很信任鬼神之说。
耶律冶最终,还是决定去李昭微的帐篷看一眼。他过去的时候李昭微还是坐在帐篷门口,他远远驻足看着她,只见她脸色沉静,目光深远地瞧着天上的星星。
此刻的她与白日里格外不同,在落难的时候她乖戾阴狠,在提及李丰禄的时候她大义凌然,在与自己讨价还价的时候她总是噙着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
但不管以上哪个时刻,他总能从她身上瞧出一丝不正经,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动她般,这条命像是不重要的不正经。
她嬉笑地扮演着以上每一个面孔。
纵然在嘉潼关,他即将要把他们包抄,她也是带着吊儿郎当的神色。
可此刻,他从她脸上看到了沉静中的落寞,那种脱离于人群之外的不正经之色悉数褪去。
“你在想什么?”
李昭微一时失神,竟不察有人靠近。她瞬间收好有些迷茫的心情,又挂上了招牌笑容:“哟,耶律大统领,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
耶律冶突然觉得她这副笑容有些刺眼,他转过头不去看她,冷漠道:“药已经吩咐人去找了,你明日就可以开始治疗阿奈了么?”
“他全名叫什么?”李昭微不答反问。
耶律冶居然习惯了她的跳跃,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般冷漠:“阿奈就是全名。”
“你们北狄人没有姓氏么......”话说一半,李昭微突然想起眼前人是有姓氏的。
“阿奈没有父母,名字自己取的,无需姓氏,没你们大虞朝的人那么讲究。”耶律冶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又追着问:“你明天开始治疗他么?”
李昭微摸摸鼻子,自己好像揭了一下别人伤疤?带着愧疚,她总算老实回答:“还不成,我还得去外面找一种稀罕的雪莲花,以及你明日带我去你们部落的人家里转转吧。”
“你要做什么?”耶律冶眼底瞬间泛起紧惕之色。
“入药呀!锅底灰!我要找到合适的可不容易呢!”
李昭微瞧耶律冶神色仿佛难以置信,接着补充道:“你这就是见识少了吧?你去问问你们萨满,我们汉人是不是入药取材不限?我们的‘伏龙肝’听过没?柴火灶炉膛内,底部的黄土块懂吗?土也能入药!”
耶律冶瞥了她一眼,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转身就走,似乎觉得跟她说这两句话很浪费自己的生命。
李昭微瞧着他背影,笑容逐渐扩大——这个人,如果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