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淡淡扫过平滑雪面，压根没有多想。
反正云厌洲方才都已经出言解释，他是绝不会说谎的人，金丹修士想要不留脚印实在是太简单。传音符又开始闪动，沈丘拉着两人迅速赶去，众人所在的位置一片平坦，中间放着一堆烟花爆竹，引线已经备好，只差临门一脚。
沈丘和赵松清的关系发生变化，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昭告众人的时刻了。沈丘一上一下张开双手，热情道：“给你们介绍一下，小少爷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赵松清被此举打了个措手不及，红着脸移开视线，嘴角却微微翘起。
赵忆柳没想到两人关系转眼就发生实质性的进展，罗在裳却并不在乎，胡乱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先别管什么朋不朋友的，马上要敲钟了，你快来点火！”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有福烟花，一定要蹭上！
烟花直冲天空，渐渐舒展开来，花团锦簇，彩光映亮众人眼眸。
与此同时，钟声齐响，万籁齐鸣。
旧历结束，已是新年。
众人语调各不相同的祝福齐颂：“新年快乐——”
此情此景，沈丘在脑子里配难忘今宵，转头看到一脸倦意的皮三。她们今日起了个大早，众人是修士精力充沛，皮三却已经支撑不住，疲惫地半阖眼。连小黑都眯起眼睛，收起四肢坨在地上。
沈丘笑笑，告别众人，唤出朝游剑，带着皮三御剑而起，被尹英叫住，说明日要考校她的剑法。
沈丘瞬间有些头疼，她不知道自己进步多少，也不知道尹英教导人时脾性如何，不禁忧愁起来。皮三察觉到她的情绪，和缓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她总是对她有着充沛的信心，仿佛她无所不能。所以对沈丘跟赵松清交朋友的行为也并不意外，只沉默着将下巴抵在沈丘肩膀上，声音都变得毛茸茸的：“新年快乐。”
她呼吸喷洒在沈丘脖颈间，带来一点被寒风过滤后的温凉，沈丘笑起来：“新年快乐。明天去店里吗？不去的话来看我练剑吧。”
没有回应，转头一看，皮三已经睡着了。
她也不怕掉下去，就这么靠着沈丘闭眼，呼吸柔软绵长，很轻很轻地散开。沈丘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小黑蜷在枕边的软枕，因着沈丘动作短暂醒来，舔舔她的手指，又沉沉睡去。
它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愿意亲近她，沈丘随后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咪咪头，带着刚出现的灵火信件移到屋外。
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新年快乐。”
沈丘：“……”
算了，大过年的。
她沉默一会儿，还是回复道：“新年快乐。”
信在回复的瞬间便燃烧起来，羽毛状的小火苗轻轻挠挠沈丘手指又停下，最后凝聚团结，缓缓消散。
陷入昏暗时总是容易困倦，沈丘打了个哈欠，摸摸忽然震动一声的朝游剑：“新年快乐。”
说完颇觉有意思，感觉自己很像是拿着快乐盒四处派发的新年老人。
她起身朝屋中走去，忽然脸色一痛，腹中剧痛，抽搐着倒下！
有白鹤一般的影子占据她混沌不堪的全部视野，沈丘缓了一会儿，下意识抓住正在为她治疗的云厌洲的手臂：“皮三在睡觉，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未落，周围环境起落，转眼便是云厌洲的房间。
他脸色铁青，浑身都是不知道是从外面带来的还是自身散发的冷气，骨节分明的手抚在沈丘腹部，温和灵力渡来，一一抚平不适。
沈丘冷汗直冒，目光虚点在窗外。
云层散开一点，月光便倾落而下，描在窗台。
火苗簇起，挤开苍茫月色，信纸悬浮摊开，赵松清瞬间弹起，查看内容后又缓缓坐下：“什么啊，就说这么一句……”
他话间有不满，却将那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宝贝似地折起收好。反手拿出一张新纸，想写些什么，瞅瞅外面夜色，终于还是放弃。
他终于不再折腾，小狗似的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又亢奋地刨出那块录音石。随手点开，沈丘有些失真的声音便逸出来：“沈丘愿意跟赵松清做朋友，这一点……”
“沈丘愿意跟赵松清……”
“沈丘愿意……”
赵松清用被子捂住脸，兀自笑得发抖，在被窝里打了一套军体拳后终于老实，面容平静地探出头准备入睡……
“……”
“……”
“啊！”看清来人，他整个人红成一片，反身便往被子里钻，被赵忆柳揪着衣领拖出来后愤愤，“你为什么每次进我房间都不敲门？！”
赵忆柳不知在此看了多久，面上也是复杂一片：“我敲了，你没反应，我就说进来看看……”
然后就见到你如此没出息的样子。
算了，赵忆柳一拳敲在赵松清脑袋上：“让你来鄢城也不全是玩的，赐福什么感觉，你姥爷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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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不适过后，便只剩下眩晕的余韵。如今，那点余韵也彻底消失，于是对方不停传递体温的手臂和胸膛便显得有些突兀。
沈丘别扭地动了动，又被手掌摁着躺回，于是更觉不妥：“师兄，我真的已经好了。”
云厌洲充耳不闻。
沈丘受不了，只能拿出杀手锏：“师兄，你这样，有些越界了吧……”
这实在很有效，云厌洲顿了顿，终于停下传输灵力的动作，却还是道：“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吧。”
不管是动作还是话语都很奇怪，沈丘在心里土拨鼠尖叫，面露难色。
云厌洲以为她不愿意：“你的状态还需要再观察……床褥都是新的。”
他面上一脸正派，沈丘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掏出定神的符咒拍在脑门上，也不跟他客气，自发瘫成一个大字，虚虚盯着床幔。
云厌洲见她如此，担忧道：“怎么了？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沈丘喃喃，“我只是忽然觉得我是个混蛋。”
云厌洲：“？”
云厌洲的床上不知道怎么搞的，有股很淡很淡的香味。折腾这么一下，沈丘早就已经疲惫，如今放松下来，终于在香气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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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云厌洲规矩守在窗下软榻上，月色涂在他身上，如同圣洁的神子。
这位神子描绘着床上人的睡颜，心中默默道：“我才是混蛋。”
他说谎了，他并不是碰巧赶去，他听到了他们的每一句谈话。
像是一个卑劣的偷渡者，任由忮忌驱使躲在暗中收敛声息，被人发现只能利用他人的信任和卑劣的谎言遮掩。
且这并非第一次，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因为烦躁无意识释放威压驱赶学宫的“孩子们”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忮忌了。
他忮忌她身边的所有人，徐见宁、罗在裳、皮三……还有，赵松清。
那个半途而来的，毫无察觉的，笨嘴拙舌的，赵松清。
用来压制他邪性的标记一次又一次触动闪烁，他潜在水下，看着红色波纹一圈圈荡开，恍惚间以为那是自己翻滚的鲜血。
他有时候希望那就是自己的血液，等到滚烫的血液流干，一定就又能变回那个正常的自己。可惜没有，他只能勉强穿上那层还算整洁的皮囊，试着去分析一切都源自何处，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所有的忮意一定都来自过剩的占有欲，他想。
可他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产生这种情感？
他将那层层的恶念压下，勉强如常地出现在她面前，却又会因为她几句话功亏一篑。
“师兄真是人美心善。”
“师兄多虑，旁人可没有如此绝色无双的容貌。”
“可你一直不来找我，我不高兴。”
……
她调笑着，随意抛下这些或轻或重的话，只留他一人面对内心巨浪。
他在巨浪中浮沉，他想要哀求她，求她不要再这样说。
“反正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注视的，从来不是我。”
他想。
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倒映出来的他永远都那么陌生。
只有在他说出口的那天装满最真实的他。
还有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悲伤。
软厚的棉被掉下一角，云厌洲过去捞回，轻轻掖好。
女孩呼吸绵长，轻轻起伏，一无所觉。
“对不起。”
或许等师尊回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柔软清风打着卷逸散到屋中，此后，风雪尽停，一夜安睡。
沈丘醒来时，云厌洲已经不在了。弟子玉牌映亮，沈丘点上，是一句简短的符文：
“学宫秘境于假期归来后开启，请诸位弟子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功课。
高中生的假期总是被课业占据，沈丘她们之前没有，但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且她们的功课简单便捷极通人性，直接送货上门。
沈丘看着弟子玉牌吐出的这堆东西，第一反应是往回塞。
塞是不可能塞的，玉牌吐出一堆东西后便开始装死，寻不到半点缝隙。
沈丘抓着那堆东西随便看看，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最让她头疼的器修学。
救命。
为什么穿越后还要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