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手掌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只要他轻轻一拽就能借对方的力量逃脱苦海。
可是像他这样卑劣的人，却也只能用尽心计才能靠近对方，白衣少年心地善良，恍若仙子临凡。
他是一个身处地狱，只能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仰望阳光的人。
对方的手心纤细，仿佛他用力一拽，就能将对方一起拉入无尽的地狱之中。
少年小心地用手触碰对方温暖的掌心，一抹阳光穿过阴云，透过层层树荫，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少年身量纤细，脊背从不曾弯曲，眉目温柔地看着他，仿佛是他的救世神……
“多谢仙人……”少年借着阿昭的手腕，轻而易举地站起身。
他身量如松，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担心自己心中的丑恶被对方看透……
阿昭将几锭金子递给少年，“拿着这些钱，还有这份手信到城外的刀口客栈，自会有人安排你离开锦都城，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多谢……”清越满脸感激，“可……”
阿昭眉眼冷淡，“若是不愿离开这是非之地，又为何要……让我带你离开呢？”
方才她意气用事，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其实今日之事漏洞百出，怪她一时心软。
少年低眉顺眼，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问道：“天地偌大，我自孑然一身，敢问仙人，何处是归途？”
阿昭缓缓叹息，手中握着的竹叶随风飘落在地，“遇事不决，但问本心。人生在世，本就如浮萍无依，不如远离纷争，寻一个清静自然。”
如今她已经不想去猜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养在避暑行宫的不受宠皇子，派人查一查，就能一清二楚。
对方应当是不受宠的皇子，既然生在皇家，纵使不想夺嫡可真正能够独善其身的人，又有几何？
“我……我知道了。”少年神情沮丧，低垂着眉眼，不敢反驳。
阿昭使出轻功，飞快地离开树林，她本不该心软的，优柔寡断，是大忌。
阿昭言尽于此，救对方出来，也给他指了明路，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也全看对方。
在阿昭看不到的地方……
眼看着白衣仙人的飞快地离开，少年眉眼间略带失落，唇角却生出一抹笑意，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
“太多人的命运如落叶飘零了，我不愿如此，亦……心有不甘。”少年将竹叶攥在手心，眉眼弯弯，却多了几分算计，此前的茫然无措荡然无存。
他眉眼低垂，缓缓叹气道：“大人……防备之心可真重。”
话语声音低沉，如同梦中呓语，渐渐消散在无尽的寒风之中。
阿昭并未远去，只是用轻功飞快地飞跃至林子深处，她开口唤道：“郁离。”
郁离从树上下来，抱拳说道：“小公子。”
阿昭开口说道：“方才那老太监被空中飞来的石块击中哑穴，你做的很好。”
如果不是突然飞来的石块打断了老太监的高呼声，只怕是她也救不出那个少年。
“啊？”郁离挠了挠头，突然被小公子夸赞，一头雾水，“不是属下扔的……”
阿昭仔细回想了当时的场景，在场的人只有五人，除去她和郁离，能动手的……
就只有那个怯懦的少年。
阿昭眸中划过一片寒光，她纵使偶发善心，也不是心甘情愿受人利用的蠢货。
可偏偏如今有人一脸无辜的以受害者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骗她出手，着实可恨。
阿昭咬了咬后槽牙，心中冷哼道：花魁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
阿昭硬生生吃了一个哑巴亏，被人当成傻子演了一出好戏。
她不曾料到对方以身入局，演技还如此逼真，这样一身好天赋，不去戏园子登台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还被人坑了几锭金子，若是对方选择留在锦都城，那有机会她定然要讨要回来。
骗她感情可以，骗她钱不行！
“罢了，你去查一查他的身份。若他前往刀口客栈，就命人送他远离锦都城。若是不见他前去，此事作罢。”阿昭开口说道。
郁离犯了难，犹豫着说道：“可是大公子命属下保护小公子……”
出去探查那个少年的身份，定然不能跟在小公子身边保护，若是小公子出了什么好歹，只怕大公子要将他活剥了。
阿昭心情不佳，淡声说道：“如今谁是你主子？”
“当然是小公子。”郁离察觉到小主子心中不悦，飞快地应答道。
阿昭戴着面具，看不出喜怒，只是周身寒气，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她开口催促道：“那就快去。”话语之间不紧不慢，却有一层薄薄的压迫感。
她如今有轻功傍身，也并未得罪不该开罪的人，除了……沈大公子，还有沈三公子。
不过此二人也不像是会暗中使手段之人。
阿昭此行不过是爬上万佛山，去给国师送帝王之物，倒也没有多少危险可言。
郁离看着生气时和淡漠的大公子越来越相似的小公子，心中只觉得不妙。
他心道：此地不宜久留。
“是，属下一定速去速回。”郁离飞快地说完，脚下一抹油，飞快地使出轻功离开此地。
阿昭抬头仰望天际，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间落下一道金黄色的光亮。
阳光普照大地，阿昭的外袍给了那个少年，如今有了阳光洒落，倒也不觉得浑身冰寒了。
她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秀面容，从小路绕到长长的石阶，一步一步向山顶处攀登。
万佛寺依旧矗立在山峦顶端，隐匿在浓云迷雾之中，万佛山顶云雾迷蒙，叫人看不清山顶的盛况。
阿昭背着行囊，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脚下踩踏着高高的石阶，听着山峦顶端传来的阵阵钟声，远处传来的声声梵音，叫人心清神明，心神安定。
又走了许久，踏过问天门，最后的九十九阶石梯，阶梯上的青苔与落叶被僧人小心的扫去。
厚重的青石板路，仿佛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留下坑坑洼洼的足迹。
今日似乎是什么佛教盛典，无数的远客纷至沓来，聚集在盛大的佛寺之中。
山脚之下还有不少人，一步一拜、三步九叩，向佛祖诉说心中所求，以求神灵庇佑。
阿昭并非佛教信徒，站在山峦之巅上，俯瞰山下，只见云岚雾霭，萦绕在山峰之巅，她快要看不清山脚下的风景。
只见无数的百姓，不论身份，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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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贱，登山之时，皆拼尽全力，或许是为了心中信仰。
阿昭走过最后的九十九道阶梯，站在山峦之巅上，已经可以看见万佛寺的全貌。
阿昭照例将一袋银子递给僧人，只当是前来借宿与为佛祖的香油钱。
阿昭看着周遭无数的信徒，不免有些好奇，“法师，今日远客纷至沓来，香火旺盛，热闹非凡，不知……可是有盛典？”
小和尚双手合十，弯腰鞠躬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今日是圣子一年一度为百姓占卜吉凶的日子。若是抽得万佛签文，可与圣子参禅悟道三日。”
小和尚提及圣子之时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与崇敬。
阿昭心中猜测这位圣子大人应当在佛门之中地位非凡，不然锦都城中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达官显贵，慕名而来。
阿昭双手合十，笑着说道：“原是如此，多谢法师告知。”
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小和尚心里有些发愁，这位施主不像旁人面上看不出有何求，“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今日签文已被抽取大半，却还无一人抽得万佛签文。”
小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说着：“若是施主对佛法心向往之，也可前往佛寺中抽取签文。”
阿昭前来万佛山，本就是想在陛下面前端一个信奉佛道的形象，也好维持她此前在澧南治水之时饮用的天神之名。
至少在表面上，她需要表现出对佛法心向往之的样子，渐渐的阿昭脸上带上了笑容，眉眼之间也满是对神佛的信奉。
此前在半山腰上感到的不悦，仿佛烟消云散。
阿昭微微一笑道：“能有机会与圣子大人参禅悟道，在下求之不得。”
彼时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照耀在熙来攘往的古寺，钟声依旧，寺中的檀香缓缓然尽散之为淡烟，在半空之中消散，化为虚无。
阿昭身处古寺的大殿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寺庙中的人渐渐散去。
阿昭手持一炷香，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走去。
众生往来佛前参拜，神色虔诚，心中拜服。
佛殿中的蒲团陷了又陷，又过了许久，终于轮到了阿昭。
她跪在佛前，手持一炷香，目中满是虔诚，面上却不见所求。
阿昭将香插入青铜鼎中，三次叩首，耳畔传来信徒的呢喃。
人们所思所求，翻来覆去，不过是寻常……
高官厚禄，前程似锦，长命百岁，伏愿平安康健……
都只是普通人最基本的心愿罢了。
阿昭抬头仰望世人眼中长生的佛祖，她静默无言，佛祖似垂望向她，佛像雕刻的眼眸，似悲戚、似哀伤。
帝王命工匠，以数万两黄金塑其身，佛像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胸怀大爱。
神，有情亦是无情。
世有万千烦忧，不知佛祖能渡多少过客？
阿昭抬首，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她抬眼望向佛像，目光一片澄澈，脸上带着虔诚的笑容。
她实在不知该向神佛祈求什么，心中默念：惟愿兄长平安归来。
她不求高官厚禄，升官发财之事，她只会依靠自己。
她只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能够平安喜乐，一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