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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 50 章

作者:云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0章


    酒坛子成堆地抬上了桌,大碗一排排放整齐后,大伙儿开始倒酒。


    酒水溢出来桌上了也无人在意,手掌一擦接着倒,格外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往日里沈岁宁也是如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顾念着贺寒声是个斯文人,便干咳着提醒:“能不能斯文些?”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起来,“少主别害羞啊!难不成大碗喝酒还能把咱少君吓着了不成?”


    说着,两碗满当当的酒便递到了沈岁宁面前,“请吧,少主、少君,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方一碗酒干下去,沈岁宁也不能示弱,端起自己那碗干了。


    她缓了一口气,正要帮贺寒声喝,他却按住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来。”


    沈岁宁微怔,看到贺寒声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酒,才意识到他应该是已经服下了苗薇给他准备的解酒药,否则凭他的酒量,怕是早就躺在桌子底下了。


    不过尽管如此,一碗酒下肚之后,他神色也有片刻的僵滞,大约是从未这样喝过酒,身子有些不太适应。


    沈岁宁露出几分担心,刚想劝他不必如此逞能,可碧峰堂的姑娘们一下全涌过来敬酒,沈凤羽带头干了几碗,她自个儿都自顾不暇,也就没得空去顾着贺寒声。


    反倒是在众人的推搡起哄间,贺寒声默不作声地给她挡了几次酒。


    他喝得越多,话就越少,起初去给沈彦和漱玉夫人敬酒时还能勉强说一些祝酒词,到后面大伙儿闹腾着敬酒时,贺寒声已经不怎么说话了,只闷头喝,平日里一杯就倒的量,今儿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坛子,竟也还能安稳站着。


    沈岁宁被沈凤羽和星黎拉去喝酒了,顾不上他,江玉楚也被灌了个半死,这会儿都已经找不着北了。


    酒过三巡,众人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沈鹤洋终于姗姗来迟。


    他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礼乐堂,众人顿时噤声,连漱玉夫人和沈彦也赶紧站起身去迎接,“爹,您怎么来了?”


    沈老太公呵呵一笑,晃着怀里视若珍宝般的大箱子,“好久没看见宁宁啦,来看看她。我又给她做了好多玩具呢。”


    漱玉夫人微微一愣,她低头看向老太公怀里的盒子,里面装的全是沈岁宁婴孩时期的玩具。


    “宁宁呢?”沈老太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的地方,四下张望着寻找沈岁宁。


    沈岁宁从人群中挤出来,见了外祖父,也露出了几分惊讶,立刻笑着上前,“呀,还想着明日去白虎山见您呢,您倒自己跑过来啦?”


    沈老太公看着沈岁宁,神色里有些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外孙女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周遭安静得可怕,与刚刚的热闹格格不入,沈老太公突然有些迷茫,手足无措地看向沈鹤洋,又问了一遍:“宁宁呢?鹤洋,你不是说带我来找宁宁的吗?”


    沈彦别过脸偷偷擦了擦眼泪,就连漱玉夫人眼眶也红了,沈老太公已有八十好几,眼瞧着是鹤发童颜,可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沈鹤洋扶着沈老太公,伸手指向沈岁宁,“喏,那不就是宁宁吗?”


    沈岁宁走上前微微躬身,把脸凑到沈老太公跟前,轻声说:“我就是宁宁。外公,今日我带了郎君回来成亲呢,您不打算喝杯喜酒再走吗?”


    沈老太公盯着沈岁宁目不转睛看了半天,从一开始的陌生警惕到迷茫,又到最后的惊喜激动,神情的几度转换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漱玉夫人背过身捂着脸颊隐忍,沈彦见了,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安抚。


    只有沈岁宁克制着情绪勉强扯出笑容来,问他:“认识我了吗?”


    沈老太公点点头,“宁宁,你是宁宁。”


    他抱着玩具箱的手颤抖着收紧,重复着喃喃:“宁宁都长成大姑娘了啊。那庄卿……”


    “外祖母跟着大哥下山游历去啦,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哪能在山上呆得住?”沈岁宁搀扶着沈老太公到一旁坐下,“您常说,我的性子就是随了外祖母,贪玩,不是吗?”


    “对,对,”沈老太公终于露出笑颜,“宁宁那孩子跟庄卿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最是贪玩了。她准是偷偷让岁安带她下山去玩了,怪不得我总见不到她。”


    沈岁宁转过身,抬了抬下巴示意,下属们立刻手脚麻利地将放有庄卿夫人灵位的暗格合了起来,方才祭拜过的痕迹瞬间全部收拾干净。


    她挽着贺寒声的胳膊回到沈老太公面前,高兴地同他介绍:“外祖父您看,这是我郎君,您的外孙女婿。”


    “外孙女婿啊,”沈老太公看到贺寒声,顿时两眼放光,连连夸赞:“不错,一表人才,看着像是个会疼人的,配宁宁好,配宁宁好啊!”


    说着,他从怀里的玩具箱里拿出一个拨浪鼓和一把纯金的平安锁塞给贺寒声,拉过他的手,用自以为很小的音量说:“外孙女婿,我那乖孙女儿可是个缠人的家伙,跟庄卿和玉儿一样,都是个嘴硬心软的犟脾气。她若惹你不高兴了,看在我老头子的面子上,你不要同她计较,好不好?”


    “外祖父放心,”贺寒声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半蹲下来,“宁宁是我妻子,我定会爱护她,如同我的生命那般。”


    沈老太公顿时大笑起来,“好,好!”


    他招手叫来了沈鹤洋,“快,给我满上,我要和我的外孙女婿喝酒!”


    礼乐堂重新热闹起来,大伙儿痛快地喝酒吃肉,轮番去给漱玉沈彦敬酒,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沈鹤洋拎着两坛子酒刚要上前,就被沈岁宁侧身挡住。


    沈岁宁虽喝了不少,但脑子还算清醒,她直接抢过酒坛子,“外祖父的身体状况你最清楚,你还敢让他喝酒?”


    “哎哎哎,你别给我弄洒咯!那可是我精心酿制的药酒!”沈鹤洋气急败坏,瞥了沈老太君一眼后,终于压着声音道:“我自然最清楚老爷子的情况,还能乱来吗?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不让他喝,一会儿大伙可就都喝不成了。”


    “那他和贺寒声喝了,你就不许再喝了哦,”沈岁宁小声警告他,“我好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郎君,你把他喝跑了,得再赔我十个。”


    “……”沈鹤洋翻了个白眼,“出息。”


    宴席自申时,快天黑了才结束,多数人几乎都是横着被抬出去的,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了。


    还能站着勉强自己走的,也就漱玉夫人和沈岁宁,前者是自己酒量好,后者虽也不差,但更多还是因为喝到后面基本都是在敬贺寒声的酒,她反而落了个轻松。


    沈鹤洋也还算清醒,毕竟他得负责照顾好沈老爷子,白虎山来去得大半日的路程,老爷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这两日当然得在山庄内住下。


    沈岁宁扛着不省人事的贺寒声走出礼乐堂时,狠狠瞪了沈鹤洋,“回头再跟你算账!”


    贺寒声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他眼睛是睁着的,脸颊也不是特别红,借着外力勉强也能直起身子,不大像是喝多了酒的样子,可他整个人都是瘫软着的,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沈岁宁身上,连神情都有几分木讷,像是丢了魂魄似的。


    沈鹤洋干笑两声,好心叫了几个自己济世堂的人帮沈岁宁把贺寒声抬回了玉泉别苑。


    一进到别苑里,贺寒声就吐了,他躬着身子神情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格外难受。


    “孟春,快去取水盂和醒酒茶,”沈岁宁一边给贺寒声顺气,一边看向送他回来的那两人,气怒道:“杵着干嘛!你们沈堂主叫你们来送人,就是在旁边干看着的吗?”


    “少主息怒,少主息怒,”竹沥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递过去,“这是我们堂主给少君准备的催吐药。刚刚少君喝了他酿的药酒,想来不会伤到肝脏和肺腑,只要少君把喝进去的酒全都吐出来,再喝点滋补的醒酒茶,人就没事了。”


    沈岁宁把药递给槐夏,“快去煮。”


    贺寒声半跪在地上吐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些,沈岁宁赶紧给他喂了点热茶,“你喝点水,心里会好受些。”


    贺寒声讷讷照做,然而一口水刚咽下肚,胃里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抱着水盂吐了半天,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和药味。


    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之后,贺寒声整个人瘫软在沈岁宁怀里,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沈岁宁拿自己的帕子给他擦嘴,突然发现他唇角溢出了一抹猩红色,沾到了帕子上,而贺寒声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竭力克制着自己。


    “贺寒声,不准咽!”沈岁宁看到他吐血了,顿时慌乱,立马转头瞪向竹沥和苍术,“你们两个现在回济世堂,叫你们沈堂主给我滚过来!”


    竹沥和苍术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回话,身后就传来了沈鹤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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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喘气声。


    他手里领着几袋子药,手撑在膝盖上,呼吸急促得话都说不顺溜,只能边比划边说:“不用……叫,我自己……滚上来了……”


    缓了口气后,沈鹤洋上前给贺寒声扎了几针,轻吐出一口气,刚要说什么的时候,沈岁宁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再叹气试试呢?”


    “……”沈鹤洋气笑,“我刚把老爷子安顿好就马不停蹄跑上来,气都没喘匀就给你郎君把脉,你就这么对我?”


    沈岁宁冷笑一声,“酒是你带来的,人是你灌醉的,你敢不来,明天我就让碧峰堂掀了你的药房!”


    “行行行,你也别上火,折了这一个我赔你十个就是。”


    “你再乱说?”沈岁宁抡起拳头又要砸过来。


    沈鹤洋心知打不过她,赶紧给她顺毛:“放心好了,他就是吃了小薇给他调的解酒药,加上喝了太多的酒,身子一时遭不住,等把酒全都吐出来,再养两天,依旧是个生龙活虎的好郎君。”


    沈岁宁皱眉,“苗姐姐给的解酒药不是可以散酒性吗?”


    “谁说的?”沈鹤洋看她一眼,“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你郎君本身就不能喝酒,能够让他在酒性发作时还能保持人清醒的药,性子当然比寻常的解酒药要猛烈许多,还会给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副作用。他不但吃了小薇给的有副作用的解救药,还猛喝了那么多身体无法承受的酒,要不是我那药酒护着,你这小郎君早就吐血而亡了!”


    沈岁宁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靠在她肩上的贺寒声,他被扎了几针后整个人几乎没了意识,可沈岁宁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药有副作用你不知道吗?”


    “他知道啊,小薇都告诉他了,”不等贺寒声回答,沈鹤洋就自顾自地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岁宁,“总之呢,你想要撑面子,小薇也就顺了你的意,但医者仁心,她也不能明知这药有副作用而缄默不语,就如实告知了你郎君,你郎君呢知道你这人要强,就嘱咐小薇不告诉你这事。小薇怕他乱来出事,就把这事告诉了我,欸,所以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了。”


    陈述完事情始末后,沈鹤洋还不忘感慨了句:“你和你娘怎么都那么有福气,招来的郎君个个都用情至深。”


    “你闭嘴。”沈岁宁握紧双手,一言不发地把贺寒声从地上扶起来。


    沈鹤洋给他扎了几针之后,他情况好了些,神情没有方才那般痛苦,只是身子似乎使不上力气,沈岁宁让竹沥和苍术把他抬进了卧房。


    沈岁宁没进去,只是坐在屋檐下的秋千上晃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鹤洋知道她担心,走过来同她说:“你放心,舅舅在这儿呢,不会让你郎君有事的。”


    “还好意思自称舅舅呢,有当舅舅的这么对外甥女婿的吗?”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沈鹤洋被噎了一下,顿时气笑出声,但念在今儿本是沈岁宁大喜的日子,便也没同她争论。


    他在沈岁宁旁边的木栈道盘腿坐下,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问她:“宁宁,你选了这个郎君,难道以后真的打算离开漱玉山庄,离开你爹娘和外祖父,跟他一起生活在华都了?”


    “暂时不得已罢了,”沈岁宁看他一眼,神情有些蔫儿,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爹在京城有事情要做,娘不放心他。”


    “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问我做什么?”沈岁宁从秋千上下来,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你让槐夏给你找间屋子歇会儿,我进去看看他,你等会过来。”


    说完,她就进屋了,生怕沈鹤洋再多问一个字似的。


    房间里,贺寒声的情况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人没什么精神。


    孟春端了沈鹤洋带来的醒酒药过来,沈岁宁看了眼,示意孟春帮忙把贺寒声扶起来,她端着药,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了下去。


    喝完药后,贺寒声虚弱地靠在沈岁宁怀里,额头滚烫,但他仍旧努力睁开眼睛,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抱歉,宁宁。”


    贺寒声的眼里有红血丝,看起来比平常狼狈些许,可他眼里的温柔与缱绻仍旧纯粹得让沈岁宁无法不在意,她伸手回握住他,语气难得的柔和,“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跟我道什么歉?”


    “两次,”贺寒声轻声说,声音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两次都没能给你留下些美好的回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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