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塾时裴云晰倍感轻松,因为她二哥哥已经去翰林院报道,再没人管着她。虽然吴初樾去做了女官,再不能日日陪着她,但是挚友心愿已了,她只会替她高兴。
撷英亭零散着空了几个座位,都是已经中榜的学子。裴云晰走进亭中,一眼就看见了赵彦秋。
她震惊,难不成这赵彦秋——没有考上吗?
不等她再思索,转而又瞥见了赵彦秋右边宋怀弋的脸,世子爷黑着脸也正瞅着她。
裴云晰换了副谄媚的面孔,碍着还在课堂上,只遥遥冲他拱拱手算是见礼,立刻跑回自己席位上假装读书去了。
休憩时她害怕这宋世子再把她堵在哪个犄角旮旯,索性趴在桌上装睡,谁料渐渐亭子中的学子都走光了,连同裴云暄也被顾五娘拉走去逛园子说小话。亭中一时只剩下她、宋怀弋、赵彦秋三人。
宋世子跋扈惯了,根本不把赵彦秋放在眼里,他起身站到裴云晰桌边,长驱直入地问:“你说你亲手把九连环送到我手中,怎么只打发了个小丫头片子过来?”
听他提的是这档子事,裴云晰坐起身来解释:“我是准备自己过去的,都要找我二哥哥给国公爷写拜帖了,我又一想——这事儿让国公爷知道怕是不太好……”
“我爹他知道。”宋怀弋突然说。
裴云晰懵了:“知道?知道什么?”
“知道你啊。”宋怀弋没忍住又叩了她脑门一下,没等他接着说话,赵彦秋忽然起身拉住了宋怀弋,一向温柔敦厚的赵彦秋此时眼神像冰霜般冷漠:“宋世子,学塾圣地,还请自重。”
二人都被这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吓了一跳,裴云晰先反应过来这亭子里还有第三个人,涨红了脸往后挪了几下。
宋怀弋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审视,看着比他略高一些的赵彦秋。
赵彦秋丝毫不动摇,也盯着宋怀弋。
长身玉立、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擒着少年的胳膊,骄矜世子红袍似火,腰带上缀着华贵的宝石,十足的天家贵气。
“本世子同裴三娘说话,有你何事?”宋怀弋满是警告的意味。赵彦秋不动声色,只淡然道:“世子说什么,与我无关,只是望世子谨记,男女有别。学塾之中恪守礼节,即便是皇家太子,也不能对一个未及笈的女郎——”
赵彦秋一字一顿,似是担心宋怀弋听不清:“动手动脚。”
“……就是就是!”裴云晰忙着打圆场,有些狼狈地从另一边爬起来,拍拍裙子站在离两位郎君一步之遥的地方:“赵大哥说的没错!宋延辞,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别老是动手动脚——我在立雪斋等你!”说罢,裴云晰小跑着离开撷英亭,都不敢回头看二位郎君的神色。
宋怀弋盯着裴云晰溜走,眼底晦暗不明。手上使了内力将赵彦秋甩开,赵彦秋趔趄一下站定,冷漠轻蔑地与宋怀弋对视。
“赵彦秋,”宋怀弋眯起眼,玩味地看着他:“赵大人的长子,学塾里的翘楚——呵,你若是把多管闲事的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也不至于连个三榜,都进不了。”
赵彦秋噙着礼貌的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若在学塾之中,都不能制止不义无礼之人,即便侥幸及第,也是惘读圣贤书。”
宋怀弋阴沉着脸,压低声音:“你最好能永远端着你这幅清高样,赵二郎。”
“多谢您美誉,宋世子。”
裴云晰靠在上次宋怀弋靠着的柱子,百无聊赖地玩腰间香囊的流苏。不一会儿她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见宋怀弋撇着嘴、皱着眉头正看着她。
没等她开口,宋怀弋不悦地问:“你与赵彦秋很相熟?”
裴云晰一愣:“没有。”
“没有?那你叫他什么赵大哥?”宋怀弋挑眉。
“他与我二哥交好,比我二哥又年长几个月,因此我和我四妹妹都叫他赵大哥。”裴云晰解释道,又觉得不对劲,有些无奈又不满:“你这人真是有些奇怪,总管我叫别人什么干嘛?”
宋怀弋冷哼一声:“管你又如何?那本世子给你忙前忙后,过问一二又如何?裴季蘅,你真没良心。”
一提到吴初樾的事,裴云晰顿时偃旗息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尴尬地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稍微走近了宋怀弋一些:“不如何不如何,是我没有跟世子事事报备,都怪我。小女子在此给世子赔一个不是。”
见裴云晰变脸如翻书,宋怀弋哭笑不得,抿着嘴不说话。裴云晰想了想,接着刚才的话说:“还是世子您心胸宽广,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的诏书已经送到恪文伯爵府了,不过——”
裴云晰有些不好意思:“还望世子体恤,因为樾姐姐仍是闺阁在室女,考虑姐姐清誉——此事我们未告知父母兄长,因此吴家无法亲自登门致谢。”
宋怀弋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我本也不在乎这些。”
那是在乎什么?裴云晰仔细想了想,“我那日急着去给我二哥哥看榜,所以没亲手给世子去送那九连环。世子您大人有大量,想来也不是会跟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那本世子若非要计较呢?”宋怀弋闻言心生一个不好的念头,他勾起嘴角:“上回本世子食言,本世子亲去求了皇后的珠花来补偿你;这次换到你,你仔细想想要如何补偿本世子?”
裴云晰没想到宋怀弋如此厚颜无耻,但又觉得论迹而言自己确实理亏,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咽下一口气,有些讨好地问:“小女子哪有世子爷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我可见不了皇后娘娘。”
“无妨,我替你想好了。”宋怀弋一挥手:“两个月后就是本世子生辰,本世子亲自下帖去你府中。你好好准备一份生辰贺礼,若让本世子满意,那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裴云晰瞠目结舌:“生辰贺礼?世子爷明鉴,我家二哥哥持家甚严,我可没多少月银……”
她想起几个月前她生辰,因为是十五岁的生日,她大哥都特地请假回京来,又让她遍邀学塾同窗,因此宋世子也驾临她的生辰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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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宋怀弋当时送了她一把苏绣花鸟纹团扇,象牙描金的扇柄,富贵逼人。她只看了一眼,觉得实在太过奢靡,便让思遥收到库房里去了。
要是按照这个规格,她就是透支十年的月钱也不够啊。
宋怀弋看她那副纠结的样儿觉得有趣极了,适时地补充道:“生辰贺礼重在心意,不在银钱几何。”
他送给裴云晰的那把花鸟团扇,扇面是他向他姑姑求了宫中技艺最高超的绣娘,他每日清晨进宫去监工,非要瞧一眼进度才肯去学塾;那象牙也是他父亲珍藏多年,被他软磨硬泡要了来;更是亲手在扇柄上坠了一颗带满绿翡翠珠子的流苏,是他亡母遗物。
他也是那日将这份贺礼送过去后,偶然听见女使们讨论才知道,裴云晰畏寒,哪怕夏日里也手脚冰凉,虽是这样好的团扇,但估计用不上。
宋怀弋因此对这份不合时宜的贺礼耿耿于怀,回家没多久就倒霉染上了水疮。他在家郁闷好些天,直到那日听刃影来报裴云晰受罚,他才自觉有机会弥补一番这份遗憾。哪怕因为生水痘羞于见人,他还是带上了生辰宴那日回来后就准备好的青瓷汤婆子,毅然覆了面纱前去。
裴云晰眨眨眼:“心意?”
什么心意?她要对宋怀弋有什么心意?
见裴云晰皱起眉毛陷入沉思,宋怀弋耐心重复道:“没错,心意。”
风吹竹林作响,立雪居充斥着笔墨书本的味道。宋怀弋看着裴云晰,少女穿着浅蓝襦裙,鹅黄色披帛松垮搭在小臂上,一双水灵的杏眼就这样懵懂地瞧着他,宋怀弋觉得心尖上像被人用鹅羽轻轻撩拨。
为何她还不懂呢?
少年世子略显惆怅。
有时他也会想,裴云晰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旁人总说裴三娘顽劣散漫,没有规矩;说裴三娘容姿平庸,无才无德;说裴三娘巧言令色,虚伪孤僻。
可是只有他知道,裴云晰不是顽劣,只是有点爱偷懒、又不屑于隐瞒;不是没有规矩,只是天真烂漫,不愿受束缚;她也不是孤僻,只是她小小的脑瓜里只能装下她认为重要的人——她的挚友、她的家人……或许有一天,也能装下他。
更何况,其实在他眼里,裴云晰有一双满京城最美的眼睛,总是亮亮的、盛着点点光芒。
他见多了那些所谓闺秀的端庄大方,一言一行如同从圣贤书上誉写下来一般。她们看着他时的眼神,或妩媚或鄙夷,或讨好或轻蔑,最后都凝在一句恭恭敬敬的“问宋世子安好”中,落在地上,毫无涟漪。
只有裴云晰这个冤家,每每望着他,眼睛里总是闪过种种情绪,让他短暂的从所谓“世子”的身份中跳脱出来。在与她相望的那一瞬间,他只是那个天天给她“垫底”的同窗——宋怀弋。
“你一时想不明白,就回去认认真真地、好好想。”
宋怀弋转身离开,走出没几步又站定。
犹豫片刻,少年世子带着一丝希冀和期盼回头,轻声说:“我会等你的,季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