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打我的！”何立梗着脖子喊。
他脸上青了一大块，眼角的位置还有些肿，跟另一个小孩儿看起来不相上下。只是这会儿那男娃正站在那扯着嗓子骂仗的哥儿旁边，看起来趾高气昂的。
苗金凤小心的拉过何立，看着他身上的伤心疼的眼睛都红了，问：“谁打的？”
何立吸着鼻子说：“虎子。”
虎子就是那哥儿的儿子。
这会儿听何立这么说，那哥儿张口就朝何立喷，“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你自己看看你把我们虎子打成啥样了，你那被打都是轻的！”
苗金凤忍不住了，“虎子他小爹，你说这话可难听，虎子是伤了，但我们立子伤的也不轻啊。”
虎子小爹眉梢高高吊起，双手叉腰，冷笑，“那又咋了，就他能跟我们虎子比！赔钱！必须赔钱！”
罗杨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虎子小爹为虎子出气是真的，要钱也是真的。
对方是哥儿，自己却是个男人，没有直接对上的道理。罗杨也不急着同他争辩，而是问何立，“为什么打架？”
话一出，何立眼眶红了。
却都不须他说，边上其他小孩儿就嚷嚷着说了，“是虎子，他要抢何立的鸟蛋，何立不给他就打人！”
“对！明明那鸟蛋是我们发现的，我们每人一个都分好了，结果虎子出来抢！”
“鸟蛋都被他给弄破了！”
“就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他凭什么抢！最后还给摔坏了！”
几个小孩儿越说越气，义愤填膺的，脸蛋都红了。他们句句不忘“鸟蛋”，可见心里的惦记与痛恨。
可即便是为鸟蛋打抱不平，大家伙也听明白了，眼神朝地上一瞧，果不其然就有摔碎的蛋液。仔细看壳，可不就是鸟蛋吗？
一时间，一干人看虎子的眼神都不对了。鸟蛋啊，多好的东西，竟然被他给糟蹋了！
虎子小爹一见那几个孩子都说是虎子不对，急了，张口就骂：“放你们的屁！指不定是你们眼馋我虎子找到的鸟蛋，自己合伙把东西抢走了，现在还串好了来倒打一耙！”
大家目瞪口呆。
倒打一耙，这不是你自个儿吗？！
那些被骂的小孩不乐意了，“明明是虎子抢我们的东西！是他的错！”
“就是！我们不给他就去欺负何立，叫何立把鸟蛋给他，不给他就打人！还骂何立是短命鬼！”
“不，他骂的不是何立，他说的是‘你家那群短命鬼’。”有小孩儿指出他话中出错的地方。
另外一小孩儿：“哦，对，虎子不仅骂何立，还骂了他们家其他人。”
“……”
一群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虽然气势汹汹，还被气的颠三倒四，但大体的情况说明白了。何立倔强的站着，眼眶很红。苗金凤却是差点被气晕回去，要不是罗杨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真能倒地上。
何家之前两个孩子夭折，现在又听到别人说何立说他们家“短命鬼”，她又岂能不气？简直是往他们心口窝捅刀子，咒他们呢！
罗杨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安慰，“舅娘，不气，别气坏了自个儿。”
苗金凤气的嘴唇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她本就身子不好，一直病恹恹的，看着就很是柔弱，如今还被气的站不稳，眼眸含泪的模样真是叫边上女人看了都怜惜。不由劝道：“何家的，别气了，小孩子嘴里不把门，你可别往心里去。”
都是做媳妇当娘当小爹的，哪能不懂苗金凤心里的苦，这句“短命鬼”简直是戳了肺管子，“是啊，你可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不然有些人才高兴呢。”
苗金凤抹着泪，何立跑过来，嘴里喊娘，娘俩一块哭。
这场面，看的人更心酸。
虎子小爹张嘴就要骂，但罗杨抢在了前头，“这位叔么，养不教，父之过，我看这孩子比何立还大，也是个小大人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不知道教的人总该知道吧？”
被人说教了一番，虎子小爹气的不行，“关你屁事！少在这里掺和！你管得着吗你！”
“他们是我舅娘和表弟。”罗杨正色道：“你们这又骂又咒的，我焉能不管？”
虎子小爹反应过来了，顿时拉长音调“呦”了声，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出家当和尚的那个啊，我道是谁呢。”
罗杨就说：“佛祖就在身旁，叔么，说话要小心啊。”
虎子小爹身子僵住。
他原先从不信阴司报应、老天佛陀，可偏就是他成亲几年迟迟不开怀，常有人嘀咕是他凶悍刻薄惊着了送子娘娘，所以才怀不上。旁人说的多了，他心里也琢磨，最后特地去庙里求菩萨，还咬牙舍了香油钱，没俩月竟真的怀上了！原是菩萨保佑啊！
这段往事真是传奇，从此后，他心里对那菩萨佛祖神仙土地的深信不疑，觉得老天爷当真在看呢。
若是罗杨说旁的还好，一说起佛祖他脑袋里那根弦就绷紧了，此时再一看罗杨那短短的头发、神态动作间与庄稼汉完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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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神色，蓦然惊醒，和尚，不就是侍奉菩萨佛祖的弟子嘛……
想到此，虎子小爹一阵心虚，但又不想落了下乘，色厉内荏道：“你少拿佛祖唬我，我又没干亏心事！”
罗杨拿出在莲华寺为僧的款儿，语气平静，眼神直望进他内心，“我佛慈悲，常劝世人与人为善、口下积德。”
这架势，还真把虎子小爹给唬住了，张着嘴，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不仅仅是他，边上其他人也静了。
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些为生计奔波的庄稼人，每天就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忙碌，有些人甚至连镇上都没去过，天天常见的就是这些人，见识实在有限。所以罗杨这架势一摆，那周身的气派还真与旁人不同，又如何不唬人。
虎子小爹怕的慌，“不赔，不赔总成了吧！我虎子伤的重着呢！”
罗杨低头一瞧，“我看他龇牙咧嘴、活蹦乱跳呢。”
虎子小爹气急败坏，“那你想怎么样？”
“道歉。”罗杨说：“小孩子懂什么？自然是有样学样。那些话要不是他听旁人说，又如何说得出来。叔么作为他小爹，岂能置身事外？”
说话还拽词，那种没来由的压迫感更重，也让虎子小爹心里更怕。虽然不懂有些词的具体意思，但大致他懂了——这人叫他认错呢！
虎子小爹不想低这个头，这不是把他的脸皮往地上踩嘛！
可他不乐意，罗杨有的是法子治他，“叔么，人生前所为可是决定着死后的去处，错而不改，那是要下地狱的。”
“我错了！”虎子小爹被他这话说的浑身一哆嗦，眼中裹着害怕，“都是我不该，以后我不说了，不说了。”
罗杨一笑，又问缩在他背后的虎子，“他呢？”
那笑容，莫名的让虎子小爹看出了一点儿恐惧来，忙护住虎子，“他也不会再说，我会教他，会教他的！”
罗杨：“错了吗？”
虎子犟嘴不吭声。
虎子小爹连连，“错了错了，我们都错了，知道错了。”
他是真的吓到了。
而苗金凤只觉得解气，哭声也停了。
罗杨没不依不饶，转头对苗金凤说：“舅娘，我们回去吧，立子还得去看伤呢。”
苗金凤惦记儿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闻言立刻说：“好，去看伤。”
罗杨摸摸何立的脑袋，“走吧。”
何立一抹脸上的泪水，碰到伤口时有些疼，但他心里是快活的，因为有人给他讨回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