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穿着别无二致的弟子服，从来到凌霄这几日每天都按部就班的保留着自己的通行记录。外峰弟子如今都是很寻常的五灵根剑道，长老教习的内容就是简单的引气入体。
内外峰最显著的区别就是“道义”，说白了就是感悟。
最简单的五灵根是每位弟子都有的，而感悟出“道义”的人无疑会在剑术上寻觅到自己的感受，也更容易突破境界。就更像是“死物”和“活物”的区别。
而凌霄的剑术与外界小宗门最大的不同就是“灵炁”一诀。
坐拥青州最东出，毗邻无境山海的雪域，凌霄的灵气可谓是十分充足。寻常修者光是引气入体就非常不易，但凌霄坐拥得天独厚的条件，相对简单一些。
“天地间为气，纳己身为炁”的教法一出，四洲都一片喧哗，可如今几百年过去，直接附在剑身或是符篆上的灵气当真没有自身吸纳的“炁”更精纯，渐渐的“炁”就盛行了。
五行炁就是当今万道修行的基础，而没有参悟道的大多数人，譬如凌霄外峰，他们往往一生都感悟不到“炁”的存在。
其实说来也怪，薛珩第一次见到宿曜时，他周身弥漫着的“炁”就令她很诧异，她本以为是自己睡得太久了，如今沧岁千州已经进阶到了连普通人都有“炁”的存在。
结果并非如此。
是宿曜本身的特殊性，又或者说他发带上两枚混元珠的特殊性。
“先天三灵珠”一直被她压在无境山海的雪山下，一觉醒来两颗就跑到了天道之子的身边。她也在当时就问了宿曜，悄悄捏上真言诀，可他半天就憋出来一句话：“好像出生就有了，家里以为是吉兆，我就一直带着。”
这确实是真话，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天道在作祟。
混元珠里面蕴含着她极多的阴阳雷炁，双珠半生，除此之外还需要一颗空珠来维系两者的平衡。
没有空珠，两颗混元珠产生的灵炁本就可以将宿曜撕成碎片，但你说巧不巧，宿曜自身竟然是先天祖炁。祖炁本就与混沌同源，如此一来对别人致命的灵炁对他就是大补。
自从淬体以后，宿曜才是真正做到了呼吸都是修炼，如此顺遂突破筑基根本不算惊讶，薛珩但观不语。
早些年的自身精纯的雷炁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薛珩默默忍下，但这笔账她不会丢。
“诶，薛珩？”女声里带着些许迟疑。
薛珩闻言回头，一个同样素色衣服的女子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张明月见到当真是薛珩的时候更开心了，她立刻小跑过来亲热地挽住薛珩，额头上精致的翠绿花钿很是耀眼。
“我是张明月你还记得吗？昨日教习时我就坐在你旁边！”张明月穿着同样的弟子服，但腰封束袖衣摆都明显做了装饰，头上的发簪熠熠生辉，看起来格外……豪横。
薛珩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回来，看着这行走的银两，轻轻颔首。她记得，当时这个女修失时，一进学宫就盯上了她旁边的空位。
薛珩的冷淡直接被张明月当成腼腆，后者浑然不觉地叽叽喳喳：“嘿嘿，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当时我不是快要迟到了吗，苍天，我只是报道后下山玩了两天，回来她们就已经三两成群了，都没人通知我那日要授课，吓死我了。”
“每座峰下都有告示。”薛珩轻声道。
张明月一噎：“哎呦我这不是忘记了吗。”她复又缠到薛珩左边，看到她的耳垂上的珍珠就夸道：“好漂亮的耳铛，这种红珍珠很少见呢，阿珩你在哪买的呀？”
张明月就跟膏药一样甩不掉，就算是薛珩不说话她也能一个人聊起来，薛珩从没见过能媲美宿曜一般能说的人，一路上过于热闹，以至于薛珩蹙着眉就被拉到了膳堂。
张明月还在抱怨：“我跟你说阿珩，我就玩了两天，等我回来就只有这荒山野岭的明雅峰还有学舍了，我真是没话说。”
说完她又呼了一口气，笑意盈盈：“不过还好我们有缘呢，以后就可以一起出去啦。”
薛珩打断她，“张明月，我不喜欢同行，你另寻良友吧。”
“啊？为什么？”张明月闻言直接放下竹著，神色凄然：“你不要抛下我啊阿珩，你看她们都一起吃饭的，一个人会被针对的。”
薛珩摇头：“无碍。”
她以前在凌霄几乎没去过外峰，但报团修习可能在此比较流行，但薛珩来这里就不是学习的，她行事诡谲，找个叽叽喳喳的张明月跟安个眼线喇叭有什么区别。
张明月仍不死心：“你忘记昨日长老留下的课业了吗，引气入体以后要学会双行诀的！”
薛珩拿着竹著的手一顿。
对，好像确有此事。
双行诀是最初级的法诀之一，两人互施此诀能短暂言行统一，此诀跟控身诀相比简直鸡肋，考验的不是术法高深而是默契程度。
那日长老端正威严的朝他们讲：“你们同为凌霄子弟，就应该心心相依，念念相通。”
张明月噗嗤一笑，看着薛珩的样子她就知道她赌对啦！
“阿珩阿珩，我们什么时候去练法诀呀，对了你引气入体没有？还有我跟你说，我已经探查了上次给我们授课的长老，发现他竟然是……”
—
这顿饭吃得格外慢，主要原因是张明月太能说了，薛珩仅是附和的点头都能让她越讲越欢。两人分别前张明月还要了薛珩的学舍位置，薛珩实在拗不过她，报了位置才得以脱身。
现在年轻一辈的弟子都这么话唠吗？薛珩不禁怀疑。
与张明月分开以后，薛珩慢慢往后山走去，走到前面无路，她直接召出阿仇剑，手指抚过剑柄向上一抛，旋身轻盈落上剑脊。
乍时青光一现，薛珩的身形掠疾而去。
“灵犀御剑，气纳乾坤——破。”薛珩双手翻飞掐诀，青光携银纹雷炁击在无形的结界上。
结界涟漪以后身影闪现，身后的波澜重归寂静，没有丝毫异样。
外峰里跨峰出行需要登记，内峰则不需要。而内外峰通行又结界，这几日宿曜能悄无声息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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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穿梭全靠薛珩的匿灵符。
除此之外，唯有苍梧峰和暗峰有单独的结界守持。
薛珩此行正是要去暗峰。
御剑半刻中，薛珩如法炮制地又破了几层结界，直到看见了那座荒芜的宫殿。
薛珩脚轻轻将剑身往下压，悄无声息地落地。
左耳的金纹赤珠隐隐发出灼意，薛珩垂眸，用灵炁抬手压了压。
这是一座破败也难掩以往辉煌的宫殿，占地虽仅有苍梧殿的一半大小，但建筑的飞檐斗拱和敞着的白玉雕琢云纹的玉门都透着当时的气蕴。
薛珩掐着匿灵诀跨进门槛。
如今才不过下午，可无人打理的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殿内昏暗一片，只有薛珩清浅的呼吸声。
她不敢出声，屏气往里走。
被封死的槛窗透不进外面的景色，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破碎的台阶和暗沉的血迹。
“找什么呢……”
那声音好似从幽深的古墓中传来，夹带着骇人的尖锐，仿佛无数怨鬼在其中呜咽，令人毛骨悚然。
薛珩瞳孔轻颤，迅速回身旋身将剑抵在身前，剑身碰上看不清的东西，嗡鸣一声炸开银纹雷炁。
昏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尖锐而又扭曲，如同夜枭的啼叫，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让人不禁寒毛竖起。
薛珩立刻抽身劈出道道清辉，剑刃带起阵阵凛冽的破风声，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幕。
一时狂风大作。
“原来是你。”声音又像是隐藏在暗处的幽灵在叹息，充满了凄怨的气息。
薛珩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向后飞身。
阿仇剑横在她身前，薛珩睫羽轻颤，墨色眼眸隐入阴影，仿佛将万千情绪都敛进了低垂的眼睫深处：“是我。”
薛珩突然感觉嗓子干得厉害，她稳住声音继续说：“袈梵托我带你回去。”
袈梵。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以至于面目全非隐在黑雾里的她都觉得有些陌生。
“莲若，跟我回去吧。”薛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字一句都说得格外费力。
“哈哈哈……”
殿内传来凄苦悲凉的笑声。
“回去？回哪里去！”黑雾里破出一张骇人面孔，莲若歇斯底里地冲她大喊：“你让我回哪里？我又该去哪！”
那张上布漫了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疤纹，像是扭曲的蜈蚣趴在上面。
“我是谁？你告诉我好不好？”她的眉眼鼻唇被疤痕拉扯得变形，眼球混浊无光，另一只已是空荡的血窟窿。
薛珩再也忍不住了，她肩膀剧烈颤抖，咬着下唇的齿痕渗出鲜血。
拼命将悲怆咽进喉咙深处，唯有急促的抽气声和压抑的哽咽，昭示着内心翻涌的剧痛。
“莲若，你是莲若。”薛珩哽咽着开口。
一个九天之上受人供奉的神女。
一个裂魄分形，苟活于世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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