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越来越少，一条路即将通畅。
吉勒塔察觉到沈绾月的咳嗽声，皱眉问：“你生病了？”
“咳咳，没事。还活着。”沈绾月虽然比方才好些，但还是很严重，只是吊着一口气。
“你先去一边等着，我们马上出来。”
沈绾月用手捂住嘴，颤抖着肩膀咳嗽：“我在这陪你.....”
吉勒塔发丝蓬乱，脸上沾着泥污，透着股狼狈。
听到这句话，他低垂的睫毛轻颤，缓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干裂的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被雨和汗水的身躯也因这暖意微微放松。
他虽然大大咧咧，但能感受到向欢对自己疏离的态度。
就像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迟早会分开。
只有他真心把人当朋友。
可现在吉勒塔知道，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在向欢心中他是重要的。
“这里再搬块石头！”
“好。”
被逼到不到三分之一的山洞渐渐出现一条通道。
狭窄，脆弱的路即将完成。
随着最后一刨土被刨开，山洞与外面中途打通了。
“通了，通了。”
“先让吉勒塔出去！”山洞中众人一个个满脸疲惫却抵挡不住眼里欣喜。
吉勒塔严肃的说：“不，先让伤患走。”
还有再次坍塌的风险，他们要加快动作。
人们没有反驳，将被压骨折的人一一托举送出去。
外面阿莫达辛和另一人把人抱出来：“快，去拿结实的树干！”
“嗯.....”伤患疼得睁不开眼，被扶到一边。
山洞之中吉勒塔没出去，而是让别人先走：“你们先走，这里危险。”
其他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吉勒塔.....”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辛巫不说过我‘天恩浩荡承洪福，命舛难侵定有为’吗？放心，我不会有事。”
众人眼中热泪盈眶，一个接一个出去。
阿莫达辛见出来人不是吉勒塔，眉心微皱：“怎么是你？吉勒塔呢？”
所有人抓紧时间出来：“吉勒塔让我们先出来.....嘎吉，嘎切。”1
话音落，阿莫达辛脸眉峰蹙起，嘴角紧绷，说道：“不要胡说！”
沈绾月快趴在泥堆上，就等吉勒塔出来。
结果现在告诉她吉勒塔最后出来？
“咳咳.....”
蓑衣和帽檐全是雨水。
阿莫达辛转头看向她，忧心说：“向娘子还是去一旁等着吧，你身体.....”
话还没说完被她打断：“不用....我在这儿咳咳，等吉勒塔....”
简短几个字说出来十分艰难。
一开始痛斥沈绾月离去的人脸上带有愧疚之色。
阿莫达辛张口还想劝说几句，被人喊过去：“快过来拉人呐！”
“好！”他道，“.....保重。”
沈绾月发丝紧贴额头，水珠顺着脸的轮廓不断滴落。
阿莫达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身上蓑衣像沉重的枷锁，裹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步都似用尽全身力气，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卷倒在地。
这样的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半跪在泥旁。
“阿莫达辛，快帮忙。”另一人的话将他拉回去。
“吉勒塔....”沈绾月不曾察觉自己语气带着埋怨，“你为什么不先出来？”
声音虽小，但吉勒塔还是能听见。
他垂首凝神，手指无意识摩挲泥土。
良久，喉间溢出沙哑低语，唇角轻扬道：“我是他们的主子，有保护的责任。他们跟着我不远万里来到陌生环境，虽然责任就是保护我。我想作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应保证他们安全。”
抬眸时字句清朗，每一个字都裹着通透的释然。
沈绾月神色一顿。她以为像吉勒塔这样的人，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不在乎下面人的死活，没曾想对方有这种觉悟。
难怪那些人愿意跟着他。
不由轻笑一声。
吉勒塔很快捕捉到，不确定的说：“你在笑？”
“咳咳，没有。”她又咳嗽几声，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所有人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人便出来差不多。
轮到吉勒塔。
“吉勒塔！”
他紧跟最后一人身后，就在他要把手伸出洞口瞬间，狭窄通道堆砌的石头和树枝突然崩塌，仅眨眼之间，泥土从四面八方紧贴他的身躯。
“大家使劲！”
围着的壮汉疯狂刨土，想把通道重新挖出来。
结果不尽如意，他们连吉勒塔的手都还没有握住。
沈绾月突觉心中一颤，连带着四肢开始发软，皱眉人嘈杂声如同催命符般。
吉勒塔出事了。这是她心中第一个想法。
他不会出事。
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她毫不犹豫向人群中扑去：“吉勒塔在哪？”
众人愤懑，悲痛欲绝：“他被泥埋了！”
阿莫达辛没时间悲伤，呵斥：“还不快挖！吉勒塔还在等我们救他！”
他们像是打了鸡血，围在方才的洞口挖。
“向娘子你先让开！”
沈绾月摇头，吉勒塔在这，自己身舒服点儿。
她终于有余力思考。
坍塌过后吉勒塔被掩埋，泥土混雨水让人挖去一堆土，又会有新的土滑下去，就像“无底洞”，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雨水不停冲刷，让本就艰难的救人更加困难。
阿莫达辛厉声说：“把她拉走！”
现在没有什么比吉勒塔的性命更加重要。
沈绾月不肯离开：“放开....咳咳，放开我....”
在人抓起她右手臂的瞬间，她脑中灵光乍现：“我有办法救他出来！”
声音沙哑微小，但传入每个人耳朵中。
“你有什么办法？”现在无论是什么方法，他们都愿意一试。
沈绾月将就拉自己的人靠上去，没有血色的唇，和满脸疮在夜晚雨天显得格外瘆人。
她道：“他现在最重要的窒息，你们多去附近折树枝，搬石头，不然一直如此下去，只剩徒劳。先找到吉勒塔的头在缓缓挖....”
简单的方法，不过是在伤心之中一时忘记。
方才出来的通道也是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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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塔想出来的方式。
所有人踊跃：“我这就去！”因为方法听上去与吉勒塔在洞中说的一样，壮汉们没有反驳。
阿莫达辛和沈绾月站在一旁，防止再出意外。
天空轰隆一声雷。
雨又变大了。
沈绾月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笑意：不弄死我不死心？
下一刻，她捡起一旁不知从哪冲来的竹棍，检查里面过后，咔嚓一声插出泥土中。
“向娘子！”阿莫达辛惊呼出声，“吉勒塔人在那！”
“咳咳....”
随着雨水变大，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
再插入泥土后她缓缓转动手中竹棍：“开个口子，让他...出气。”
现在的泥和沼泽地的粘度极为相似，这方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好在还是与沼泽地不同，里面泥土可能是原先山体内侧的，还没有很潮湿，只是雨水浸入让泥更加松散。
阿莫达辛自然也发现了，他朝周围大吼：“加快速度！”
慢慢的，沈绾月手中的竹棍似乎真的扎到什么东西，被挡住。
不知是石头还是吉勒塔的头。
沈绾月没感用力，只能会抽，慢慢试探。
手中力气本就小，现在抬这么久，肩膀微微耸起。
阿莫达辛说：“我来吧。”
“不行....你控制不好力度。”
她学刺绣不像别人为了有一份手艺。是养性子。
那位教自己的师傅极为严格，有次穿线时手抖，师傅让她练到手不抖才开始继续教她后面技能。
手被师傅打动到流血，红肿的双手到师傅规定的要求变得发紫。
那疼痛的滋味没让沈绾月后怕，反而上瘾。
在每次要绣大作之前，她都会用枝条，戒尺打自己的双手，让自己刺绣之时不会手抖。
这个习惯让沈绾月手比常人要稳得多。
就算是此时她连意志还不一定清晰，手腕没一丝颤抖。
众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有不少人回来挖土。
“挖旁边....”沈绾月说，“先将粗壮的树查到地，在围着它挖，堆石头....”
话落，手中的竹棍终于找到理想的位置。
人的唇很软，与泥土和其他杂物的感觉不同。
手中竹棍保持姿势，不能动半毫。
不然不是插到人嘴里，就是带动周围泥土晃动，将吉勒塔埋得更紧。
壮汉刨土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通了。
阿莫达辛下命：“往吉勒塔这边挖，注意泥沙，别再塌了！”
吉勒塔一定要活下来。
“是！”
终于，他们找到了吉勒塔。
“找到了！找到吉勒塔的头！”
吉勒塔露出完整的头，头发和脸上全是泥巴，要不是这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他们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他难受地吐去嘴里的泥沙：“呸呸！会不会说话，快把小爷我挖出去！”
“是！”人人脸上露出喜色。
他们都还活着！吉勒塔还活着！
沈绾月扔去手中的竹子，沾满泥土的衣角随寒风飘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没人注意一旁摇摇欲坠的沈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