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之事几番折腾，闹得两国面子上都不太好看。原本势在必行，现下却僵住了，为各自能获得更大利益，进入扯皮阶段，周王陛下暂时撤了使团。
不明所以的人对这一波三折的状况有诸多猜测，成了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
及笄日如期而至。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姜姒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前世成年礼，她是提线木偶，被父母像物件一样摆在台面上，明码标价。
这一世，她虽与父母相看两厌，不得不在众宾面前装模作样，但那些人是为兄长手中的实权而来，空有名头的父母压不住兄长，之后便要灰溜溜回封地。
她的姐姐，更是一个透明人，无人问津。
如此想之，喜悦之余还隐隐有报复的快感。
当母亲为她戴上发簪时，她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几日不见，母亲的疯病好了不少。”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母亲莫名来一句。
此时此刻，姜姒懒得去思考其话中深意，她勾了勾唇：“刚好，我也听过一些关于母亲的传闻。”
侍从欢欢喜喜来报：“皇后娘娘和顺平公主来了！”
头皮一紧，母女之间的暗流涌动暂歇。
众人起身迎之，叩拜。
场面霎时变得严肃许多。
皇后随和，三言两语让在场的众人放松下来，问候过襄王夫妇后，她对姜姒说：“陛下公事繁忙，无法亲临，知道本宫会来，特意托本宫把礼给你送来了。”
人生中重大日子之一，姜姒整个人都乖觉了，盈盈一拜，以表尊敬，笑道：“多谢陛下、娘娘厚爱。臣女怎么瞧着娘娘带了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来。”
“就你眼尖，晚点让顺平为你引荐。”皇后握着她的手，朝她母亲道，“本宫也是从小看着明阳长大，最后一簪，便由本宫来簪上，襄王妃，你看如何？”
襄王妃不置一词。
“皇嫂这说的，是明阳之幸，吾等求之不得。”襄王碰了碰妻子指尖，没有责怪的意思，出来圆了个场子。
礼毕。
皇后又嘱咐几句，先行离去。长辈们自行走动。留了一众小辈，氛围渐活络起来。
少女们青春正好，她们一一见过顺平与姜姒，一颦一笑宛若春日之花儿，摇曳生姿。偶有年轻公子来见礼，礼貌交谈几句便离去，算是在女眷们面前露个脸。
顺平朝姜姒眨眨眼，在她耳边悄悄说：“襄王妃的状况，母后是知道一些的，所以特意来为你撑撑场子。”
“娘娘一来，我觉得我又威风了许多，都能在京中横着走了。”姜姒夸张地说。
“你是螃蟹吗？”顺平笑着反问。
坐在身侧的美人被她们的话逗着了，捂着嘴娇笑。
姜姒眉目一转，佯装生气：“我方才就发现这位美人妹妹了。娘娘不与我说，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好啊！你贪图美色就罢了，女子也不放过。”顺平开起了玩笑。
“别贫，快说。”姜姒假装不说就走。
“还妹妹呢。”顺平这才正色道，“这位是我姨母戚田氏之女，我的表姐，闺名玉薇。母后思念家人，召我姨母入宫，姨母怕路上孤单，把表姐也带来了，昨日入的京。”
姜姒热情地说：“既是你的表姐，那就是我的表姐。宫里多无趣，表姐不如在我府上住几日。”
“别了吧。到时母后就会虎着一张脸说，成何体统。”顺平不依她，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突然，一颗石子从落在茶盏中，溅了几滴水花。有一人鬼鬼祟祟向她们这边招手，然后跑开。
戚玉薇忙垂首，如小兔受惊一般。
另二人则相视凝眉。
“表姐莫怕，我去去就回。”姜姒安慰道。
到了没人的地方，她面上的表情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绕过连廊，乍一看，此人不是顾淮生还能是谁？男女虽不同席，但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他倒好，搞得如同做贼似的。
顾淮生摸摸后脑勺，有点尴尬：“和我大哥他们待一块太无聊了。你俩旁边坐着的是谁？看着面生。”
“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顾小爷，对美人的嗅觉这么敏锐。”姜姒取笑他说。
“哎呀！管她是谁呢！不说这个。”不知为何，顾淮生似乎很紧张，手上小动作不断，“你明日或后日、大后日也行，有没有空？”
姜姒迷惑，又一副了然之色：“后日怎么样？我生辰，自然要请你们一起聚一聚。但不能太过，我前两天刚被陛下罚了。”
这里的你们自然指是他们圈子里的那一撮狐朋狗友。
“啊？不是…”顾淮生一顿，抓起她的手左看右看，“陛下罚你？你有没有事？”
“你被人夺舍了？神神叨叨的。有事说事。”姜姒抽回手，双臂环抱。
顾淮生心一梗，立马变回吊儿郎当模样，大大咧咧揽住她，好兄弟般捏捏她的肩膀：“那老地方见，我来喊人。”
“顾小公子，注意分寸。”
于顾淮生而言，这无异于夺命之音。他退开几步，朝来人讪讪笑：“小王爷……”
在某人不太友善的目光下，顾淮生还是朝姜姒使了几个眼色，补充一句，“就这样！说好了啊”，迅速开溜。
“哥哥不去招待贵客，来这儿做什么？”她奇怪地瞥了一眼某人。今日她主场，自然不能把那些人晾在一边，说着就要回去。
某人习惯性想拉她的手，被她快一步拿开。她一字一顿提醒：“我、及、笄、了，哥哥也要注意分寸，可、别、再、把、我、当、小、孩、了、哦。”
真是毫无边界感。
姜文无视她的话，问：“你们说了什么？”
“朋友聚会咯。”姜姒甩甩手，转身又回头，说道，“皇后娘娘带了侄女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她见兄长不言语，继续：“我替你看过了，戚氏娇艳动人，巧笑倩兮，我见犹怜。”
姜文微笑着说：“我看你恨不得自己是男子。”
“都是天命。不与你说了，再见。”她怕兄长训自己口无遮拦，脚底生风。
奇奇怪怪的。
不远处，顾淮生静静瞧着。他想起父亲与母亲的一段争吵。
母亲怒喝：“我绝不同意！”
父亲说：“妇人之见。淮生与郡主的情分，比起旁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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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厚。真能成事，顾氏也会更上一层。”
母亲反驳：“你知道他们私底下都是怎么说的吗？生儿不如他大哥出息，也袭不了爵，但不该如此折辱他，他该另寻法子建功立业。”
父亲疾言厉色：“无稽之言，何来折辱。”
母亲愤愤不平：“那位对她何等纵容，她厌了，弃了，生儿怎么办？届时，生儿便是全京城的笑柄。”
那时，顾淮生恰好撞见，问：“什么笑柄？？”
母亲紧抿双唇，父亲问他，明阳郡主怎么样？
他脸颊红红，不自在地说：“她……挺好的。”
但他一事无成。
怕她看不上自己，只能无底线地讨好她。
母亲气晕了过去。
姜姒回到席中，女眷们饮酒吟诗，兴味正浓。
一丫鬟把盛满酒的杯盏递到她眼前，笑嘻嘻道：“公主说，您自个儿躲清闲去了这么久，奴婢要是不监督您喝完这杯，非得罚奴婢不可。”
“好你个顺平！给我下套。”
这一日，就这么嬉笑吵闹着过去。有一丁点儿的小插曲，她感到不适，却无伤大雅。总的来说，是欢喜而又疲惫。
抽了空去看流年，观其状态好多了，手臂不再出血，她深感欣慰与内疚，陪流年说了一会话，又赏了流年好些金银细软。
“郡主，生辰快乐。”
“多谢。”
回到前院，却见一道修长的人影，似乎等她很久，如同月宫降下的仙人，遗世而独立，格外寂寥。
仙人转身：“许我们郡主，昭昭如愿，岁岁常欢愉。”
清冷的触感落在颈间，姜姒怔了一会儿，摸了摸多出的那串项链，笑得灿烂：“多谢哥哥。”
一日事宜结束，美美沐浴一番。
因着竹心的按摩手法实在独到，迷离的水汽熏得她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就失了意识。
梦里她来到一处仙境，云雾缭绕，清泉潺潺，有仙鹤掠过天际，隐约能听到仙人在低语。还不等她坐下欣赏美景，风云骤变，眼前出现一深不见底的寒潭。
漆黑的巨蟒从潭水跃出，它吐着鲜红的蛇杏子，竖起瞳孔，目光森森。巨尾一甩，把她牢牢缠住，拖入水中。
冷冰冰的潭水与尖利的蛇鳞刮得她浑身疼痛。她几近窒息，挣扎也挣扎不得。
眼见着越往深处去，身子愈渐麻木，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她才过完十五岁生辰，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就要溺死在这鬼地方了。
不知过去多久，小腹流淌过一滩温热，她猛地弹坐起身，才发现面上捂着一方帕子，心有余悸，差点憋死她了。
往下身一看，一滩鲜红。
后知后觉中，浑身发冷，腹痛难忍。姨妈怎么提前来了？！
“竹心——！”
被点到名字的竹心赶忙进来，往床上瞧一眼，道：“请郡主稍等片刻。”
重新擦拭了身子，换了新的被褥，喝了一盅温热的参茶，这么一忙活，就到了深更半夜。又就着汤婆子捂了好久，身子才爽利许多。
可这样一来，睡意就全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东方鱼肚吐白，眼底是浓浓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