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踱至回廊转角处，慕璜身姿如松，玉冠束发一丝不苟，而慕璟就懒散得多，此刻正望了檐下的燕子搭窝。
“四哥可是要问我？”慕璟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慕璜略一沉吟：“今日你见着那些劫匪了？”
“见着了。”
“依你看，他们是些什么人？”
“或许是见财起意的劫匪，埋伏在官道上，刚巧撞到方将军的队伍。”慕璟一改方才的说词。
明显慕璜并不相信：“你真的这么认为？”
慕璟勾了勾嘴角，反问道：“那四哥怎么认为？”
“若是普通劫匪，看到行军队伍自会敬而远之，不会去招惹军队，除非……”慕璜负手而立，凤眸平静如水，“而且方才将军所说这些人一出现就直奔他一人而去，并不像是冲着财物去的，他们目的明前，要么是人，要么是……”
“将军身上的虎符？”慕璟接过话，慕璜表情明显一怔，他转头看向慕璟：“你知道？”
“愚弟不知，只是将军从西域出使归来，车辆上必定带了献给圣上的宝物，那些贼子不是图财，那只能是害命。众所周知，方将军的虎符能调动三十万云武军，那大军认符不认人，若是方将军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这虎符……”慕璟故意拉长了语调，没有将话说完。
慕璜拧着眉心，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弟弟：“你怎知方将军虎符会随身携带？”
“猜的。”慕璟表情惊讶：“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贴身保管……难道我猜对了？”
慕璟不语，只静静地看着慕璟，慕璟忽然想起了什么，折扇在掌心一敲：“对了四哥，方才我救下方将军的时候，看到那些贼子的武功路数有些眼熟。”
慕璜眸色一沉，语气骤然转冷：“你留有活口？”
慕璟轻轻一笑：“这是自然，敢在天子脚下刺杀朝廷重臣，这可不是一般的劫匪，当然要问问幕后之人是男是女。”
“人在哪？”慕璜转身欲走。
“四哥是想亲自审问？”慕璟露出一丝讶异，注意到慕璜神色有异，“这些事让下人去就行了，你何必费这神？”
“五弟，你今日话太多了。”慕璜明显不悦，背对着他。
慕璟低笑道：“四哥莫恼，我性子你一向是知道的。”
慕璜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抓到的人在哪。”
“四哥别着急呀，”慕璟漫不经心道，“四哥这么急着审问贼人，是怕他死了？还是……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吗？”
“慕璟！”慕璜愠怒，眼神顿时寒凉如冰。
慕璟摇扇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四哥何必动怒，当心气伤了身子。”
慕璜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于公，方将军乃朝廷栋梁，刺杀将军就等于是在和朝廷做对，于私，他是我王妃的至亲，于公于私，你说，我该不该过问？”
慕璜说话掷地有声，双眼紧紧地锁着眼前的慕璟，相似的凤眸里，一个眸色如寒潭，一个眼波似春风。
兄弟之间静默了半晌，慕璟忽地展颜：“那贼子抓回来后，现在就关在将军府内，方将军说他要亲自审问。”
慕璜瞳孔一缩，方才慕璟在这里与自己周旋了半天，竟然是戏耍了自己一道。
此时在外，慕璜不便发作，只是广袖下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见慕璜面色铁青的拂袖而去，慕璟扇骨轻搭在唇边，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这事情，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有趣的多。
另一边，将军府方月麟的房间。
方月麟半躺在黄花木的床上，身上的铠甲已经退下，只穿着居家的中衣，一条腿搭在旁边的矮凳上，一手抱了一碗切好的西瓜吃着。
“麟儿。”方夫人携着栀子花香款款而入，看到儿子还在吃西瓜，不免皱起柳眉，“这西瓜性凉，大夫说你脚又伤了，吃多了不好。”
方月麟露出讨好的笑：“娘，我就吃这最后一碗。”
“让娘看看你的伤，”方夫人坐在床边，抬起他包成粽子的脚踝，看了又看，“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这么拼命了。”
方月麟嘴里咀嚼着西瓜，口齿不清地说道：“娘，我可是爹爹军中的都尉，不过几个劫匪，不碍事的。您别担心。”
“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跟你姐一样。”方夫人无奈地说着。
门口传来一身清脆的声音，接着一抹杏色身影盈盈而入：“又说我坏话呢？”
方夫人转头看到女儿进来，不禁莞尔一笑：“鸢儿来啦。”
“娘。”方雪鸢搬了个小凳坐到方夫人旁边，“您和麟儿说我什么呢。”
方夫人笑了起来，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说麟儿的性子呢，幼年还时常被老鼠吓哭，没想到十三岁跟着你爹进军营磨砺了三年，现在遇到劫匪竟然敢冲到前面了。“
方月麟鼓了鼓脸颊，被揭老底有些丢人：“娘，我哪有你说的这般胆小，我小时候只是……不知道那老鼠也怕我们罢了。”
方雪鸢伸手怜爱地捏了捏弟弟的脸颊：“是是，我弟弟长大了。”
接着她把目光转到方月麟包着的脚踝上：“还疼吗？”
方月麟摇摇头，方雪鸢叮嘱道：“可要好好修养，别落下什么顽疾才好。”
听到这话，方夫人和方月麟不免把视线落在方雪鸢的右膝上，方雪鸢伸手扯了扯罗裙，遮住二人的：“哎，我这没事的，都很久没有发作了。”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刻意隐瞒了前几日腿疾发作的事。
方夫人温热的手掌轻轻揉了揉方雪鸢的膝盖，想起女儿的腿疾心里就沉甸甸的直发闷。
她知道将门多出虎女，可没想到自家女儿也太虎了点，才十三岁就敢下湖救人，万一那日女儿回不来……
方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方雪鸢嘻嘻一笑，挽住娘亲的手臂撒娇道：“娘亲不要多想，这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走路也没有问题，我不提的话，谁能看出我有腿疾。”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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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被逗笑，转而看向方月麟叮嘱：“你可仔细着，牢记大夫的话静养。别还没好就出去上蹿下跳的，和你姐当年一样。“
方雪鸢又羞又急：“娘！人家哪有上蹿下跳了？”
方夫人瞪了她一眼：“还说，当年你要不是腿没好就出去扑蝴蝶，至于成这样吗？当时大夫说静养静养，就你跟个猴似的闲不住。哪家闺女小姐像你一样？”
方月麟笑出声来，方雪鸢也噗嗤一乐，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娘，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了好不好。”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门被推开，方雪鸢余光方明虎的身影出现，只见他换了身衣服，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点也看不出受伤的样子，掌中还托着一个金线红木锦盒。
“爹爹？”方雪鸢看方明虎把锦盒递给自己，“这是什么？”
“爹在西域给你带的，看看喜不喜欢。”方明虎慈爱地说。
方雪鸢打开盒子后眼前一亮，只见里面躺着一把长约四寸的小刀，刀身是西域乌兹钢所打造，轻巧又锋利，吹毛断发。
刀身带着微微的弧度，宛若一线新月。
在刀柄出镶嵌着一颗祖母绿的宝石，在光线下晶莹透亮，成色极好，握柄则是裹着用豹尾的毛缠成的线，防滑又吸汗。
再看刀鞘，则是西域的黑金蛇皮，上面细看还有蛇纹暗斑。
“这是……”方雪鸢手指触到刀身上，冰凉的寒意顿时顺着指腹窜上来。
“西域王赐的宝刀，对爹而已太轻了，就给你吧。”方明虎说。
方雪鸢兴奋得一下子站起身来：“哇！这刀真精致！得值不少钱吧？”
方明虎故作严肃道：“可不是，光是那宝石就值三百匹骆驼，若是弄丢了，爹定不饶你。”
方雪鸢连连点头，拿着小刀在手里摸了又摸。
方夫人在一旁摇摇头，幽幽地叹口气道：“人家当爹的出去回来给女儿带的不是什么羊脂玉镯就是镂空金钏，只有你，给女儿带的什么刀。”
“娘，女儿就喜这个！”方雪鸢高兴地挽住方明虎未受伤的手臂，“谢谢爹爹。”
方月麟在一旁醋道：“爹只想着阿姐，这刀我也喜欢啊，在路上要了几次都不给我。”
方明虎斜睨了儿子一眼：“喜欢啊？自己上战场上缴去。”
“娘～“方月麟扯着方夫人的袖子，嘴都撇成直线了，“您看看，爹爹心里就只想着阿姐。”
方夫人抿唇一笑，方明虎瞪了方月麟一眼：“你个兔崽子，上次我那把寒铁打造的红缨枪头是被谁半夜摸走的？！”
一家人笑作一团，满室温馨，方雪鸢摸着锦盒，连吹进来的柳絮都觉着温柔。
“方将军。”一道清冷的声线蓦地打破气氛。
方雪鸢从父亲身后探头望去，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只见慕璜立于门口台阶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微微扬了下巴看着屋内。
方雪鸢心头一紧，坏了，忘记这魔鬼还在府里。
他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