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行远愣愣跪在原地。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地上的时微转移到担架上，匆忙时看了男人一眼，被他惨灰的脸色吓到。
只是救人要紧，于是来不及多管地上的男人，医护们抬着担架将时微送上救护车。
救护车响着铃开远了，盛行远仍跪在地上，别墅里的佣人们也不敢上去触他霉头，便任由他跪在那里。
直到一阵凉风吹进男人衣领，盛行远才反应过来，他面色剧变，从地上爬起来时，手抖得不像话。
“怎么会，怎么……”他失魂落魄地喃喃着，眼神慢慢聚焦，才发现地上的人已经失去踪影。
只剩下刺眼的血红。
盛行远眼前晃了一瞬，他跌跌撞撞撑住阳台扶手，低声自语：“时微？小微呢？”
旁边的人见他好像恢复一点神智，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说：“先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盛行远茫然抬头看他，上前的人被吓了一跳，半句话截在喉咙里不敢再说。
直到看清盛行远的表情，确定男人没有动怒后，佣人才敢小心翼翼地说出下一句话：“小少爷……小少爷不是想跑。”
她说：“小少爷今天起来后，饭都没吃在家里找了您一天，听说您走了后就一直哭，谁哄都没用。”
说到这里，佣人也有点难过。
她是一路看着原来那个皎皎如月的清冷少年，是如何跌落成现在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离开人就无法自理的菟丝花的。
强打起精神，佣人不想让盛行远误会时微，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先生，少爷他没想跑。大家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他是想去找您。”
脖子转动的咔咔声，像久未修理的机器，发出干枯的粗嘎声响。
佣人感觉到盛行远的目光空空落在她身上，男人神情恍惚，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
佣人看着盛行远的脸色，有点害怕：“……盛总？”
盛行远如梦初醒，他是听见了刚刚佣人的话的，但此刻生锈的大脑不支持他继续思考。
男人步履蹒跚地往前面跑。
时微，时微还在医院等他……
他脚下一软，狼狈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颧骨上被尖锐的家具脚划出伤口，盛行远抖着手站起来，继续往外面跑。
助理匆匆赶来时，救护车已经开走。他只看见盛总的车停在门口，车门还大开着。
助理以为盛行远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了，刚想过去替他将车停好，就看见那辆车发动起来，车轮在地上飞快打转，甚至擦出了火花。
他眼瞳一缩，看见那辆车直直冲了出去——
一声巨响！
车子撞在树上，粗壮的树干撞出一个小坑，车头重重凹陷进去，往上冒着呛人的青烟。
等助理慌忙跑过去时，里面的气囊已经弹了出来，盛行远趴在气囊上，头上破了个窟窿，看不出死活。
出大事了。
助理抖着手拿手机要打救护车，里面的人重重的咳了两下，盛行远从气囊里挤出来，对助理说：“去盛家的医院。”
助理：“盛，盛总……”
盛行远都被撞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吼人，表情牵动如狰狞巨兽，配着他满脸的血，看着十分吓人。
“还不快点！”
助理被吓得腿软。
他连连点头，也顾不上盛行远的伤，从别墅里开出来一辆新车，停在盛行远旁边。
没等他下车，盛行远自己捂着头上车，坐在后座时，手还在发抖。
助理从后视镜看了他两眼，犹豫道：“盛，盛总。时少爷怎么样了？”
听见这个名字，盛行远的头更加疼痛。
眼前总是晃过时微最后对他露出的那个笑，那个裹着血腥气的字眼。
佣人说的话像魔咒一样，一圈圈在耳边回荡。
盛行远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干干净净，他却陡然幻视一片血色，男人发疯一样将手砸向旁边的车窗。
咚的一声巨响，助理的腿又开始发抖。他快被盛行远吓尿了，生怕盛行远发神经连累他一起死。
盛行远倒没那个想法，他只是颓丧地将头埋进手里，隐约感觉眼睛有点发湿。
如果……如果时微真的死去，他该怎么办？
时微在遇到他之前，光芒万丈，轻易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是他把时微变成现在这样的，让少年可怜地缩在他的怀里，被他独享，甚至……
甚至最后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
更可悲的是，盛行远不想放手。
即便看到时微那么凄惨的样子，他仍然不想放手。
盛行远深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下来。
助理看着后视镜，战战兢兢，只觉得后座上坐了个癫狂的疯子。
盛行远厉鬼般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还没到吗？”
助理欲哭无泪，默默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
抢救室的门前亮着红灯。
盛行远枯坐在门前的一排冰冷铁椅上，脸上的血已经干了。
直到抢救室的灯灭了，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盛行远一把按住医生肩膀，森然道：“他怎么样？”
医生差点被他按下去，他看着盛行远，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理智就在崩溃的边缘。
“幸好送来的还算及时，失血不算多。”
医生的话仿佛一纸特赦，悬吊在男人脖子上的麻绳总算松了松。
他恍惚往后退了几步，瘫回椅子上，耳边是医生不甚清晰的声音：
“……也有运气的成分在，虽然是从高层摔下来的，但很幸运的没摔到要害，也算万幸。”
盛行远眼中冒出热泪。
不信神佛的他在此刻泪流满面，双手合十放在脸前感谢上苍。
时微在icu观察了两天后转入单人病房。
盛行远在病房外守了整整两天，直到晕倒过去，别人才发现他也断了几根肋骨。
再睁眼时，已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
时微！
盛行远一把扯掉输液针，光着脚往床下跑，刚好撞上迎面走来的助理。
助理刚去时微的病房看过少年，此刻看见脸色青黑的盛行远，做贼心虚地以为盛行远知道他偷偷去照顾时微的事，又是差点吓尿。
“盛总……”他抖抖缩缩地说出一句话，谁知盛行远根本没注意到他，撞过他的肩膀就往前走。
肋骨还在发疼，盛行远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直到看见医生的白大卦，盛行远长吸口气，抓住医生的肩膀问：“时微呢？”
医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从楼上摔下来的少年，便指了指旁边的病房。
“就在这。盛总你的伤……”
一阵风从旁边掠过。
医生眼前一花，盛行远已经跑没了影。
他挠了挠半秃的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
再次握住时微的手，掌心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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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柔软冰凉，但是活着的，还在呼吸的时微的手。
盛行远几乎又要落泪，他将时微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余光看见床上的少年眼睫微颤。
“……小微？”男人惊喜地喊了一声，时微的眼睛彻底睁开。
他看着床边的盛行远，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却还是下意识露出依赖的神色。
时微还戴着氧气罩，呼出的气盖成薄薄的白雾，少年声音很轻：“抱……”
盛行远摸着他的头，却没有依他的话，只是神色难得温柔：“小微身体还没好，我们先不抱好不好？”
如果让助理看见现在的盛行远，一定会大跌眼镜。
男人好像被磨平了脾气，面对现在的时微，连一句质问发火都没有，说话的语调轻得像怕惊动手边的蝴蝶。
他的宝贝差点真的变成蝴蝶，从楼上飞走了。
时微的手指动了动，极眷恋地，抓住盛行远的手。
他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盖着氧气罩，盛行远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从那双闪着碎光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依恋平静。
盛行远的心好像也被抚平了，他抓着时微的手，不知第几次在他耳边重复：“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道歉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不会放走他。
-
“分离焦虑？”
盛行远看着眼前的精神科医生。
他听进去了佣人的话，因为找不着人就跳楼这件事，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的。
精神医生点了点头，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
其实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像精神病。
盛行远为了找出时微跳楼的原因，把对时微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精神医生。
什么囚禁、打上标记都是轻的，连肌肉松弛剂和镇定剂都能往人的身体里打。
精神医生见过时微，小少年那样单薄的身躯，纸片一样的厚度，怎么能经得住那样的摧折。
被这样弄，不傻才怪。
他无法想象菟丝花一样柔弱的少年在之前是什么性格，但通过盛行远这样强势残忍的手段，隐约可以猜到一点，因此更加可惜。
一个有着大好未来的孩子就这样毁在权贵的手里，但他收了盛行远的钱，也无法帮助时微什么。
精神医生：“我的建议是盛总先多陪陪他，然后配合药物治疗，一点点让他对您戒断。”
盛行远的手撑在膝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医生听见盛行远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治疗呢？”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盛行远黑沉的眼底。
一片深浓，裹挟着风暴：“只要我一直带着他，陪着他，就没问题了。”
医生头皮发麻。
盛行远的手一下下打在桌面，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不知何时对时微产生的愧疚中，悄然滋生了一缕难言的兴奋。
再开口时，声音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我会娶他。我明白了，其实我爱他。我会让他成为我的妻子，我会好好地保护他、爱护他，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他。”
男人的神情一半痛苦，一半兴奋，扭曲成一盆脏污的浊水，让人呼吸不畅。
医生咽了咽口水。
他有点想跑，这人完全是一个无法沟通的精神病。
盛行远猛然起身，他说：“我得去陪我的妻子了。今天的事，你应该知道该不该说。”
医生点头如捣蒜，就差把闭嘴二字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