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陆清扬又来了几次。
少年已经学会亲近他们，虽然还是很胆小，但已经会小声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就好像今天，他被陆清扬喂完饭后，握着陆清扬衣角眼巴巴说道：“……不想打针。”
陆清扬虽然心疼他，但跟少年身体有关的事情从不手软。
他很无情地拒绝：“不行。”
时微听后有点生气，扔掉他衣角，转头扎进宋和怀里。
少年在发小小的大脾气呢。
宋和被他可爱到，忍不住从胸腔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可他就连发脾气也发不好，一开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陆清扬，没听到什么动静后又怯怯地转头去看他。
陆清扬觉得好笑，连忙低下头，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时微抿了抿唇，看见陆清扬被自己弄得这么伤心，想过去安慰他，又不敢。
陆清扬茶里茶气地说：“我知道，我就是不讨人喜欢，哪怕是为小微好，但小微讨厌我就是我做的不对。”
“可能是我太正直了吧，比不上某些人阿谀奉承，狐言魅主。”
他还暗暗拉踩了宋和一把。
这几天宋和天天让他在时微面前当坏人，自己却在时微委屈的时候去哄人，还给这种行为美名，说是哄时微好好打针吃药。
他看宋和不爽很久了，总是疑神疑鬼，怀疑宋和对他的宝贝心怀不轨。可偏偏宋和太会装了，每天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时微也很依赖他，导致赶都赶不走。
他越想越伤心，是真的伤心了，狗尾巴都落下来不晃了。
时微眨了眨眼，又慢慢爬过去。
他将陆清扬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头顶上，轻轻蹭了蹭。
少年的脊背都是绷直的，他其实还是害怕。不是怕陆清扬和宋和，只是单纯的害怕男性。
但心软的少年又不想看陆清扬伤心，所以顶着恐惧，用自己的方式来和陆清扬求和。
意思大概就是，“我让你摸摸，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伤心了”的意思。
陆清扬一下破涕为笑。
他动作很轻地摸着少年发顶，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不生气，也并没有伤心。”
“只要小微能快快好起来，我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天气越来越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套上各种颜色的羽绒服。
时微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是在病房内过的。
因为是春节，医院内颇有些冷清，陆清扬和宋和早早地来了。
时微被鞭炮的动静吵醒了，他眼睛还没睁开，一手困倦地揉着眼睛，眼中还带着一层模糊的泪花。
眼前忽然多出一个红红的东西。
时微疑惑地眨眨眼。
陆清扬站在他床前，眼角眉梢全是少年意气。他只有和时微待在一起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一点看不出外面陆家少家主的沉熟稳重来。
大男生嘴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微，新年快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时微好久没收到红包了，他有些新奇地摸了摸，扬起头来对陆清扬说：“……谢谢。”
声音轻轻的，被陆清扬全部捕捉进耳朵里。
即便是春节，陆清扬依旧不能久待，他坐在时微床前，把脸埋在浸透少年体香的被子上狠狠吸了一口，卖惨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连春节都不能好好休息陪我的小微——”
时微看着他发疯，微微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陆清扬的脸。
陆清扬立马像狼一样敏捷地跳起来，目光如炬盯住时微。
时微被他吓了一下，马上缩回手，又想往床角缩。
但他警惕看着的人只是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什么动作也没做。
陆清扬走后很久，时微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有点奇怪，那个人好像真的不会伤害他。
他想着想着，眼皮浅浅耷拉下去。早起的后果就是很快再次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少年听到有进入病房的脚步声。
有什么又轻又薄的东西被放在床头，伴随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
“新年快乐。”
-
又过了一个月。
少年身上的伤总算要好一些，血痂脱落后，那具身体只留下浅浅的伤疤和已经淡去的淤青，落在少年雪白的皮肉上，像青紫的釉彩。
他的精神又稳定了一些，只是仍然离不开精神药物，半夜常常会惊醒。
有一天晚上，宋和半夜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里全是少年的脸。
和现实里呆呆的少年不一样，梦中的少年站在一片花海里，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得比太阳明亮。
他醒来后就再也没能睡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后，脑袋一热就开车来了医院。
他站在门口，本来是想看看少年的睡颜就走，背过身时却突然听见少年凄惨的尖叫声。
脚下步伐急切，宋和走到时微床前，看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嘴里不断喊着“不要”，或是哀婉的求饶。
宋和当机立断去摇醒他，少年醒来后表情一片惊恐。
“没事的，小微，你只是做噩梦了。”
他想去抱时微，也想去安慰他，但少年看见他像看见了恶魔，不复半点白天的乖巧，手舞足蹈地推他打他，嘴里崩溃地哭求：“不，不要——疼——！！”
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一下子滚落到地上，好在地面早就铺了地毯。
尽管如此，沉闷的肉.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是让宋和忍不住皱眉。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扭紧了，有些闷闷的疼。
男人小心翼翼朝少年靠近，“小微，是我，宋和。”
“这里很安全，没有会伤害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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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语猛然收住。
宋和瞳孔猛缩。
时微已经把自己挪到墙角了，见宋和步步走近，他无处可去，剧烈的恐惧之下，他一低头，竟然崩溃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没对自己留手，下嘴很狠，一口下去白嫩的手臂瞬间破皮，鲜血不要命地涌了出来。
宋和咬着牙，几下拉短和时微的距离，手掌圈住那截伶仃脚踝，猛一用力将人拖到怀里牢牢禁锢住。
这是宋和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强势。
时微在他怀里并不配合，小兽一样撕咬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哀鸣。
宋和一概不理，将自己的手卡在少年唇齿间，注意着不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一边控制着时微，一边摸到护士铃按下。
护士很快赶过来，看见两个人摔在地上团在一起，有些吃惊。在看清宋和此刻如何狼狈地模样时，更是惊得低下头去。
宋和见她这样，忍不住皱眉，生平第一次朝人发火：“镇定剂！”
他嗓音很重，不笑时有种极大的威慑力。小护士一抖，连忙点点头，脚步不停地去拿镇定剂了。
直到一管镇定剂都被注射进少年体内，他还是惊惧地一颤一颤，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嘴唇翕动着在说些什么。
宋和低下头去听。
“……”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我好疼……”
…………
第二天宋和去问了护士。
护士支支吾吾跟他说，其实每晚时微都会这样，他一直被噩梦缠绕，半夜里会醒来偷偷哭。
宋和听得面色冰冷，他第二次发了火，质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跟他说。
小护士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宋和知道自己失态，深呼吸了一下，道歉道：“抱歉，我刚刚话说得有些重。”
只是嗓音还是冰冷，“但我想，我给你们发了这么高的工资，你们应该负起应该负的责任。”
他说完后，看都没看护士一眼，匆匆离开了。
出了医院大门，宋和坐在自己车里。他握着方向盘，却只是握着，没做任何事。
后视镜里照出他现在的样子。
镜中人表情森冷，周身狼狈，哪里有平时半点风度翩翩的样子？
宋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呵。”
半晌，一声嗤笑在车内响起。
“还真是栽了。”
之前还嘲笑过陆清扬栽在一个小镇子出来的少年身上，结果现在他和他摔进同一个坑里了。
心中一片烦躁，宋和掏出手机，在拨号界面翻了翻，从底下翻到那个熟悉的备注，手指一点，电话便打了过去。
“——喂，”
电话响了几声铃后被接通，宋和一边踩下油门，手里转动方向盘。
“出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