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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血中旧忆(修)

作者:我亦闻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行过大秦山,便是入了南地了。


    盛夏的太阳尤其灼人,都快酉时了,太阳还高高悬在天上,刺目的光晃得人直发晕。


    男人掀开马车帘子,喜滋滋地递过来两盅切好的瓜,说道:“夫人、焉儿,一路上累坏了吧,吃些寒瓜解解暑。”


    女人伸手抵在唇前,示意男人小些声,随后接过瓜放在小案上。男人会心点头,又偏头看向女人身侧的孩子。


    气温太高,小孩子又耐不住热,即便舟车劳顿困得极了,也总睡不安稳,嘴中时不时发出两声嘤咛。


    不过还好,确实是睡着了。


    男人喜上眉梢,从衣襟中捏了张帕子细细将手擦了,衣袍一掀,俯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诶诶,动作小点,当心碰醒孩子。”女人轻拍男人的头。


    “好好好。”男人眯着眼睛连连点头,顺手抓起身旁的绸扇,一面殷勤地给女人扇风,一面抱怨道,“外头真是热死了。”


    “那你还这般挤过来,两个人靠一块儿岂不是更热?”女人嗔怪道。


    男人闻言正起身子,神色极其严肃,嘴里却是吐的甜言蜜语:“和夫人在一块儿不热的。若是可以,我愿意终日相伴夫人身侧。”


    “得了吧你,惯会油腔滑调地哄人。”女人嘴上怪罪,人却跟着一道笑了,唇角轻勾,眉目弯起,尤其温和漂亮。


    男人不曾停下手中扇风的动作,又腾出手取了签子,挑了块最是红艳多汁的瓜肉,小心翼翼地送到女人眼前:“夫人吃瓜。”


    女人瞧了眼男人,又看了看瓜肉,只觉心中疲乏一扫而光,理所应当地就着男人的手咬过瓜肉。


    霎时,清甜的汁水溢满口腔,热意俨然褪去。


    “甜吧?这可是为夫我亲自挑选的,汴州产的,开瓜前放入深井中凉了足足半个时辰,捞上来就去皮切好,叫人装好了呈到夫人面前。”


    “没想到这官道都修得如此偏了,竟还有这等好的寒瓜卖。”女人叹道。


    “那是,夫人想要什么,为夫都会拼尽全力给你找来最好的。”


    男人得意洋洋,乐此不疲地连着喂了女人好几块瓜。


    待女人摆着手说吃不下时,男人才收回手,嘴角压不住笑地开始转身收拾东西。


    然后就正正好,对上了女童漆黑如墨的眼睛。年幼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双手放在膝上,伸着短腿端端正正坐得板正,神色很是好奇。


    女人也注意到孩子,陡然间似乎想到什么,尴尬地咳了两声,脸上顿时烧得通红。


    纤细修长的手捧起瓜盅,连带着甜蜜的轻声细语,一同凑到了孩子跟前。


    “焉儿吃不吃瓜呀?”


    突如其来的凉风吹开窗帘一角,女童的目光绕过自己的父亲,看到了那倏忽一现的青色衣袖。


    虞无渊隐去身形飘然离去。


    一时间,男女、幼童、马车、官道、金阳尽数化作白雾,将迷蒙的仙人拢在其间。


    虞无渊按剑徐行,却见到一处熟悉的地方——


    虞氏祖宅。


    一个与从前幻境中完全不同的虞氏祖宅。


    许许多多仆从嬉笑着进出里外,当家的主人亦是笑意盈盈,紧紧拉着女人的手,带人在宅院中闲逛。


    虞无渊下意识地走向祠堂方向,远远就见几名仆从守在门外,端着饭菜冲着里头高声喊道:“少爷!今儿个吃不吃饭呐——”


    “这不认错呢?不吃。”男人回道。


    嗓音洪亮,半点不虚,仆从看自家少爷确实不算饿,又想起老爷的话,摇了摇头,提着食盒走远了。


    “诶?焉小姐?”


    仆从刚打了个盹儿,就看见穿着薄纱被打扮得极好的女孩抱着书卷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弯下腰,冲着这个尚还面生的小姑娘问候道。


    “父亲在里面吗?”女孩丝毫不认生,将书卷卷成一圈,仰着头指向祠堂禁闭的大门。


    “是呢,焉小姐。”仆从陪着笑。


    “那父亲还要在里面待多久啊?”


    “那就要看少爷自己想待多久了。”言罢,仆从直起身子转过去,冲着里头又是一阵喊,“少爷,焉小姐问您什么愿意出来——”


    “听到了听到了,别那么大声,炸耳朵。”男人跪在蒲团上,按了按前关穴,随后认真清了清嗓子,勉强摆出一个做父亲的姿态,对女儿讲到,“焉儿乖,你先去看些书,或者缠着你祖爷爷叫他教你点锻体术,爹爹晚上就回去陪你和你母亲。”


    “好。”女孩乖乖点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虞氏祖宅很大,男人又是这一支的独苗,早年还中了进士当了探花郎,虽说后来解印归家,但也算是当上了个人物,仍是虞氏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宝贝。


    宝贝生了小宝贝,长得又端庄可爱,一回家就成了全族上下最宠爱的孩子,总有乌泱泱一群人跟在她身后。


    只是女孩实在是不喜人多,想了好多个法子,终于将一干人等甩了个干净,钻进一处无人的小院。


    年幼的孩子兀自在亭中玩耍,远处,是一直跟在她身后隐匿气息的青衣人。


    女孩一拂袖,石桌上的书卷“啪嗒”一声落下,她刚要伸手去够,就看见有人先她一步,将书卷捡起重新放回。


    她随着人的目光抬头,看到了那张凌厉秀美的面庞。


    心念微动,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感油然而生,她从石凳上跳下,想要去触碰那人飘逸的袖角。


    虞无渊蓦地后撤两步,退至凉亭之外。


    失落的女孩未曾来得及伤心,便化作一捧雾水,与周遭同样虚化的万物融成一团。


    浓稠的雾气缠绕不歇,天地又是一片白茫茫,好似混沌未开,人世未现。


    其实看到此处,虞无渊已经明了不少,她从鬼火身上取出鬼丹时,便隐隐感觉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被禁锢其中,其间红斑浮现,闪烁着异样光芒,催促着虞无渊将自己收下。


    这鬼丹实在离奇,鬼气、魔气、血气集一身,还有那对虞无渊莫名的亲近,都让她觉得这东西当中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而且可能会与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终于,鬼迷心窍地,虞无渊私自将鬼丹扣下,没同任何人讲。


    只是虞无渊没想到,那残存的血气会如此强大。她的灵力本就在血池中紊乱过一次,后来又消耗太多精力布阵平魔,还为了瞒着木易风许断忧他们压制许久,一时内息大乱,竟叫这血气钻了空子,闯入她的识海。


    她浑浑噩噩地陷进梦魇,却是窥探到真正的前尘旧事。


    一缕薄红飘荡在虚空中,蜿蜒至远处。虞无渊寻迹而望,便见一个模糊的巨影朦胧而出,逐渐显形。


    她迈出脚步,落到了山间石阶上。


    临春渡,太虚观。


    跨越时空的仙人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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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上山的一对男女。


    衣裙交叠时,被女人牵在身侧的孩子微微偏过头,像感知到了什么。


    “焉儿小心看路,莫要走神,当心摔着。”女人掰回孩子的头,轻声叮嘱。


    行至山腰时,有一老道手执拂尘立于山门前,见有人前来,竟还主动打起招呼。


    “沈小姐,许久不见。”


    女人将手中孩子交予男人,将衣冠一一理正了,带着丈夫孩子一道同老道行了礼。


    “云虚道长。”


    女人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陡然响起风啸哭嚎,本就不小的雨眼下更是如水泼洒般倾泻而下,急促得渗人。


    老道掐指而算,半盏茶过去,才悠悠睁开眼睛,邀请道:“三位小友,山中风雨险急,贸然下山实属危险,若是没有要事,不如来贫道观中一坐吧。”


    三人自是欣然应下。


    天色已晚,男人女人已早早歇下。


    风刮得厉害,女孩躺在父母身侧,听着时不时有物体倒塌坠落发出的巨响,始终入不得眠。


    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映得一室惨白如雪。


    女孩心中怕极,却仍是固执地推开房门,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上。


    她赤着脚跑到廊下,天跟疯了似的暴虐至极,天雷一道接一道地拼命往下劈。


    借着几近不断的电光,女孩看到了被连根拔起甩到青石砖上的桃花树,花与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枝条也断了不少,那样孱弱凄惨,可怜巴巴地躺在雨中。


    怜悯之心顿生,女孩欲往雨中扶起桃花树,却见青衣入目,已早早候在一边。


    那人撑着把油纸伞,无悲无喜地静立在桃花树旁。


    油纸伞大,花树羸弱,只需微微一偏,就可挡住全部风雨。


    又一次,女孩着了魔似的想伸手,檐下雨水溅落到她的身上,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直冲双目,她顿时蜷缩在地,粗暴地揉弄起眼睛。


    一滴殷红的血泪顺着稚嫩的面庞缓缓滑落,混在雨水里,顺着砖缝延伸,一路爬到了桃花树倒下的地方。


    女孩挣扎着爬起,赤/裸着脚踏入院中,一步一步,走到了虞无渊面前。


    她张着嘴,吐出稚嫩哀求的话语:“求求你,救救他。”


    顿时,虞无渊如梦初醒。


    笼罩在心神中的迷障终于烟消云散,耳畔炸起一道惊天巨雷,却并非来自于曾经旧忆,而是来自现实世界。


    虞无渊简直太过熟悉这些雷声。


    是那些戏弄了她足足两三百年、来自渡劫期修士的劫雷。


    可是劫雷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降下?!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抬手一挥,身边的一切都化作白雾,唯余身旁残枝花树。


    暴虐的灵力流窜在四肢百骸,虞无渊席地而坐,拼尽全力施法平息。


    不知多久过去,封印在体内的灵力又松动一成,虞无渊猝然睁眼,入目便是如此惨烈的一幕。


    烈火燃烧元神,赴死一般,不知天高地厚地撞上劫雷。


    简直荒唐!


    这妖怕不是真的脑子坏了,竟然妄图去挡渡劫期的劫雷!


    一股怒意直冲心头,虞无渊不经加快调整内息,再睁眼就看到这妖吐得满地鲜血还要去挡第二道劫雷,简直疯子!


    虞无渊当即暴呵一声,提起血淋淋的芳灼就往背后一塞,拿起凌苍飞身而上,承住了劫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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