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一身白色的简装宽袍素服，束发上只插了一根玉簪，身后半披着墨发，站在地上长身玉立，威压迫人。
但是对于他身边的老人，看着时隔五年游历归来的云翎和当年饮血疆场，斩将破敌的九王爷比起来，身上杀气已经收敛不少，反而平添了一些温润儒雅。
云翎下车之后，看了一眼周围苍翠的山色，雾霭沉沉，林风瑟瑟，远处隐隐可见的是皇陵大道，他的亲人便葬在那里，一如五年前他离开之时一般沉寂。
“项公公，你怎么过来了？”
“老奴一收到王爷要回来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想见到王爷，这不亲自带了几个人过来收拾。”项公公喜极而泣。
“见过王爷。”云翎七卫中排老四的景嶙以及过来的其他人听见声音，连忙欣喜的从屋后赶了过来，俱是眼含热泪的跪下。
“都起来吧！”云翎抬手扶了项公公一把。
“谢王爷。”
“奴才以为您永远不会回来了。”说着便伤感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我说项叔，怎么说你也曾经王爷府上的太监总管，如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旁边的景七打趣道。
“下回换你留下试试，我跟着王爷。”
“您老行吗？老胳膊老腿的……”
“不就是赶车驾马，谁还不会？”
景七：“……”合着您眼里我就是一赶车的。
“你不乐意，你跟我换，我还想跟着王爷到处看看名山大川，见见世面呢？”
“可不止是名川大山，我们还去过南诏呢，那里可多蛇虫鼠蚁了，你去得了吗……”
许久未见，景七和项公公在那拌嘴，云翎也未曾呵止，毕竟如今留在他身边的都是亲近之人，殿下对自己人脾气向来很好，两人也就放肆了些。
项全看见云翎沿着石阶往院子里走，连忙跟上前去。
雾山居是带着院子的两层木质阁楼，依山而建，院子有围墙，一楼正面三间均被打通，厅堂、茶室、书房是云翎从前待客之处，一楼院子左侧是一排客房，主要云翎随行侍卫可住，右侧是厨房和下人房。
二楼则完全是云翎的卧房、两间书房，院子里左侧有条蜿蜒的楼梯可以直接上二楼走廊。
“王爷，楼上都打扫好了，您尽管回房歇息，稍后备了热水，给您去一去这一路的风尘。”
“好。”
“不必你亲自劳累，吩咐其他人去做便是。”
云翎丢下这句话便独自上了楼。
雾山居是当初先帝驾崩之后，云翎命人修建的，新皇登基之后，他还要掌管朝中政务，但他主动要求在此处守陵住了大半年，那时候都是有专人快马将奏折从京都送到这里，守陵结束之后，他三年忙于朝政，后来便只偶尔过来祭拜时小住。
再就是五年前离京之前来这里住了几日，此处当初毕竟是摄政王住的，虽然只是两层的木质阁楼，但用工用料十分规正古朴，几年过去还保存得较为完整，只稍作修缮，便看不出来曾经荒废过。
此处依山傍水，鸟鸣山幽，对于想要隐居田园的人来说，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住处。
沿着雾山居外面楼梯上二楼，并排的总共有三间房，从左往右依次是云翎之前处理公务的书房、紧挨着那间便是云翎的卧房，卧房较为宽敞，包括主卧、次卧休息之所及浴室连在一起，还有边上一间存放东西的库房。
云翎回房之后，站在走廊扶手上看着楼下厨房处的炊烟袅袅，以及院中角落生长茂密的修竹，小径两侧清除野草之后残留的新泥，进卧房后看到屋子里的摆放一切如旧，忽然心中有种候鸟归巢之感。
世人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他父母兄长都已亡故，他作为当时权倾一时拥戴者无数的摄政王，一来他自己无心皇位，二来也怕助长他身后一些人的野心酿成祸事，三来皇兄待他十分亲厚，他为了让皇兄之子安心坐上皇位，便选择了离京。
或许是游历在外太久，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眼下朝堂稳固，倒是生了暂时安定下来的想法。
云翎将视线落在正中间的那把存放兵器的架子上，他神色淡然的抬手握起。
蹭的一声，半剑出鞘，寒光流转，仿佛看到他曾经在征战沙场时的血雨腥风。
景嶙此时正好抱着马车里云翎随时看的一摞书走了进来。
“将它收起来。”
“是。”
景嶙接过剑，心里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王爷竟然再没摸一下兵器。
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王爷在战场上的时候，是那样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可以说炎朝如今的海晏河清就是王爷一手打下来的，可是如今……
他看到此时云翎已经坐在靠窗宽敞的书案后头，随手翻开了一本佛经。
景嶙心里叹了口气。
“王府中可还好？”云翎边看书边随意问着。
云翎手中有支羽林卫，身边有七大近卫，景岳、景岱、景岩、景嶙等七人是羽林卫的首领。
景岳更是七卫之首，离京之时明面上只带走了景岳和景七，暗中还有一队羽林卫跟随，景岱、景嶙帮着项公公管理王府，在朝摄政之时，景岩帮忙收集消息、监查百官，后来他离京之后，便将母后留给他的一些商铺交给景岩打理，带着其余羽卫隐姓埋名了下去，若无意外，基本不会召回。
景嶙：“回王爷，一切安好，只是宫里也一直派人盯着王府，王爷这次回京，消息估计也传入宫中了。”
确实不出景嶙所料，孙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
云奕才刚下朝便被太后急召去了慈宁宫。
“云翎回京了？母后说的可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王府管家带人出了城，往东北方向去了，他估计就是去皇陵了。”
母子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对云翎回京的意图摸不清楚。
“母后，皇叔可是知道我们追杀父皇遗脉的消息才赶回来的。”
近来她们得知嘉文帝云汲曾宠幸过一个行宫里的宫女，后来那宫女到了年纪被放出了宫，竟然还偷偷生了个孩子。
孙氏是云汲的太子妃，颇有手段，这么多年除了她生的云奕，先帝再无一个子嗣。
只可惜先帝短命，只让她做了半年多的皇后便成了太后。
她绝不允许有人要夺走他儿子的皇位，孙氏便命人在宫外查探，尽早斩草除根。
“不会，此事隐秘，他不会知道。”
“母后还是先让人撤了吧，皇叔回京，他身边的羽卫也会回来，那女人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万一是个丫头片子嘛，留着在宫外自生自灭也无妨。”
“万一是男嗣呢？”孙氏眼神带着威严看了云奕，云奕便撇开了头没再说话。
“这事哀家去做，你不用管，他要是回京了，你也安分些，少做那些出格的事，别让那些顽固的老臣又想法子奏你一本，云翎不在还可以压下去置之不理，若是那些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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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云翎那去，也不好看。”
“就……就算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朕如今已经亲政多年，他也不再是摄政王，如今不过是一个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还能做得了朕的主不成？”
孙氏：“……”你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人吗？这些年要不是处处靠她这个太后以及孙氏一族在背后支撑着，哪有她们娘俩的今天？
对于皇帝的话，孙氏不以为然，只要云翎活着始终都是可能夺走他儿子皇位的最大竞争对手，不管他这次回来他有何意图，她都得好好筹谋，仔细应对。
*
很快，到了林致远休沐回家的日子。
谢窈窕想了许久如何跟林大哥开口合适，当天下午提前出门带着红豆坐着马车在城外等侯，一直等到黄昏时刻，才看到林致远风尘仆仆策马而来。
“吁~”
林致远一眼看见的城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好像站着的是红豆，他立即催马上前。
“林大哥。”谢窈窕直接掀开了帘子。
“皎皎，你怎么来了？”林致远惊喜道。
谢窈窕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先寒暄问候一番。
“嗯，我……”谢窈窕没答，反问道:“林大哥，最近可忙？”
“还好，有些忙，但得知你醒来，我自然是要赶回来看看的。”
谢窈窕犹豫半晌，还是鼓起勇气：“林大哥，我有些话同你说，能去旁边凉亭里吗？”
“……”林致远办案多年，显然察觉到了她可能并不是特地来城外接他，他不知为何有什么重要事情不能回家再说。
莫名的，心中似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沉默的跟上了她的步伐。
落日坠入山峦，残留漫天余晖笼罩四野。
凉亭之中，谢窈窕背着夕阳而站，林致远在她对面，低头就能看到谢窈窕额前透明的发丝，光辉之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金缕衣，当初喜欢她，不排除自己对她的容貌一见钟情，她的确很美，让人想要怜惜。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捏了捏手指，得知她醒来心中很是高兴，很想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林大哥。”
“你身子还要好好休养，怎么不在家里好生休息？”
才醒过来就来这么远接他，欢喜又不安之余，但又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恰在此时，晚风吹来，林致远习惯的想立即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单薄的肩头。
“林大哥，我不冷。”谢窈窕阻止了他的动作，似乎还站远了半步。
不知为何，林致远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林大哥，我都听嬷嬷他们说了，落水之后，是你带我和满满回来，昏迷期间也是你一直忙上忙下的帮我找大夫，珍娘和林大娘也一直帮衬着红豆她们，好不容易休假了你也常去探望我，包括这几年对我的种种照顾，你的恩情我此生恐无以为报了。”
什么叫无以为报，他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你能醒来再好不过，只是错过了婚期，但这也不碍事，我们再找媒人看一个最近的吉日就成亲可好？”
谢窈窕心中愧疚沉重得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林致远见她不语，慌乱的想要握住她的肩膀。
“皎皎，到底怎么了？”
谢窈窕轻抿下唇，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林大哥，对不起，我们恐怕不能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