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翎最终点了头。他守在云知身边，分毫不敢远离。
云知席地而坐，身下莲花绽放，灵力流转，她闭上眼，无形的时空结界在她的意识中展开。
过去重现。
是一片混沌，隐约可见一只黑毛恶灵在挣扎、尖啸。
不出意外，那是张芹。它被轻易地捕捉、吞噬。吞噬它的，正是云知的视角来源，散发着冷光的白影，一只白毛恶灵。
黑毛恶灵被白毛吸收，白毛发出“呜噜”的声音，随后分化出一小片碎片，碎片发着琉璃光，钻入角落昏迷的寇嘉致体内。
模糊的余光里，沙发上，一个男人张开臂膀靠着沙发，悠闲又惬意地背对这片杀戮。男人头发是茶色，衣着极其繁复华丽。
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云知想看得更清楚，禀念操控白毛恶灵，试图让它行进到男人身前。
意念刚起，白毛恶灵猛地一顿。
它似乎感应到来自“未来”的窥探，白光骤然暴涨，带着冰冷的、碾压的意志，狠狠撞向云知的意识。
现实中，云知身体剧震，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出来，染红身前的地板，极其刺目，司徒翎瞳孔骤缩，“云知！”
血腥气飘散，顺着晚风流动在小区内。
来自S级灵术师的血比寻常素灵体更香甜，更勾人，黑暗的角落里，无数恶灵蠢蠢欲动。
呜——
阴冷刺骨的风突然平地卷起，客厅厚重的窗帘被无形的力量掀开。司徒翎警惕地守住云知，望向窗户的方向。
只在一瞬间，几只恶灵凶戾地飞入，撞碎了窗玻璃，登时响起清脆的破碎声。
司徒翎未经思考，一步抢到云知身前，将她完全挡在身后。没有一丝犹豫，他召出灵阵，将云知保护其中，自己则以灵力化鞭，狠狠地抽向恶灵。
两只恶灵被打得嘶嚎后退，身上冒出青烟，另有几只躲闪开来，挥动黑毛，如利爪伸来。
司徒翎眼神冰冷，一边以灵鞭，一边迅速矮身，一把抄起几乎失去意识的云知，将她牢牢背在自己宽阔的背上。她的头软软地垂在他颈侧，呼吸微弱。
他不再恋战，用密集的攻击暂时逼退恶灵，并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背着云知撞开别墅厚重的正门，身姿矫健地冲了出去。
夜风冰冷，司徒翎在死寂的别墅区街道上狂奔。身后不时传来恶灵愤怒的咆哮。
司徒翎脚步不停，速度提到极致。云知的血，染红了他肩头的衣料，冰冷粘腻。
他一路疾驰，直到冲出别墅区，坐上他的车。
枫林公寓顶层，司徒翎的家。
他踹开门，径直冲进客卧，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云知放在床上。云知脸色苍白，唇边还残留着粘稠的血迹，司徒翎快速检查了她的呼吸和脉搏。
确认云知状态还好，他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
“老大。”司徒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和云知是私自行动，原本以为只是简单调查，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如今联系裴洲，免不了要接受惩罚。可与云知的安全相比，惩罚根本算不了什么。
平日里都叫“司长”的人现下称自己为“老大”，多半是心里有鬼，裴洲叹了口气，“出事了？”
在听完司徒翎的叙述后，裴洲再次叹了口气，“我马上安排人去善后，至于云知，暂且不要动她，我马上过来。”
裴洲来得很快，进门后，他的手机响了声，查看后告诉司徒翎寇嘉致家已经处理好。
其实，时铭在出发前就向他报告了云知交代他的事，但他没想到云知会在只有司徒翎的情况下那么冒险地使用回溯术。当真是个干起事来不要命的人。
仔细感知了云知的灵力，裴洲转头同司徒翎说：“她没事，需要好好休息。”
“那就好。”司徒翎松了口气。
走到床尾，裴洲撇来一眼，“联系顾慎之了吗？”
司徒翎替云知掖好被子，“去之前，云知特地叮嘱我，不要随便联系顾慎之。我现在也不确定这种情况算不算随便。”
“联……”联字脱口，裴洲又道：“暂且别联系了，云知无大碍，不要惊扰顾慎之。”
“惊扰？他那么大个男人，女朋友出事算是惊扰吗？”司徒翎挠头。“司长，你是不是太保护他了？”
用完就变成“司长”了，裴洲无奈，甩手说道：“我先回司里去写你们这件事的报告了，等云知苏醒的时间，你正好写一份检讨。你们这次行为影响恶劣，你作为执灵司司员擅闯民宅，还招来恶灵，要好好检讨一番。下周要在局里大会上朗读。”
舔了下发干的唇，司徒翎问：“老大，咱司里的事，一定放到那么多外人面前吗？”
“嗯。”走出一步，裴洲再道：“云知醒了，让她联系我。”
……
八日后，傍晚，橘红色晚霞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卧室。
书桌旁，司徒翎撅着屁股躬身站着，趴在桌面写他的两千字检讨。
已经憋了两天了，才憋出一千五百字。痛苦。
床上的人急促地吸了口气，随后蓦地睁开眼。
意识还有些昏沉，云知弱声唤道：“司徒翎？”
听见这声，司徒翎立刻丢了笔扑到床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醒来可真好了，裴洲说你无大碍，说你需要休息，可也没说你这一睡要睡这么久啊。你真的吓死我了！你以后再也不要用回溯术了！”
太聒噪。云知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他的嘴唇。“别吵。”
“呜呜呜呜……”司徒翎还要说，口水飞溅，云知只得松手，往旁边挪开躲避口水攻击，并把手在被子上蹭了蹭。
“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喷血？你用回溯术只是耗费灵力，不应该吐血啊！”
只要是躺着，那口水就像雨一样地落下，云知索性坐起来，“我看到了他了。”
“他？”
“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灵术师。可惜只有背影，没看到长什么样。算了，总还是有机会的。”云知爬起来，“我睡了几天？”
“八天。”
云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拔高音量：“几天？”
“八天。”司徒翎立刻再道：“顾慎之联系过我，我和他说你去执行特别任务了，不方便联系他，让他不要担心，他没说什么，让我有消息再联系他。”
“嗯。”云知连忙去拿床头的手机，关机了。
司徒翎急忙说明：“你手机是我关的，因为我和顾慎之说是你手机没电所以才没回他消息。”
开机后，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冒出来，全是顾慎之发来的。
点开，一条条看下去。
“到地方了吗？”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
“这是早饭。「图片」你呢？吃什么了？”
“这是午饭。「图片」”
……
“我还是联系了张叔，去看望了奶奶。张叔陪我去的，没有危险。”
……
“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消息吧。”
……
“下次会提醒你出门带充电器。”
……
“宝宝今天动得特别厉害，她好像想你了。”
……
心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酸酸软软，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云知想立刻见到他。
“什么宝宝？”司徒翎光明正大地偷看后提出了疑问。
剜了他一眼，云知潇洒一句：“走了。”
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司徒翎追出来：“裴洲让你醒了之后给他打个电话！”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响亮的关门声。
……
出租车行驶在路上，车窗外的城市笼罩在绚烂的霞光里，车载电台放着一则沉重的新闻：“……永泽县气象持续异常，连续多日特大暴雨引发严重山洪和泥石流灾害。已有部分游客及村民被埋，救援工作正全力展开，但天气恶劣，形势严峻……”
“还是春行好，没灾没难……”前面的司机感慨道。
云知正皱眉敛神听着，她的手机响了。是裴洲。
“喂，老大。”云知猜测裴洲是让她写检讨的，于是把态度放得谦卑了些。
“有任务。”三个字，干脆利落。
永泽县的异动并非单纯的天气灾害，而是异灵躁动。目前第一批支援者已经前往，考虑到云知的身体，裴洲给她预留了两天休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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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天一早出发。
关于她带司徒翎私闯寇嘉致家的处罚，裴洲只字未提，但他给云知提供了另一条信息——
“这次永泽县躁动的地灵核心深处，检测到了属于那个白灵的碎片能量波动。非常微弱，但波纹吻合。”
那个本该与祝仪文同归于尽的白灵不仅苟存于世，还卷土重来再次把自己分裂成数块碎片。无尽的繁殖，是为永生。
云知想，这么一对比，时铭都眉清目秀了。
……
紫金大厦，正值下班时间点，大批牛马涌出大厅。
收拾好东西，顾慎之走出公司，停在电梯厅等电梯，他脸色有些沉，没什么精神。
印子石、章仁和陈奕从后方追上围住他。
印子石问：“你就这么走了？晚上莉莉组织聚餐你不去啊？”
莉莉是公司里市场部的女同事，也是印子石的暗恋对象，因此积极地帮忙张罗着。
章仁拍拍顾慎之肩膀，“去新开的那家火锅店，都说不错，尝尝呗。”
“是啊，一起热闹热闹。”陈奕附和。
顾慎之微微摇头，声音不高：“你们去吧。我要回家了。”
云知还没回来，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心里空落落的，实在没有社交的心情。
印子石还想再劝：“别啊，老闷着……”
电梯抵达，门拉开，四人走进去。
“真不去了。下次吧。”顾慎之语气温和，但很坚决。
章仁对顾慎之的情况有所了解，知晓他女朋友在外出差，便问：“女朋友今晚回来？”
电梯里人多，有点闷。顾慎之靠着厢壁，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默然摇了摇头。
陈奕问：“不是吧，你不会是想女朋友想得思念成疾，连饭都不吃啦？”
仨人同时望向顾慎之，顾慎之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觉得无可反驳。事实的确是如此。
“你完了呀，你这完全是被女朋友拿捏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顾慎之，离开女朋友都活不了了？”
“你们懂个屁，有值得惦念的人，这才叫幸福！你们想惦念，都没人可被你们惦念！”
……
他们七嘴八舌，顾慎之没再接话。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鱼贯而出。
顾慎之走出电梯，刷了门禁，目光随意扫过大堂，脚步猛地顿住。
明亮的光线中，云知就站在不远处。她穿着简单的风衣，脸上带着笑，正看着他。
顾慎之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身后的章仁差点撞到他身上。
“哟！”旁边的印子石眼尖，第一个发现异样，立刻夸张地叫了一声，用手肘捅捅顾慎之。章仁和陈奕也看到了，脸上都露出促狭的笑容。
“啧啧啧，有人接下班啊！”章仁笑着打趣。
“是不是一下病全好啦？”陈奕也跟着起哄。
顾慎之脸上瞬间有点热，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惊喜，一下冲散了这几天的沉闷。他看着云知，三两步过去，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抱住了她。他全然忘记害羞，也顾不上同事的玩笑，只想抱着她。
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顾慎之的女朋友，同事们怎么可能放过他？
包围过来，印子石咧嘴问：“现在是不是能去聚餐了？”
云知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并应下了聚餐的邀请。她早已饥肠辘辘，现在饿得能吞下五头牛。
章仁兴奋起来：“那正好！慎之，把钟暖也叫上呗！大家一起去，人多热闹！”
他眼睛亮亮的，语气带着点急切。
顾慎之没多想，拿出手机：“行，我问问她。”
“你也真是的，我们公司聚餐，你喊顾慎之老乡干嘛？你这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奕抱臂撞了章仁一下。
老乡？云知看着顾慎之平静的侧脸，心里沉了沉。
这个老乡会是顾慎之的族人吗？
分别的倒计时，仿佛无声地向前拨快了一格。
很快，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娇小身影从电梯那边快步跑过来，钟暖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先是朝顾慎之挥挥手，然后目光落在云知身上，眼睛弯弯的，可爱得让人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