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老式捷达毫无预兆地冲入人群，鲜活的笑脸瞬间变成惊恐，刺目的液体染红斑马线。尖叫声四起，人、车都在拼命逃窜。
撞了一名学生，捷达却没停下的动势，轮胎从年轻的躯体上碾过，转头冲向校门。
顾慎之停车，云知握住他的胳膊，“带我瞬移到那辆车前。”
未经犹豫，顾慎之依言照做。
落地的刹那，车朝他们迎面冲来，顾慎之一手按在引擎盖上，“砰”的一声，盖面下陷一枚掌印形状，车被按住。
血迹斑驳的车前窗后，脸色苍白的男人躬身握着方向盘。泛着冷光的镜片下，眼睛是血红色，他面目狰狞地笑着，像是从炼狱爬来索命的厉鬼。他仍旧猛踩油门，轰鸣声炸耳。
一抹隐隐的白光在顾慎之脖颈皮下显现，沿着他青筋梗起的臂膀注入车内，引擎冒出滚滚黑烟。
云知凌空画出潦草几笔，嘴里念着：“天灵灵地灵灵，缚。”
一张金色灵网从捷达主驾座椅生出，缚灵网疾速收缩，包裹住男人，灵网即将聚合，男人逃无可逃，他忽地扯唇，摘下眼镜，图手捏碎镜片，狞笑着反手割喉。霎时间，血液喷发，车窗被浓稠的血浆糊住。
男人栽倒在方向盘上，体内飞出一团黑毛球，它被缚灵网缠住，疯狂跳动了几下，随后消散在空气间。
车附近不剩什么人，学校围栏角缩着一对母子，母亲紧紧护着儿子。路中间的少年尸体阒然平躺，面目全非。路对面，大片的手机举着，正对他们。
云知向尸体走去，路对面的人纷纷后退，恐惧得仿佛是在看怪物。她停在少年身边，双手叠放遮在他眉心。一簇微弱的光腾升，那是少年的灵，浅浅的，半透明的，濒临寂灭。
“交给我。”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纯黑制服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男人戴着一顶宽檐圆帽，半张脸都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他居于高处，低脸，毫无感情地说：“护灵司会处理。”
未成年的灵多是孱弱，护灵司负责守护幼灵。
望着面前伸来的手，云知握灵悬于上方，倏地停下，笑问：“怎么处理？人道销毁？”
“与你无关。”
言辞冷冰冰的，符合云知对异灵局的刻板印象。她哂笑，微松五指，却没放下，而是令男人始料未及地转身将灵抛于高处，脚尖分离成丁字，她轻跺右脚，地面浮现一张七星八卦阵。
阵中无数星辉闪耀，沐浴光中，灵化作人形。□□死亡的一刻，魂破碎，只靠灵维系的身体并非真正的人，灵体少年眼眸中神采黯淡，幽幽左右环顾，两瓣唇动了动，是“妈妈”的口型。
云知再动脚步，阵光收起，灵也跟着一并消失。
“私自收灵不合规矩，交出来！”黑衣男斥责。
云知摊手，恣意说道：“那你让异灵局来抓我吧。”
黑衣男要动手，跟来的顾慎之挡在云知身前，冷面凝视他，威压逼人，黑衣男似有忌惮，没再靠近。
警笛鸣声由远及近，剑拔弩张的氛围被终结。与警车一起来的，还有执灵司。执灵司处理完路人的记忆和手机，警局接手后续事宜。
云知和顾慎之双双被带到异灵局。
“你把那些灵放在阵里养着，确实不对，肉身死了，灵就该散，这是自然规律。”执灵司审讯室，司徒翎语重心长地说着。“你把灵交出来，我替你上交，就说是你主动认错。”
云知不理睬，只问：“顾慎之呢？”
“他又没犯错，能有什么事？”司徒翎咕哝，看着她，瞪大了眼说：“对了，他是外星人，你知道吗？”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只是给他做个特殊生物登记。”司徒翎拍了拍桌子，“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收灵的事记录在案，以后异灵局肯定要重点关注你，从现在开始，你得安分点！你要是再这么频繁地惹事，我可保不住你。”
云知皱眉：“就你最积极举报我，什么时候保过我了？”
“我举报你，那也是以你自省的口吻上交的材料，是在帮你降低处罚力度，你要是逃逸被抓，那必然得罚得更重！云知，你能不能长大一点，别那么幼稚了！”
云知一向认为司徒翎最幼稚，现在被他骂幼稚，有种哭笑不得的荒唐感，她忍住脾气，继续问：“我什么时候能带顾慎之回家？”
“他被司长带去做检查了，司长说他有异样，具体什么异样也不和我说，反正神神秘秘的。”
看来，这个司长是发现了顾慎之怀孕的事。云知倍感头疼。“我要见你司长。”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道年轻的声音传进来，“找我有事吗？”
门完全打开，裴洲进来，身后跟着顾慎之。
这是云知第一次见裴洲，名不虚传，长相俊美，美得勾人。云知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在盯着裴洲的同时，另有两道灼热视线在盯着她。
她起身要向顾慎之去，司徒翎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对着裴洲念叨起来：“司长，我已经教育过她了。她刚痛哭流涕向我表示知道错了，要不然，我们就自行处置，别送审判司了呗。她也没伤害别人，《异灵法规》也没说不能把灵放在阵里养着。我们换个角度看，那些灵还没活够就死了，真的怪可怜的，即使是在阵里，那些灵也活不了多久，对世界和平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司徒翎说得嘴巴都要干了。最后，他真挚地看向裴洲，再问：“司长，可以吗？”
裴洲温柔地笑：“可以。”
笑面虎。云知想。她绕过司徒翎，问：“顾慎之能走了吗？”
“可以。”裴洲让开路。
走出一步，云知顿住，对司徒翎说：“你带顾慎之先下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司长单独说。”
司徒翎不满：“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是S级灵术师之间的交流。”
被戳及痛处，司徒翎冷哼了声，气冲冲地喊道：“顾慎之，我们走！”
顾慎之落了一步，望着云知，云知同他笑着点点头，他才在司徒翎的催促声中动身。
确认他俩走远，云知插着腰，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了吧？”
裴洲淡然：“是指你男朋友怀孕的事？”
“对。”云知应声。“我需要你帮我保密，尤其是不要让司徒翎知道。顾慎之面子薄，容易害羞，而男人怀孕本来就罕见，如果让司徒翎那个大喇叭知道了，肯定要到处张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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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裴洲审视着她，依旧是平和态度：“可以啊。”
居然也轻巧地答应了。云知怀疑这人在憋什么坏。她挑眉：“需要我做什么来报答吗？”
“不需要。”裴洲笑笑，“这本来就是与案件无关的事情。执灵司不会利用别人的隐私来做要挟。”
假模假样的大道理。云知甩手，“行吧，是你自己说不需要的，过期不候，我走了。”
刚走一步，云知听到身后传来：“执灵司期待你的加入。”
没回头，她挥挥手，“婉拒了。”
裴洲又说：“长期有效。想通了找我。”
“有缘再见。”
耽搁一段时间，返程已是中午，云知愤然：“执灵司居然不包饭，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送你回家吧。”顾慎之说。
“你呢？下午还要去上班？”
“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我们今天可是大难不死，一定要去上班吗？那些工作就留到明天再处理呗。”云知小声嘟囔，“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上班的，我养你。”
云知望着裴洲的眼神历历在目，顾慎之感到一阵胸闷，生硬地说：“这是我的生活。”
“噢，知道了。”云知默默瞥了他一眼，发觉他兴致不高，问：“你是不是在担心怀孕的事被别人知道？”
顾慎之默不作声，她又说：“我已经和裴洲说过了，他答应我会替我们保密。虽然我也是头一回和他打交道，但他作为执灵司司长应该会讲信用。”她捏起拳头，“要是他敢泄露出去，我就把他们执灵司炸了。”
“你留下是和裴洲说这个？”
“对啊。这事不能当着司徒翎的面说，就司徒翎那大惊小怪的性格，如果被他知道了，我敢保证，明天，整个异灵局都得知道春行有一个怀孕的男外星人！”
顾慎之不置可否，不悦感消退大半。他问：“你把灵封在阵里是做什么？”
“那个阵是我创造的世界，离体的灵在阵里也只能再活十来天，他会在这十来天内快速地过完一生，让他获得圆满，不会因执念而变成恶灵。这是渡灵的方式之一。”
“之前的剑阵也是？”
“对。渡灵的方式多种多样，温柔的，残暴的，什么样的灵用什么样的方式。”
回家重经出事的路口，现场已被清理，车流恢复，一切如常，遇到红灯，顾慎之停车等待，他问：“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晨间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想到那个少年，云知没什么胃口，“都行，你做的都好吃，你做的我都喜欢吃……”正说着，一扭头，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生从路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来。
“是你们！就是你们！”那女孩十二三岁模样，苹果脸，短发，穿着斜对面那所学校的校服，她猛拍云知这侧的车窗，惊喜地呼喊。
云知摇下车窗，问：“你谁啊？”
“早上就是你们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女孩说话时蹦蹦跳跳，活像一只兔子。
顾慎之的车是在第二车道，小女孩站在停滞的车流之间，红灯进入倒计时，危险随时降临。
云知连忙说：“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