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没睡。
坐上张叔的车,云知闭眼就“昏迷”了,睡到目的地也没醒。
停好车,张叔唤了她两声,没反应,他径直下车,拉开后排车门,恭谨地立在车旁,规整有礼地说:“我们先去吧。”
在李三妹过去的六十多年人生中,从没有一个人为她开过车门,当然,她坐车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望了眼副驾上熟睡的云知,抱着骨灰盒的手锁紧了些。
觉察到她的拘谨,张叔温和地笑:“没关系,云小姐不会介意。她特地带您来京城,自当是希望您能玩得开心。我来招待您吧,李小姐。”
李小姐,是精致的、富裕的、生活幸福的称呼,与李三妹格格不入。她木然地转了转眼珠,僵硬点头,跟着张叔下了车。
从昨天到今天,仿佛是掉进一场美梦。
大概是梦吧……否则,怎么会有人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张叔与李三妹并排而行,俩人是差不多的年纪,就样貌上看,李三妹似是年长张叔十岁有余。张叔肩起导游的职责,一一向李三妹讲解景点历史文化。李三妹始终沉默,但听得认真。有些词语听不懂,也默默记在了脑子里。虽然,很快就被新的听不懂的词覆盖掉了。
午餐时间,云知悠悠醒转,加入了正在吃面的张叔和李三妹。
吸溜着发咸的打卤面,她问李三妹,“上午玩得开心吗?”
李三妹点了点头,条条皱纹舒展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安排,上午,云知在车里睡觉,张叔和李三妹双人行动,中午集合吃饭,下午仨人游完,晚上回酒店休息。
转眼间,周五,最后一站,看升旗。
凌晨四点起床,在酒店吃了早餐,张叔接上她们,车开了一段换步行,到广场前刚六点。不是特别的假期,人也多得厉害,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里有执灵司的,装作游客走动,实则严阵以待。
少了执念维系,恶灵已缩成拇指盖大小,灵力气息微不可察,云知并不担心,比起这,她更担心李三妹。李三妹腿脚不灵便,怀里抱着骨灰盒,人群拥挤,云知生怕她被挤倒,故而与她紧紧贴着。
6点46,悠扬的歌声响起,黎明的微光刚刚浸染东方的天际,护卫队员踏着节奏从金水桥畔列阵而来。
人潮前涌,喀嚓声四起,仨人被迫往前。
李三妹个头太矮,不得不探直脖子,费力在人与人的交错中垫脚,探头探脑半天,也只窥见隐约的旗帜一角,实在局促,云知看不过眼,两指并拢托起她的胳膊,她竟一时飘了起来,李三妹吓了一跳,惊恐地朝云知张望,手里死死攥着骨灰盒边沿,云知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嘘”,李三妹心领神会,适应了会,便不再害怕。
穹顶风云波涌,卷着世间万象,约莫过了一分钟,一束金白打下,照得满眼灿烂光芒。日出了。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一点一点向顶峰攀升。
无数部手机高高举起,统一的相机模式,那庄严又梦幻的景象在一个个方屏中反复演绎。
云知伸手在口袋摸索半天,摸出毛豆大小的恶灵,她瞟了眼李三妹,李三妹正在专心致志地仰脖望着升旗,无暇顾她。她随手将恶灵抛起。
绿油油的长毛在风中飘散,恶灵吱呀呀的,逐渐透明,最终,金光穿透它的身体,它彻底消失在那赤色背景之中。
“娟儿!”
那是一道枯哑的嗓音,哑得载满岁月的痕迹。
这是相识以来,云知头一回听到李三妹说话,她微合眼,睫羽低垂,瞧着身旁这个矮小的倔强的老太太。
李三妹头发梳得光亮,身躯佝着,因是抱着骨灰盒的姿势,更显得驼背。她是中等身材,穿着她来时的黑布衣,踩着一双破了个洞的黑布鞋。她的眼睛是浑浊的,掺着泪花,闪着晶莹的光。
日光薄透,洒满人间。
云知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潇洒又不羁,她告诉旁边的人,“往后,你只是李三妹。”
眸子渐晰,李三妹侧过身子看她。
李三妹。李三妹。李三妹。
不是谁的奶奶,不是谁的母亲,不是谁的妻子,为自己而活,才能有抵御一切苦难的底气。
“谢、谢。”艰涩的吐字,七拐八扭的方言口音。
云知歪着脸勾唇,像是夏日池中心盛开的白莲,清冷,曼丽。
冷不丁的,后背冒出一股凉意,接着,李三妹和张叔的脸上同时出现了惊愕。
云知被执灵司抓了。
来人是个壮汉,重力一拧,把云知双手反剪在身后,压得她直踉跄。
仓皇中,云知稳住灵术,放下李三妹,并同张叔使了个眼色,让他带李三妹先走。没想到,李三妹站稳后竟是率先把骨灰盒塞进张叔手中,自己则撸起衣袖扑来扒拉执灵的手。
执灵不敢反抗,害怕伤害到李三妹,李三妹则不同,竭尽全力地伤害着执灵,执灵强壮,胳膊都快赶上李三妹的小腿粗,她也是丝毫不惧,就着一把嘎嘣脆的老骨头往上直冲,不依不饶。
斗殴,路上的狗走过都得看两眼。
于是,所有人调转摄像头,从拍升旗变成了拍老奶恶斗。
当无数闪光灯闪起的刹那,云知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京城执灵司。
仨人一骨灰并排坐在长椅上,接受了一通劈头盖脸的教训。
李三妹是素灵体,又是个老人家,免于受罚。
张叔未有动手,免于受罚。
云知,身为灵术师,执恶灵入公众场合,需要接受处罚。
负责此事的执灵一查,嗬,好家伙,她还在受罚期,罚上加罚!
至此时,李三妹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操着一口南部乡村方言,指着那个打他们的执灵骂道:“她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是你们一上来就打她,我们是逼不得已,我们不还手,难倒要等着挨打啊?你也不看看你,你一个200斤的小伙子,你怎么好意思欺负我们的……”
在李三妹再三求情以及激情辱骂下,云知的受罚期从两个月缩短至十天,延期至回春行执行。
走出执灵司,云知抻了个懒腰,问李三妹:“怎么样?开心吗?”
看了她几秒,李三妹别过眼,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开心。”
云知脚步轻快,“走啦,回家。”
在京城吃了最后一顿午餐,云知买了机票送李三妹回家,把人交给那瘦高男人时,李三妹又塞给她一把钱,她捏着钱眉开眼笑,想,这趟不亏。
没多逗留,云知搭乘凌晨航班返回春行,抵达机场已是周六晨间6点多。
司徒翎来接她,出人意料的,那头金毛染成了纯黑,车也换了,换了辆黑漆SUV。
坐上车,云知问:“你变态了?”
司徒翎昂首:“新司长上任了,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当然,和我比还是差点,但我不能让他太得意!”
“这和你染头发以及换车有什么关系?”
“她们说我咋呼,说我不如那千年狐狸精低调内敛有男人味,还说我像个小脑没发育好的小学生。”司徒翎气愤。“所以我得改变!闪瞎她们的眼!”
“她们……是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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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翎咬牙切齿:“执灵司那帮肤浅的小丫头片子!”
“包括苏棠吗?”
“不包括,苏棠出差了。”
云知斜靠在座椅上,懒洋洋地问:“出差?去干嘛了?”
“机密,不能告诉你!”司徒翎又道:“你看你,这么热心肠,为了一个恶灵,搭上自己又受处罚,不如加入执灵司算了!我们并肩作战,成为异能局雌雄双煞!”
云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上班,这辈子是不会上的。”
“哼。”静了片刻,司徒翎道:“你快睡吧。你这段时间在外面肯定也没睡吧,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塞了五十拳。”
云知翻了个白眼。
司徒翎又发出一声喟叹:“怎么办啊,你也有绝症……”
“绝症?”云知打断他。
“对啊,就你这个一到外面就睡不着的毛病,治又治不好,当然是绝症啊!”
云知快被他气晕厥,阖眼,懒得再和他掰扯。
玉兰坊。
听着枝头吱啾的鸟鸣,顾慎之躺在床上,没起,他摸到手机查看,微信亮起一个小红点,迫不及待地点开来,是同事的工作信息。
期待落空的失望席卷,他愈发不想起床。
又是周六了。上周六,他和那人约会一天,这周六,那人不知去向,杳无音信。
“笃笃笃。”
猜测是送早餐小哥,顾慎之起来去开门,果不其然。
他接过早餐,问:“今天也送吗?”
小哥怔愣,“是不送了吗?”
顾慎之摇头,“没事。”
看来,饭店那边也没云知的消息。
关上门,他把早餐放在餐桌,打算继续回卧室躺会。不知缘何,这几天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像是生了病,他为此去检测了下,各项指标都正常,可就是哪哪都不爽。
“云小姐,你回来啦!”送餐员的一声呼喊,让顾慎之一顿。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脚步还是急切地往阳台去。
楼下,一辆黑车停在云知的一号车位上,他的车旁边,云知刚从车座下来,手扶着车门。
目光停留在那张熟悉笑靥上,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迈入洗手间开始洗漱。
水流声哗啦啦,充满整间房间。
SUV旁,云知拎了包要走,司徒翎叫住她,“京城那边的资料转过来了,你还得去我们那办理手续。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明天来接你。”
“周一行不行?不办行不行?”
“当然不行!周一可以!”
“噢……”云知拖长音调,走了一步,又扭头看他:“对了,你爸妈让我帮忙盯着你。”
“哈?盯我做什么?”
云知摊手:“想让你回家结婚喽。”
“哼,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上上周还打电话说要给我安排相亲!我和他们说我喜欢你,这辈子非你不娶!”
“啊?”云知目瞪口呆,“怪不得张叔问我要不要和你交往……”
“你怎么说的?”
云知眼珠子一转,坏心眼道:“我说,好巧,我暗恋你多年,非你不嫁,他们一听喜笑颜开,说要开始准备婚礼,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啊啊啊啊……真的吗?完蛋了!我爸妈会当真的!他们真的会开始筹备婚礼……”
在司徒翎的河东狮吼中,云知笑得花枝乱颤,这世上没有比逗司徒翎更让人愉悦的事了。
一转身,笑容僵住。
几步之外,楼栋的阴影里,顾慎之拎着一袋垃圾,神情愕然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