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萦楚想不到的是，很快她便收到了第二个拜匣，看着那篆刻着敕造两字的拜匣，她一时竟进退维谷。
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郎，对方眸子闪亮，带着江萦楚不曾有过的天真。压下心中滋生的恶意，她轻声询问：“小侯爷这是？”
“别叫我小侯爷，叫我云飞或者煜哥儿都好，在不成就二公子也行，我家的爵位日后是我大哥的。”秦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他放在桌上的拜匣，仔细地解释：“江姑娘也出自名门应该对这个不陌生，如今京中风气浮夸，这个拜匣江姑娘先用着也便宜。”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似乎是怕江萦楚不肯接受，又添了一句：“这个兄长也知道，是他让我特地送过来的。”
一旁的肖恩翻了个白眼，他日日跟在主子身旁，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明明是如今见山堂爆火，自家主子听到风声，有人想以合作为名将见山堂据为己有，为了让那些人心有忌惮，这才忙不迭地取了侯府的拜匣。
看着对方清澈眸底的关心，江萦楚忽地露出笑脸：“多谢二公子，我倒是正缺呢！问了几家作坊都说得先去衙门定录才能制作，且费时费力不知道多久才能做好，二公子可帮我大忙了。
如今见山堂生意尚可，孟大嫂一直催我要再雇人加工，我这几日正愁该如何去寻可靠的牙行呢！”
秦煜闻言心中愈发妥帖，他对江萦楚的感官极好，听江萦楚这样说便忍不住帮着出谋划策：“这个我倒是听人说过，京城官宦常用的三家牙行分别是，永辉号、禄海斋、大兴德。”
将这三家牙行的名字记住，江萦楚打算等明日便上门洽谈，毕竟这次需要的人手不少且要不少特殊人才，需得她亲自检验才能放心。
心中盘算着，江萦楚边和秦煜聊天，两人聊着聊着涉及的话题便多了起来。秦煜惊诧于江萦楚的角度清奇，江萦楚也震惊于对方的博学多才。如果没有经历过后世的信息爆炸，江萦楚觉得自己可能在对方面前不出三分钟便要出丑。
茶盏换过一壶，秦煜突然说起开业当日之事，听完对方所言江萦楚眉头未挑：“你们真的在那废屋中搜出了违禁之物？”
秦煜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语气也不再轻松：“的确，本来是追查当日刺杀兄长之人，可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发现，谁想到如今线索又断了。”
他口中说着，一双眼睛却眼巴巴地看着江萦楚。
江萦楚瞧他的表情，无奈摇头：“是殿下让你来问我的？”
秦煜点点头又摇摇头：“兄长说让我来找你，但是他没说你能解决。”
看着对方表情，江萦楚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养的那种白猫，对方每次惹到麻烦就会用这副表情看着她。
“附耳过来……”江萦楚钩动手指让秦煜凑近。
——
见山堂自开业后客似云来，虽然盘活了周边也让一些老店倍感压力。宋管家听完账房禀报后，挥手让对方留下账册退下。
宋管家今年已然快知天命，他的相貌是如今被大多数人所喜爱的方正五官，唯有一双眸子因为下拉的眼皮显得有些阴冷，泄露出些许本性。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若是平常还好说，可如今这时候府里正是缺钱的时候，将这事禀报上去，那见山堂的老板如何不说他便要先遭殃。
本来一切都会好好的，可是谁知道去岁年末出了那件大事。为了能够从牵连中脱身，宋管家知道主家花了大代价。不说付出了多少现银绢帛，便是家中原本的店铺也去了大半，不然一两个店铺的盈亏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想着如今府中的光景，宋管家的思绪又落回江萦楚的那张脸上。别人看到那张脸，或许会惊艳于对方的容貌，而他却是见之后脊发凉……
那张芙蓉面，和已经去世的宋家老太太一模一样。
宋家老太太那可是真正的清贵出身，他在年幼之时曾经远远地瞥过一眼，只那一眼，对方的音容便深深刻入他的魂魄。
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曾经那深入骨髓的震撼。而当他在人群中看见当街救人的江萦楚时，对方给了他同样的感受。
而在让两个女儿到见山堂无理取闹后，躲在人群观察的宋管家终于确定，江家和宋家的女儿被替换了。
如果容貌是巧合，那么这些日子他调查的江萦楚身世，让他确定了对方的不简单。容貌、年纪，甚至行事作风都能够对得上。
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意外，虽然他当时跟在老爷身边，但事后也多有余音传入他耳中。
当时两个孩子是确确实实交换了包裹的，而且在这之后有没有再次交换没人知晓。当日宋夫人昏迷，江娘子为了保护孩子身陨，他们确定孩子身份唯一的凭证是一床被血浸透的包裹。
如今想来这所谓的证据实在单薄，但谁能想到江家如此大胆，竟然用婢生子替代宋氏嫡女。这个手段实在拙劣，可恰恰是因为这点没人能够想到。
宋管家回到桌旁，替自己斟满一杯酒正想要入喉，却不想被人阻拦。
“爹，酒冷了。”小红口中说着，伸手夺下自己父亲手中的酒杯，将冷酒泼在地上，又从旁边的温酒匣子取出一壶酒。
她替宋管家斟满，缓缓推到对方的面前：“虽不知道爹爹为何烦忧，只是爹爹总归要注意身体才是。”
宋管家抬眼看向对方，轻叹一口气，对于这个自己悉心培养的棋子，他一向是十分有耐心。
“你在二少爷身边可好？”宋管家口中询问，端起酒杯饮了下去。
小红轻声回答，眉目低垂显得十分乖巧：“二少爷如同往常一样，只是最近几个月花销颇大。”
她见宋管家酒杯已空连忙又斟满，若是此时江萦楚在这大概会大为惊讶，眼前少女明媚大气和那日的唯唯诺诺完全不同。
此时的她，身上已不再是那普通的布衣，而是换上了素绫小袄，腰间系着水葱色的宫绦，一身清爽至极的装扮，将小红的特点展示得淋漓尽致。
“花销大也是应该的，如今二少爷要更多地为自己打算。”宋管家并不意外小红带来的消息，甚至他比对方更早发现：“你今日过来是什么章程？身为丫鬟不该轻易离了主子。”
宋管家不知道今日小红的来意，他喝了半盅酒将酒杯放在桌上，又夹起一块鱼肚放入口中不经心地询问。
小红轻咬下唇，看着生养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过是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便是如此，她也想争上一争。
“我听说，爹爹要把妹妹送到大少爷身边？依我说，倒不如送到咱们家小姐那里做陪嫁丫鬟，日后若是有个一男半女的……”努力地克服宋管家的积威，小红吞吞吐吐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随即便被对方那冰冷的眼神吓退。
“蠢货，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你妹妹到大少爷身边了？还有你以为陪嫁丫头是那么好做的？我看你们是被富贵迷花了眼！”宋管家没想到，一直乖巧的两个女儿竟然会在此时起了反骨。
下拉的眼皮猛地竖起，宋管家的双眼露出恼怒，看着小红受惊后退，思及对方如今不同往日，他努力吸气平复：
“你这丫头素来是个乖巧的，想必起了这心念的是你那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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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吧？”宋管家冷冷地盯着小红看对方脸色苍白，双唇颤抖不敢吱声，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愚蠢至极，且不说，如今小姐的婚配未定。便是定了，以那位主子的性格，真的以为能够有出头之日吗？”
他共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暂且不提，对于两个女儿也算是费心教导，可惜不知为何，除了这长女有些聪明，那小女儿天生蠢笨。
对于两个女儿他早有安排，大女儿心智谋略不缺送到二公子身边为通房，来日有一儿半女也可进一步；小女儿不适合后院，索性和太太的陪房联姻，也不算是白养了这么多年，可没想到小女儿竟然这会儿有了自己的心思。
宋管家原本不想和女儿解释太多，只是想起如今宋家的情况，他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
“你妹妹那点浅薄的心思，要是放她出去，不出半个月便得替她收尸。”宋管家冷哼：“恐怕，她还做着抢小姐风头，甚至最后平步青云的妄念吧？你告诉她，别想了，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作为宋老爷心腹的他，自然是可以求给两个女儿自由身的，可他绝不可能这样做。
无他，完全没意义。
来日能求得自由身，也是先给他的嫡孙去求。到时孙儿再借助宋家的力量的个一官半职，才算是改了他家的门楣。
为了这一点，宋管家筹谋了十几年，将大女儿送到二公子身边便是他重要的一步棋，想到日后还需要自己这个女儿出力，他的脸色又缓了下来。
“你这个孩子内心柔软，这件事情你休要再想了。你一人在二少爷身边已经够打眼的，再把你妹妹送到小姐身边当陪嫁丫鬟是绝无可能的。”而且那位小姐，到底能不能坐稳宋家小姐的位置还是未知数。
宋管家隐去未语之意，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女儿关于江萦楚的发现，万一对方泄露了消息，纵然他是宋家的管家恐怕也难逃一死。
小红不敢说话乖巧的微微颔首，眸子扫过桌上的账册，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爹爹，昨日二少爷的小厮捧走了拜匣，二少爷似乎想私下置产业。”
宋管家听闻女儿所言微微颔首，二少爷倒是一如既往的聪慧，发现事情有违，便立刻想好退路。
“这也是应该的，以前还看不出来，这一次事情发生之后，太太老爷对二少爷和大少爷之间的区别实在太大。”宋管家的眼皮垂下，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未等对方说话便微笑地询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知道大少爷才是这个家的继承人，为什么反而将你送到二少爷身边？”
看着小红偷偷地抬眼望向自己，宋管家将筷子放下：“正因为二少爷以后不会继承宋家，老爷太太才对他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否则从你入了院子那一刻，等待你的就是红花汤。”
红花汤三个字，击中小红的内心，她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宋管家面前：“爹爹！”
“我虽然看重男丁，可对你们两姐有过半点的亏欠，偏偏你们两个丫头各有心思。二少爷此人虽聪慧却重情，以你的才智纵然不至于把持后院，但留下一隅之地还是可以。”
“至于你妹妹就不要妄想了，对于她的安排，我早有打算。”宋管家冷漠地陈诉，他已经用尽耐心，挥手打发女儿退下：“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瞧瞧你母亲吧。”
“是。”
看着女儿走出房门，宋管家目露沉思之色，然还未等他思考好该如何从江萦楚身上谋利，便听到外面喧闹异常，有人大喊大叫。
他推开房门走出刚要询问，便看到小厮兴儿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不得了了，宋爷爷，咱们家老爷被人当街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