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京城算是彻底入了冬。
冷风吹来时，仿若带着一层层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自那日会面后，谢杳几乎大半工作时间都在与季青一起商讨着后续的合作事宜，连着招婿原本定下的日期也一直向后拖。
温长龄有时候不懂，他觉得这些事交给底下的人办就好了，何必要谢杳亲力亲为。
开车时，他没忍住说：
“家主，这些事我们做就好了。”
“不过一些不大的合作项目，集团里的人又不是做不成。”
谢杳神色平静：“长龄，合作得有诚意。”
她是在说季青。
“我知道，但就总觉得您亲自来多少有点委屈了。”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意思，车内的气氛静了瞬。
温长龄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了句：“外头都有人开始传，说您是不是瞧上这位夏小姐的表哥，准备和人家定关系了。”
越说越不像话。
谢杳蹙了蹙眉，神色有些不好。
“……”
对上谢杳沉静无澜的视线，温长龄终于乖乖闭上了嘴，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惹谢杳生气。
没了温长龄的碎嘴子话，车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
谢杳垂首看着季青发来的资料，眉眼温和平静，看得认真。
良久，才启唇叮嘱道：“等下记得把事做好，陈叔请了假，晚上回去我会看着处理。”
驾驶座上的温长龄立马乖乖应下。
又想起什么，开口问：“对了，之前给您定下的几家人选已经派人递来了拜帖，只是不清楚您这边的时间，您看我要回个什么日子好？”
温长龄说的是招婿的事。
最近谢杳一直忙着处理新合作，一时间也忘记了原本定下的招婿安排，被长龄这么一提醒，才忽然想起，怔了下。
沉默片刻后，她望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雪松，嗓音很轻：“这件事结束后吧。”
温长龄乖乖记下。
透过后视镜看向谢杳怔忡的神色时，又继续道：“我听您上次说……夜长梦多，您是担心什么吗？”
这是他第一次问谢杳。
谢杳听着，眼睫一垂，神色淡然的厉害，情绪并不明显。
温长龄一时间有些慌，担心自己是不是问太多了，连忙道：“是我过界了。”
只是这话落下的一瞬，他就听见身后那道清清泠泠的女声叹了句：
“带你来的那位秘书，和你提过些往事没？”
温长龄茫然。
“在你前面，这个位置其实还有一个人坐过。”谢杳缓缓掀起眼帘，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温长龄从未听说过的事，她语气很淡，但细细听着，却又觉得这份平静下似藏着不少情绪交织的汹涌，“我和那人有过旧情。”
“但他背叛了谢家，所以，我担心旧事重来。”
谢杳说得不清楚又简要，但温长龄敏锐又聪明，已然猜出了话中那人的身份，他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分神的一瞬却还是差点没刹住车走过了路。
盛宴居夏宅到了。
谢杳抬眸，透着镜子看着还在失神的长龄，笑得很浅：“长龄，不用在意。”
“按我说的做就好。”
她知道莫叔将长龄带到她跟前之前，是不可能和他说太多谢家秘辛的，估摸着是在等她的安排。
所以，他多是还不清楚秦鹤川和自己的事。
但既然她有心培养自己能信任的人，有些事还是愿意与他说些。
温长龄确实不清楚许多事。
他是孤儿院出身，即便后来受了谢家的资助，心底也多是怀着感恩的心想要好好学习，有份不错的工作，以后报答这位恩人。
后面或许因为能力太过出众，被一位称作莫叔的中年人带走后，那位也从未与他说过许多。
只是告诉他：
“资助你的那位小姐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左右手，你愿意来吗？”
“整个京南，看不惯谢家的有不少，和谢家是竞争对手的也有，这份名单，你要好好记住，提防着。”
“若是无法做到，就不要答应，过好自己的生活，若能做到，谢家不会亏待你。”
温长龄花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此时的谢杳已经下了车，在夏家佣人的招待下进到别墅内。
*
谢杳今日的安排很简单，依旧是和季青商讨布局AI与芯片相关行业。
不过算是合作达成后的最后一次，往后她都可以交给底下的来负责了。
虽说临时改约在夏宅奇怪了些，但她并没有多在意。
只是她自幼被谢家那些礼仪规矩教导着，就怕太过突然，所以还是让长龄提前给夏家送了拜帖。
被夏家佣人领进门时，别墅内的一层正传来些不明显的争吵声。
“你究竟谂住几时结婚？都快三十岁嘅人喇！”
“再噉落去你真系成老寡佬喇！”
“姑姐，我暂时冇呢方面嘅谂法……”
“呢我可唔理，大佬够胆讲话，一定要畀我喺京南畀你物色个家嫂返去，唔系连我都一齐教训。”
被迫听别人家的家事到底还是尴尬的，虽然听不懂，谢杳脚步却还是停在玄关处，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进还是不进。
幸而佣人察觉到，连忙出声向屋内的主人家们提醒，原本还在争执的动静霎时停了下来。
谢杳向对方轻轻颔首道了声谢，只是没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季青那张俊逸风流的面庞，而是一位笑容和煦略带福态的中年妇人。
“哇，呢个系咩情况丫？边度嚟嘅小靓女？”美妇人一开口，就是一句南城方言白话。
谢杳听得茫然，神色有些懵懂。
谢杳自幼被谢家人精心养着，又被经书或者些古文名著熏陶，即便已经主持谢家事务五年，但通身气质清冷温和，相貌也是精致古典，很容易讨得长辈喜欢。
所以，季青的姑姑，也就是夏茹蓓的母亲赶来看见的一瞬间，眼里就已经是快要溢出的欣赏和喜欢了。
谢杳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幸而季青赶来。
他站在夏夫人身后，看见谢杳无措的模样，没忍住轻笑了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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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要谈公事的，别把人吓走了。”
他重新切回的普通话让谢杳终于松了口气。
夏夫人愣了下，随即笑得脸都展开了。
“谈工作啊，没事没事，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好好聊啊好好聊，阿青，你别坑人家姑娘。”
季青真有些无奈了。
要是给他这姑姑知道这姑娘是谁，是不是要吓死。
还能有他坑人家的份，他刚从商，经验估计都没她多。
等人走远，季青将谢杳请到书房，略带歉意地说：“抱歉，一不小心让你听了不少家事。”
“姑姑性子比较活脱，又是个自来熟的，希望没吓到你。”
谢杳怔了下，眼底闪过丝笑意：“这就是临时改地点的原因吗？”
被谢杳猜到，季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办法啦，年纪到了家里都爱催婚的。”
“只是有些事暂时还不方便和他们说，人家女孩子的想法也很重要的。”
他这话说得已是很明显，谢杳惊讶了瞬，但很快又想起上次在千宝阁地下车库见到的那一幕，隐隐明白了答案。
这次会面谈工作的事并没有很久。一切结束时，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的时间。
两人从书房内走出来时，迎面撞上了一直在等待的夏茹蓓。
客厅里吃茶歇时，谢杳提起等下要去医院看望下老太太，婉拒了夏夫人的留饭邀请。一旁的夏茹蓓一听，当即就说和季青一起开车送她去。
谢杳顿了顿，没有拒绝。
正听他们闲聊时，随身包里忽然传出手机的震动声。
她拿出来看了下，是医院护士的电话。
“你好。”
“谢小姐，最近有件奇怪的事还是想和您说下。”
“有小半个多月了吧，其他护士发现和我说的，大概是您请来的护工中午将老太太哄睡去午餐的间隙，就会有个男的进到房间里面，待了不到半小时又出来了，和我午餐的时间也是错开的，所以现在才发现。”
“男的？”
“对，不清楚长相，但看起来……并没有恶意，毕竟能天天来找老太太。不过，我还是觉得和您说声才放心些。”
电话挂断后，谢杳怔了片刻，但很快，脑海中就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清落落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虽然转眼间又只剩下一片平静，却还是被一旁的季青注意到。
送谢杳到医院后，夏茹蓓非说要和她一起去，谢杳没有拒绝。
季青只能无奈叮嘱道结束后和他说，他过来接。
一路上，谢杳都很平静。
直到医院VIP楼的电梯门打开，露出里面的两道身影和面孔。
一时间，气氛霎时沉静下来。
大抵是没想过会在这一起撞见秦鹤川和宋漪，双方都怔了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漪，她毫无上次那场意外带来的尴尬和不自在，神色温柔：“谢小姐和茹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
但见她这样，一旁的夏茹蓓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神色怪异地扫了遍电梯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