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日一别,季将离便是一连住在宫中议事房多日,再未回府。江意晚早已将掌家之事都悉数掌握,万般无聊下,竟是和燕儿在屋里玩起了猜铜币正反的把戏。
江意晚手掌一扬,一枚铜币便是高抛于空,随即落在她掌心中。她双手合十,笑望着燕儿道:“来,燕儿,猜猜这回是正是反。”
燕儿凑近她掌心端详许久,半晌才试探性地说道:“我猜……是正面!”
江意晚不紧不慢地摊开手心,只见写有朝上那面赫然刻着“天下太平”四字。她不由抬起唇角,道:“燕儿,你又猜错了。说吧,这回是想回答问题还是接受惩罚?”
她手中的这一枚铜币,算得上是大周限量通行的珍稀纪念币,单单一枚便是价值连城,更别提整整一套。这套钱币正面照例刻着年份,背面则是一套吉祥话,还是当初太仆府为显身价送来的陪嫁之物。
“小姐,你是不是使诈了,怎么回回都是我猜错?”燕儿撇了撇嘴,委屈道。
游戏之初,她俩便是定下了猜中之人可以接着投掷的规矩,奈何一连数回,燕儿竟是一发未中。
江意晚笑了笑:“哪有,明明是你技不如人。好啦,快说吧,这回选什么?”
“燕儿不想再吃馒头了,刚刚那四个,已经快把我肚子撑炸了。我选回答问题。”燕儿闭上了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姐,你问吧!”
江意晚倒是支起下巴,思索了许久。二人自午时玩闹至夜深,无论是惩罚还是问题,都已然重复了数回,她一时都不知该问什么好了。视线漂移到李行风前些日子送来的补药上,她随口问了句:“燕儿,你觉得李行风此人如何?”
没想到此时燕儿的脸颊却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迅速变得涨红,她紧张地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低头道:“李大夫他,他……很好。”
江意晚觉察出不对劲,一时生了兴致,眼中笑意更甚:“哟,我们家燕儿,似乎对李大夫很满意嘛。”
“没,没有的事……只不过是他当日救我性命,我,我心中感恩罢了。”燕儿此时面庞已如熟透的苹果,眼神躲闪着,不敢抬头看她。
“哦……原来这样啊。”江意晚坏心肠地故意拖长声音道,“我原本还想着李大夫正值适婚年龄,身旁也没个合适的人,想给他介绍一番。但既然你对他无意,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罢了罢了,你还是自己慢慢找机会去报恩吧。”
“小姐!你欺负人!”燕儿忿忿地喊了一句,一扭头竟是害羞地跑出了房间,只留江意晚一人留在原处。
她探头望了望燕儿远去的背影,唇边弧度轻快畅意。算起来,燕儿比她还略长几岁,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虽然在大多数贵族眼中看来,为奴为婢者,早已失了人权,一生都应当与主子绑定,江意晚却不这么认为。燕儿于她,既是亲人,亦是挚友,她自然希望燕儿也能获得自己的幸福。她心下暗忖,看来得寻个机会,找李行风聊一聊了。
燕儿走后,屋里便显得格外空旷。夜风缓缓吹动她的秀发,也令烛火摇曳起舞。江意晚靠在窗边,静望着夜空。墨色浓云吞噬了月色,在夜幕中肆意蔓延。一道银白色闪电骤然划过天际,随后震耳欲聋的惊雷响彻云霄,颗颗硕大的水珠忽然自天边轰然而降,重重砸在屋檐地面,发出一阵“啪嗒啪嗒”的声响。
下雨了。
江意晚抬起手,默默感受着雨帘,却在雨滴顺着她掌心滑落手肘时,忽然惊觉——
下雨了,到应约之时了。
……
将军府守备森严,夜里更甚。好在季将离早前担心她在府中待得太过无聊,提前吩咐过守卫随时允她出府,她这才能畅通无阻地离开。迈出府门后,她换上了当初李行风送来的那套夜行衣,撑着伞,疾步朝城西那片幽深的义岭走去。
所谓义岭,本是同义庄一般安置无归尸骨之处,一向寂静荒芜。直至多年前,官府忽然下令,除陛下亲允建墓之外,其余王公贵胄皆需归葬于各自家乡的义岭。自此之后,原本人烟罕至的各地义岭也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而位于大周京城西郊的这处义岭更是因为地理原因,成了这帮养尊处优的贵族们首选的百年后栖息之处。
白日里,义岭总是车水马龙,前来打点的人络绎不绝。生前享尽了世间富贵,死后便自然也不想承受清贫之苦。年长的贵族们都不谋而合地放下身段,亲自到这荒郊野外来张罗,只盼长眠之地可以称心如意。好在即便白日里人际纷至,夜里的义岭终是变得稍微安静了些。
江意晚沿着义岭小路往前不断前行,如针雨滴冲击着她的伞面,又迅速随着伞沿坠下。行至一处明显刚刚翻新过的墓碑处时,她终于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谢云停撑着一把玄色油纸伞,俊美面容在雨丝中显得格外模糊,唯有声音中的柔意毫无保留地传递到她的耳中:“意晚,你来了。”
“嗯。”江意晚停在他身边,蹲下身扫了扫墓前的落叶,“你的笔试如何?”
谢云停若无其事道:“还行。虽然最后一场没答完,但应当影响不大。”
江意晚心神一动——那个晕倒的病秧子,果然是他!事到如今,她不禁安慰道:“没事的,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谢云停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二人沉默片刻,还是谢云停先开口道:“如何,现在行动吗?”
江意晚抬起袖子擦拭着碑文,直至那道墓碑如新建般光洁,她才站起身子,拍了拍手道:“嗯,开挖吧。”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中油纸伞扔下。江意晚接过他递来的铲子,心情复杂地开始挖掘。
尘封十一载,土壤已然凝固成了一块。起初的几铲,他们甚至无法顺利挪动。直至奋力往下挖,那一整块土壤才逐渐变得松软起来。虽然换上了夜行衣,江意晚却略带赌气地未戴上早前备好了的斗笠,好似非得自己受些苦才能抵消了这掘至亲坟墓的愧疚一般。雨水砸在她的头顶,又顺着她的秀发,自发梢滑落,坠在被彻底翻开的泥泞地面上绽开漂亮的水花,涌出浓浓的土腥味。
泥水漫上了裤脚,甚至扑到了手臂,二人却似毫不在意,只专注地挖掘着。直至一尊金丝楠木棺材猝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她们才终于放下了铲子。
江意晚双膝跪地,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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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翳地直接伸手拂去棺面泥土。风雨中,刚刚暴露的棺面不一会儿便变得湿漉漉的,墓前的那棵古树在剧烈摇晃着,枝叶互相触碰,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
谢云停垂下眼帘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意晚,要不我来开吧。”
“不必……我可以。”江意晚空洞地应答着,那声音仿佛瞬间就要被暴雨熄灭。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推开了棺盖。
她很想闭上眼,却又只能不得不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棺材内那具枯槁的尸体。淳白蛛网在角落反射着淡淡的光芒,曾经出尘绝艳的精致面容被岁月无情侵蚀,皮肉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堆不成形状的破碎枯骨,在雨水中弥漫着诡异的气味。
江意晚缓缓靠近棺材,轻声道:“你看,她的骨头……”
谢云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所见骨骼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在金丝楠木的澄澈金色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虽不精医术,可眼前景象实在过于明显,沉默片刻后,他道:“看来虞夫人死的……并不安详。”
他说的极尽隐晦,江意晚却了然于心——虞晚英,中毒了。
若不是极深的毒素,怎能轻易将皮肉骨骼侵蚀,变成这般骇人的颜色。
江意晚不作回应,只是压抑地望着那具骸骨。良久后,她才用力地将棺盖合上,一言不发地默默用手往上重新铺上黄土。
谢云停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她的动作一同行动。他低声关切道:“意晚,你还好吗?”
指缝嵌满了泥土,零落的碎石划伤了肌肤,江意晚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僵硬地重复着埋土的动作,直至凹陷的土坑重新被填满,她才踉跄站起身。今日所为,于她而言,便仿佛是将虞晚英重新安葬了一遍。心头弥漫出一股无法抒发的苦意,周遭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在她表情怪异的脸上肆意流淌。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间很想哭,却也只能将眼眶中的雨水挤出,再无法分泌出任何液体。
谢云停见状只得搀扶住她问道:“虞夫人乃是中毒而死,你可有头绪?”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心间弥漫出一股浓烈的恨意,无法选定目标,又好像全世界都是她该仇恨的对象,甚至包括她自己。思绪早已突破了身体外,江意晚惨淡一笑:“谢云停,你能理解我吗?我好恨……可是我如今连到底该恨谁都不知道……”
谢云停闻声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他静静开口:“意晚,我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比起暗自神伤,你难道不想找出始作俑者将他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仇吗?”
江意晚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望向他,眉间紧蹙着,嘴角却是上扬的,面上表情几乎可以用渗人来形容:“我想……可是我该怎么做……”
“意晚,不必着急。”谢云停将她搂进怀里,把下巴埋进她的肩膀,闷闷说道,“这些人,都会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的。相信我,一定。”
或许不是今日,或许看起来尚且遥远,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到来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轻笑着,不屑着,将那些该死的人,统统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