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谢云停身上。他这日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耳廓微微透着些鲜嫩的粉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变成了半透明状,更衬得他娇俏可人,任人采摘。
谢云停才刚刚站稳脚,便被一众孩童团团围上,七嘴八舌地问道:
“妹妹,咱们正在玩扮家主的游戏,你愿不愿意当回夫人?”
“这位妹妹兴趣倒是挺别致,没事喜欢扮作公子哥儿?不过可惜了,这张脸生得实在太过娇媚,怎么看,都不像男孩子呢。”
谢云停自幼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哪里经受过这般阵仗,一时竟是愣了神,傻傻立在人群中央,任由四周的男孩儿将他左拉右扯。小巧脸蛋被周遭人气蒸得涨红,嘴巴却始终紧绷,僵持许久,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衣孩童笑着感叹道:“若是这位妹妹扮夫人的话,我也要当家主!我从来都没当过,这回也该轮到我了吧!”
谢云停后缩着攥紧衣角,怯怯应道:“我……我是男子,不可当夫人的。”
先前围攻的孩童们听他此言反倒兴致更盛,纷纷开口调笑道:
“妹妹你就别装了,你这张脸哪里像男孩子了?我看明明是个美娇娘,就别推脱啦。”
“就是就是。妹妹你放心,今日你选我扮夫君,日后我定好好待你。实话同你说了,我可是城中首富之子,别说扮家主,就算日后你当真嫁于我,也应当是你三生有幸。”
“王哥,你又来了,你在小季面前有啥好装的?士农工商晓得不?你们家再有钱,在季大将军眼里也不值一提哟!”
语落不停,一众孩童从诚心邀约逐渐变成了彼此攀比。人言嘈嘈,不过稚龄孩童,有人甚至都已对他伸出了手。
人群之中,唯有那高个男孩始终冷眼旁观,沉默不语。
空气因着人数众多变得有些稀薄,男孩们身上的鲜活热气无端裹挟着他。谢云停夹杂在他们推推搡搡之间,只觉意识都渐渐模糊,恍惚间竟想起了先前在学堂中先生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云儿,你觉得人生在世,生来究竟是善还是恶?”
那时的他,尚且相信人性本善。可此时,他的身体各处,在被不断触碰着,试探着底线。经此一遭,听见耳旁生根发芽的污言秽语,他忽然间又觉得,当初应当同先生回答“人性本恶”。这些同龄人,未曾受过尘世的侵染,只是遵从本心,对他乃至这个世界,抒发着最本真的渴求——可这等索求,本不该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世间纷扰,有人想要钱,有人想要名,有人想要权,有人想要色。零零总总,各有所求,唯独没有人问过,他这个当事人想要什么。
四周宾客将他窘态看在眼里,却只觉戏谑,甚至有人又添几盏茶,恨不得永驻此处,兴趣盎然地欣赏。孤立无援之际,他几乎都要遽然而应,却听不远处一道清脆的稚□□声忽然开口:“你们几个的眼睛生来是当摆设的?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得倒真是欢,都没发现人家是堂堂男子汉吗?”
谢云停顺势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位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迈着与面容完全不搭的步伐,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走来。她身量只比拜月楼的客桌高了半个头,一言一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人穿着一身嫩黄色苏锦对襟小衫,袖口绣着芍药花纹,精美绝伦,唯有手肘处微微抽丝起球,似乎是长期攀树摘花才造成的磨损模样。她圆润的额头上顶着几簇明显是自己剪的碎发,完全没有对齐,只胡乱地罩在眉上。配合着她那一双精致凤眼,竟是不显散漫,反倒添了几分惹眼的明媚。
待到走至人群中央,她才冷眼瞟过众人,默默开口道:“不就是要扮夫人嘛,我来扮。你们有谁要当家主的?”
方才吵吵闹闹的男孩们都被她的气势所震住,一言不发。唯有那高个男孩淡淡开口:“我可以。”
谢云停凝视着她,只见阳光透过拜月楼的天窗缓缓铺在她的身上,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都镀了一层金光。她眨了眨眼,那扇子一般的睫羽便将金光扇进了他的心底,将他凝固的心缓缓融化。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附和了一句:“我也可以。”
先前沉默的人群听闻此言,再度炸开了锅。他们自己不敢争取,却也不想平白将这等好事交于谢云停身上。于是唇枪舌剑半天,最终一致决定还由那看起来声威最盛的高个男孩来当此回的家主……
游戏的过程,谢云停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立在原地,同围观群众一般,静静观赏着全程。直到扮演结束,那个女孩忽然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别难过,若还有机会,下回我一定让你来扮我的夫君。”
世间万物在那一瞬仿佛都趋于静止,耳畔回响的只有她温柔的声音。谢云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怔怔地抬眼望向她。
“我叫江意晚,你叫什么呢?”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一如盛夏的繁花,璀璨夺目,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他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只觉那女孩的身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他眼眶生疼,几乎要沁出泪水。
后来,他再未去过拜月楼。
后来,他没有了家。
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
他入了江府,成为了名不经传的幕僚。偶然间,他得知,江府那位大小姐,出嫁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而嫁的对象,居然仍是孩童时的那位家主。江意晚终究还是做了季将离的妻子,只是这回实至名归,再不是游戏。
医馆重逢那日,他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噙着笑,心底却在暗问——机会在何处?下回是哪回?
自始至终,江意晚都未曾认出他来。可他却也不想提起。
日光穿透窗沿,静静照耀在铜盆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谢云停拾起布巾,擦了擦脸,又仿佛同自己赌气般一把将那布巾投掷于盆底,一时水花四溅,再度打湿了他刚刚擦干的脸庞。
世间种种,常常天不遂人愿。如今他身负重担,却又阴差阳错,能够再度站在她身旁,真不知应当庆幸还是哀怨。
可即便如此,能够站在她身旁,他仍然是觉得发自心底高兴的。
或许这样,便已足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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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将军府后,季将离便是径直前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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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随后又安排江意晚和江念欢两人先去拜见聂夫人。
虽已一月未见,江念欢刚一抵达,仍是厮熟地奔向聂佩佩身边,亲昵地托住了她的手:“婆母,欢儿想念您想念得紧呢。婆母都不知道,您不在,欢儿连饭都不想吃了。若不是父亲姨娘再三挽留,欢儿巴不得隔日就回到您身边侍奉。”
聂佩佩拍了拍她的手,慈祥笑道:“你这丫头惯是会哄我开心的。嘴上着说食不知味,我倒是瞧着你这些日子还圆润了不少。想来还是太仆府的饭菜合你口味,咱们府里的厨子水平有限,该派去你娘家取取经了!”
“婆母您又取笑欢儿!”江念欢娇俏地嘟了嘟嘴,撒着娇拉住聂佩佩的手左右摇晃,“欢儿这不是想着多给婆母学几道家常菜尝尝鲜,这才天天食材,把自己都给试重了。今日欢儿就给婆母亲手做新学的松鼠鳜鱼可好?”
“好好好。欢儿最孝顺了。”聂佩佩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条线,又冲更远处的江意晚道,“意晚,怎么来了也不过来说话?快来也让婆母看看。”
江意晚这才应邀上前,恭敬行了一礼:“拜见婆母,意晚回来了。”
聂佩佩在望向她时,笑容明显收敛了几分,只是端庄地微笑着:“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在太仆府中你们过得可好?可有发生什么事?”
江念欢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望向江意晚,生怕对方此时抖落什么。却没想到江意晚只是淡淡答道:“回婆母的话,一切安好,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无事就好。”聂佩佩微微颔首,又不动声色地补充道,“对了,意晚。阿离前些日子回府时同我说过,他已将季府掌家玉佩交于了你。今日你好好休整,明日便同我开始学习如何掌家吧。”
江意晚一时看不出聂佩佩对此事是否藏有情绪,只得柔顺答道:“是,婆母。意晚明日一定准时到。”
“好了。许久未回来,想必你们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我便也不留你们多坐了,都各自回房休息吧。”聂佩佩和蔼嘱咐着。
江意晚应声告退,江念欢却是闹着自己要留下来多陪陪婆母。直至瞧见江意晚的背影已远,她才靠在聂佩佩身边,略带不满地询问道:“婆母,掌家玉佩不是要经过您同意才能交付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夫君什么时候将这掌家玉佩交给姐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在将军府里自尽留人,亏你能想得出这招。”聂佩佩独自面对江念欢时,却也不似先前那般亲切,反倒声音有些冷。
江念欢一时语塞,吞吞吐吐道:“婆,婆母……您都知道了?是夫君和您说的?”
这个季将离,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吃里扒外啊!
聂佩佩冷哼一声:“这府里,还不是你的天下。你安排的耳目难道还能逃过我的视线?阿离什么也没说,只说钟情于意晚,想将掌家之权交给她。”
一听这话,江念欢心中郁结更甚先前。她左思右想,竟莫名觉得,相较之下,还是“吃里扒外”反倒更易于接受了。
聂佩佩压了压眉毛,低沉问道:“欢儿啊,你还记得刚入府之时,你是如何同我保证的?当初所言,你又有多少真正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