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一走，江南征这时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的神色。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去，只见王雨柔已经起身下床，正走到柜子旁边倒着水。
“雨柔同志，一上午没喝水，你肯定十分口渴了吧？”
“我还好啦，”王雨柔端着杯子走过来，嘴里嘶嘶哈哈地，还伸手不停地扇着风，想让温度凉的快些，“这是倒给你的，你一上午光忙着应付这些人，说了不少的话，快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江南征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渴了呢……麻烦你了！你也赶紧喝点水解一下渴！”
王雨柔微微一笑，“咱俩都差不多！我吃个橘子就行！”
说着，她回到床上躺着，伸手拿起爷爷剥好的橘子吃了一瓣，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些许纠结的神色向江南征看去。
恰巧这时，江南征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雨柔同志，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江南征，我就是有点好奇，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问你……”
“只要是可以说的，我肯定会告诉你！”江南征抓了抓脑袋，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
“成！”王雨柔又吃了一瓣橘子，瞥了几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宁清雪，今天早上应该是特意送早餐来给你的吧。虽然她一直在刻意掩饰，罗自强也在旁边插科打诨，但我感觉她对你的感情好像不一样……”
江南征有些惊讶地看了王雨柔一眼，苦笑着说：“雨柔同志，不愧是做民警的人，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他不禁叹息了一声，对于王雨柔现在问的这件事儿，到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
“雨柔同志，我有个秘密想和你说，你可以为我保密吗？”
“嗯？”王雨柔闻言顿时惊讶极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江南征，坐直身子，诧异道：“南征同志，这秘密和宁清雪那姑娘有关？”
江南征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如实地说：“其实按关系来说的话，她是我的前妻，几天前我们才刚刚办完离婚手续。”
“真的假的？！”王雨柔忍不住惊呼出声，话一出口便连忙捂住了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南征，感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回想起宁清雪进病房后的种种细节，往“前妻”这个身份上一联系，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你居然已经结过婚了？不，不好意思，我太吃惊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应该是不缺女孩子青睐的呀……”
“抱歉啊！我不该让你想起这些难过的事，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王雨柔拿着橘子的手都僵住了，眼中满是期待好奇的神色又带着歉意。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场梦罢了。”
“小时候真蠢，总盼着快些长大。”
“长大了更蠢，还以为自己可以体验到爱情的感觉……”
“所以这几年……你真的和她一点亲密接触都没有过？”
在听见江南征讲述后，王雨柔一时间震惊不已，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和宁清雪之间那种疏离感的关键点。
“对的，我和她连手都没有牵过……”
“噗嗤！你……”王雨柔被这话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江南征投来了幽怨的目光，赶忙摆手，“不……不好意思啊，我一般不会笑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江南征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扭头看向了窗外，陷入了沉默。
王雨柔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天花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江南征描述过的，他和宁清雪在江家村生活的画面。
尽管她从未涉足过农村，但仅凭江南征的寥寥数语，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们在江家村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你可以在这几年都克制自己不越雷池一步，真的太厉害了！”她转过头，一脸真诚地赞叹道。
江南征扭头看向她，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幽怨的神情。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对吧？我本来还幻想着，就算是块冷冰冰的石头，总有一天我也能把它捂热，可事实却让我明白，我把爱情想的太过于理想，所以当梦破碎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想法有多让人可笑！”
“你别这么悲观嘛，其实我想表达的是，你是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说到做到，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你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却能克制住冲动，足够去尊重她，只凭这一点，你就已经比绝大多数年轻人都优秀了！”
王雨柔反倒觉得江南征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
江南征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宁家把这场婚姻当作一场交易，既然他们帮我办妥了江城的户口和工作问题，相对的，我也该释怀。从此互不打扰，各自生活，对我们来说，或许就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王雨柔巴眨着灵动的双眼，笑着说：“但就算是没有宁家的帮忙，以你高考状元的实力，户口和工作都有机会争取到呀，他们所做的这些，不过也只是给你锦上添花罢了……”
“未来的事，谁又能提前预知呢？只有当我们回首往事，才会发现原来还有其他的选择。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接受这个提议，对宁家和江家来说，都是相对较好的办法。”
“咦，这么看来，其实宁家从你这儿得到的好处更多呢，我大概明白宁清雪对你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了！”
江南征扭头朝她看去，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是因为她心里觉得亏欠你吧！”
看到江南征一脸惊讶，王雨柔笑着解释道：“就拿刚才来说，你一直把你们的婚姻当作秘密，始终优先考虑宁家的利益，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这么久，就是为了不损害宁家的名誉。”
“你想想，一般人到了江城，成为宁家的女婿，即便你们的婚姻是假的，可毕竟有结婚证。要是你对外宣称宁清雪是你妻子，并且不愿意离婚，宁家可能也拿你没办法。”
江南征摊开双手，无奈地说：“但我没这么做，不是吗？”
“这就是你人品高尚的体现呀！你不仅没有拿宁家的把柄去要挟他们，反而还尽可能得的协助他们完成离婚，把对宁清雪声誉的影响降到最小。”
王雨柔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了解到你这些事，说实话，我真的很惊讶！一般人很难做到你这样。面对宁家这样的高官家族，很少有人能保持淡泊的心态。” “而你，不仅在各方面都为宁家考虑周全，同时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一直努力向上。”
“这几天，我从你身边的朋友、同事还有领导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可这些事你自己却从未提起过。”
“这表明你真的并不看重名利、功勋和前途这些东西。”
“你真的非常优秀！”
“在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还真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江南征，你真的让我对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江南征笑了笑，再次望向窗外，坦然说道：“名利和财富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百年，最终不过都会化为一抔黄土。要是我将来不在了，能让其他人生活变好，让病人得到更好的救治，那我的一生也算没有虚度。”
“你没发现吗？这几天好多人都盼着你好好活着呢！大家都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王雨柔的双眼亮晶晶的，与江南征交谈得越多，她就越可以从他的言语和行为中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超越年龄的豁达，心中不由得满是钦佩。
“雨柔同志，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江南征微微抿唇，露出一抹笑意。
“这么长时间你都没个倾诉的人，心里肯定憋得难受吧？”王雨柔看着他的身影，神色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是个很不错的聆听者，我对心理学也比较了解的……”
“准确点说，是犯罪心理学吧？”江南征转过头来。
“额，这个……心理学都是相通的嘛，我举一反三，都一样的！”王雨柔俏皮地笑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那个江南征，我其实还有句话想说……”
“你说吧！”
“你和宁清雪的婚姻是假的，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夫妻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就不算结过婚。你别把这事儿当成心理负担，更别当作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坦然面对，才能乐观地生活！”
“眼下你最该做的，就是认真上班，好好生活。你还要去大学读书，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将来还要回报社会，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王家的教育理念的确领先于这个时代，王雨柔思想的开放程度让人有些不禁感到意外。
江南征笑了一下，说道：“对啊，这事儿确实已经过去了。”
他转身，脸上带着笑意说：“跟你聊完，我心里感觉舒服多了！”
“我没说错吧，我其实还是很擅长开导别人的，毕竟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
王雨柔嘿嘿地笑了一下，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到林颜心和胡天红在门外敲了一下门，随后就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开饭咯！”
王雨柔和江南征彼此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了。
……
没过多久，食堂这边马上也要开饭了。
周东明在食堂里没瞧见老战友宁建设，就走出食堂四处寻找，最后看见他正在一棵大树下抽着烟。
“老宁，你这是咋啦？我记得你平时不怎么抽烟的呀！”周东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老伙计的身边。
“抽一根不？”宁建设拿出烟，从中抖出一根递了过去。
见他满脸愁容，苦闷不堪，周东明也没推辞，接过烟就点上抽了起来。寻思了片刻后，他开口安慰道：
“老宁，别太忧心啦，小江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你这女婿相当不错啊，王部长、蓝部长，还有郭家的人都很看重他，你还有啥不开心的呢？”
宁建设闻言转头看了周东明一眼，脸色显得愈发郁闷。
“老伙计啊，我都没脸说这事……”
周东明一愣，吐出了一口烟说：“在我面前你还有啥说不出的！我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宁建设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摇着头说道：“他已经不是我女婿了！”
“啊？”周东明先是一怔，紧接着眼睛瞪得老大，又重复了一遍，“你刚说啥？”
看着周东明那满脸错愕的表情，宁建设苦笑着说：“我让清雪和南征离婚了。其实在青山县的时候就已经说好这事儿了，回到江城半年后就去办理离婚手续。小雪前几天来找我说想要提前离，我就答应了。”
“嘶……”周东明只顾着惊讶，没注意到手上的烟都烧到了手指，这声倒抽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指疼，还是替宁建设感到惋惜。
他又自己摸出一根烟点燃，就这么样陪着宁建设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宁，你这次可亏大发了！”
“对啊！谁说不是呢！”
宁建设拍了一下屁股，无精打采地站起了身，慢悠悠地朝着食堂走去。
周东明抬头看着他的身影，突然感觉自己的这位老伙计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来岁。
今天刚知道小江那么多先进事迹，了解到他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就，还看到他和王家、郭家的人关系那么好。
这么优秀的女婿，宁建设就这么给放走了。
老宁的心里这会儿肯定难受得要命吧？
食堂的小包房里，众人你来我往，酒杯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气氛十分热闹。
原本说吃点普通的工人餐就可以，可杨自远哪敢真这么安排。张大美和刘大海这两位长期负责行政后勤工作的人，那眼力见儿也是相当好使。他们只是在普通工人餐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一点提升，既让大家吃得舒心满意，又不至于显得奢侈浪费，众人自然都很开心。
像周东明、袁青云，甚至包括宁建设，他们在这场饭局中相对地位稍低，便主动承担起跑腿的活儿，一会儿出去要酒，一会儿又去补充菜品。
宁建设虽说已步入中年，在酒桌上也摸爬滚打多年，但中午这场酒局的强度，还是把他喝得有些上头。
趁着出去拿酒的空当，宁建设把端菜过来的周东明给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