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暑假,世界杯像一把野火烧遍各个城市。
大人们整天都在谈论巴西和德国,荷兰和阿根廷,哥斯达黎加和澳大利亚。
陈如茜女士疯狂迷上了内马尔,美强惨总是很容易赢得看客的心。她并没有注意到骆一梵每天去市图书馆究竟在干什么。
十二岁的骆一梵站在书架前,像选妃一样挑来挑去。
《我与霸道总裁的十三年》,《重生之我是武皇》,《带球跑五年后我迎来火葬场》,《穿书逆天改命》,《孽缘:一人一城一生一世》,《国殇:倾尽天下》……
博尔赫斯曾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样子。对此,骆一梵表示不能更赞同了。
书架最上面一层的《弁钗雪》吸引了骆一梵的注意力,她跑过去叫一个个高的男生过来帮她取下这本书。
等那男生过来时,书已经被一个老阿姨取下了。
“阿姨,是我先看到这本书的。”骆一梵拦住了她的去路。
“哎呀,小孩子要懂事,怎么跟我们老年人抢书看。”阿姨抱怨道。
“不行不行,这书架里的书我都快看完了,就这一本新书,我一定要看。”骆一梵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小朋友,要尊老爱幼,要不你就把这本书让给那位阿姨看吧!”一旁的大哥哥蹲下来哄她。
骆一梵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闹了。
“这样吧,我来做裁判,我看看这本书的内容,适不适合你们,要是这本书是太深奥,小妹妹看不懂的话,你就让给阿姨。要是太幼稚,阿姨您就让给小妹妹,这样好吗。”大哥哥出面当和事佬。
骆一梵站了起来,阿姨想了想点点头,把书递过去。
大哥哥刚翻了两三页,立马就合上,脸和耳朵红得发烫。
“怎么样,怎么样,好看吗?”两人一脸期待地问。
男生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便秘了十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图书馆的冷气呼呼吹着,好半天,男生支支吾吾道:“其实吧,我觉得你们俩都不适合看这本书。”
“什么,你小子再说一遍,阿姨这么大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书看不得?”阿姨假装生气,看得出来,她对这本书势在必得。
“兄弟,你是我找来的,怎么能不向着我呢!”骆一梵气势也不减。
男生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本…书,它,它讲的是,唉,怎么说才好,就是古代那个状元和………他的书童的爱…爱……爱,情故事。”
“就这,有啥大惊小怪的。现在年轻人怎么还没我们老太太开放。”阿姨不屑一顾。
“我要看,我要看。”骆一梵手舞足蹈。
“两个男的谈恋爱,这,有啥好看的,怪瘆人的。”男生不解。
最后的拉锯战是阿姨获胜,理由是骆一梵未满18周岁,不宜看此书。气得骆一梵狠狠踩了男生一脚。
“你个小脚哥哥,比裹小脚老太太还封建,大清早亡了,我看点古人谈谈恋爱怎么啦?”
阿姨潇潇洒洒地掏出借书卡带着《弁钗雪》回家了,路上经过菜市场的时候,顺路买个冰镇西瓜。
奇怪,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光天化日,不会遇到了变态尾随男吧!
一想到女儿还在家里,她顿时警觉,连绕了三条路,终于逮住了跟踪之人。
“小妹妹,怎么是你啊?”
骆一梵贴在墙根处,扭扭捏捏,撅着嘴。
“我的天啊,大老远的路,你怎么跟这么久,好好好,书给你行了吧!”
骆一梵如获至宝,接过书就不撒手了。
“这书是用你的借书卡借的,我不能拿,不然妈妈会怪我的,这样吧,我去你家看,咱俩一起看。”
“你个小丫头,人小鬼大,好好好,都听你的。”
就这样,阿姨牵着骆一梵回家了。
“阿姨,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我姓沈,你就叫我沈奶奶吧。”
“好的,沈姨。”
沈阿姨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想,这小丫头嘴还挺甜的。
一回到家,沈千帆就出来迎接,帮妈妈提着西瓜。
“这是谁家的小屁孩啊?”
“我是骆一梵,来看书的。”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千帆,念书非常厉害,现在正在读博士。”沈姨介绍女儿时非常自豪。
沈千帆捏了捏骆一梵的小脸,给她切了一大块西瓜吃。
沈家客厅,骆一梵吃着西瓜,坐在沈姨的腿上,和她一起看书。沈千帆在一旁弹着古筝。
凉风习习,余音袅袅,当时只道是寻常。骆一梵曾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宁静而美好。
快到饭点了,沈姨起身去厨房做饭。骆一梵走到沈千帆面前,悄悄问:
“千帆姐姐,你知道攻是什么意思?受是什么意思吗?”
《春江花月夜》的曲一下子错了好几个音,都不连贯了。
“你小小年纪,问这个干嘛?”沈千帆拽拽道。
“书里有的东西我看不懂,我又怕沈姨笑话我没见过世面,所有只能问你了。”
沈千帆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些网文出版时把那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全删减了,不然……
“千帆姐姐,你都是博士了,你肯定知道,求求你,告诉我呗。”
“我念的是会计,又不是中文系。”
“会计以后干啥啊?”
“就是账房,怎么,你只看古人谈恋爱,不看现代霸总言情小说。”
“我看的总裁都和女明星女秘书女大学生谈,没听说谁和会计谈。”骆一梵一本正经地答道。
“切,我们伟大又聪明的会计女还看不上那些超雄霸总。”沈千帆扬起了一边眉毛,自信满满。
被骆一梵缠得不耐烦了,沈千帆摆摆手:
“好了好了,告诉你吧,两个男生谈恋爱,攻,顾名思义,就是比较凶的那一个,同理可得,受,就是受气包,比较柔弱的那一个。”
骆一梵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大大地“哦”了一声。
沈千帆继续低头弹古筝,在骆一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松了口气。
那个夏天,三个宅女,在沈家不到二十平的客厅,吵吵闹闹,不亦乐乎。
这个小丫头每天来自己家看言情小说,风雨无阻,沈千帆看着骆一梵这样的熊孩子,直摇摇头。
“骆一梵,你这个年纪,怎么能天天看言情小说?你现在应该多做题,多预习开学后的课程。”
“谁说的,我哪有天天看言情小时,我明明还看玄幻的,修仙的,权谋的,种田的。”
“你天天看闲书还有理了是吗?”沈千帆气不打一处来,“再过两年就要中考了你知不知道啊?”
“可是现在是暑假。”
“那你暑假作业写了吗?难道要等到开学前的一个晚上极限熬夜补吗?”
骆一梵小脸微红,说不出来话。
最后,沈千帆给骆一梵下了最后通牒,从明天起,骆一梵每天要带着暑假作业来这里,每天至少要写3小时作业才能看闲书。
学霸对学渣彷佛有着天然的磁场压制,陈如茜女士苦口婆心地哄骆一梵写作业,她左耳进右耳出,可沈千帆寥寥几句,骆一梵就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来沈家了。
令骆一梵感到奇怪的是,三令五申让她写作业的是她沈千帆,辅导她几题就火山爆发的还是她沈千帆。
耳边时不时就传来沈千帆的恶魔嘶吼,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
“这个知识点刚刚不是跟你讲过吗?怎么还不会?”
“不许抠手,再抠手就把你的爪子剁了喂狗。”
“都说要认真读题,别一上来就列公式,你脑子是被屎堵住了吗,就不会转一转吗?”
…………
骆一梵嗷嗷大哭,嗓子哭哑了,人也哭累了,可是作业还是得写,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千帆姐姐,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逼我写作业?”
“我是替你妈管教你。”
骆一梵撇了下嘴:“你认识我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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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替她管我,我妈都没你狠,她下班了天天搁家看世界杯呢!”
沈千帆拿尺子狠狠地敲了敲她的头,痛得骆一梵大叫。
“你妈妈一个人养着你,多辛苦!你怎么还不知道要好好学习报答她,你知道吗?要是把平时养你浪费的钱省出来,她现在还用得着在电视机前看世界杯,都可以直接买机票去里约热内卢,去马拉卡纳现场看世界杯。”
骆一梵想了想,眼眶红了。
沈千帆自然是知道单亲妈妈养孩子的不易,她从小就看见妈妈凌晨三点就起床去早市卖菜。
她们家不种地,菜都是在批发市场进货,然后自己带到摊子上卖。
好的菜在批发市场都是靠抢的,为母则刚,妈妈每天都抢得披头散发,一回来都像打完架似的。
其实卖菜挣不了多少钱,但上大学后,妈妈每个学期都能给她5000元生活费,丝毫不比别的同学少。
天啊,她都不敢想象,每天一块两块地攒,要攒多久才能攒够5000?
沈千帆从未见过骆一梵的妈妈,但她知道,单亲家庭要将女儿养得开开心心,没心没肺,那位妈妈一定独自背负了很多。
沈千帆很心疼那位母亲。
“骆一梵,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拼命学习吗?念完研究生还要读博士?”
“因为你要追帅哥。小说里的女主都是学霸。”骆一梵一脸天真无邪。
“放屁。”
“那你要追美女吗?天呐,据说博士在拉拉圈很吃香!”
沈千帆举起尺子,骆一梵立刻不说话了。
“我努力学习,就是为了以后找个好工作,挣大钱,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我觉得沈姨现在过得挺好的。”骆一梵边说边抠手。
沈千帆双手报臂,昂着头道:“好什么啊?我以后要让我妈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她喜欢看什么书就直接买,不用跑老远去图书馆借,不用跟年轻人抢书看。”
“我要我妈住大房子,家里请保姆照顾她,不用她每天早起干活,不用她辛苦准备一日三餐。”
“我要我妈身体不舒服不再舍不得去医院看病,不再一个人硬扛着。我要我妈报很多旅游团,把全世界都转一圈。”
“我要让我妈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衣食无忧,晚年幸福。”
骆一梵还是不懂:“我觉得能每天看小说睡懒觉已经很幸福了。”
沈千帆用力敲了敲骆一梵的脑壳:“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喜欢看足球,我妈喜欢看小说吗?”
“因为我妈喜欢内马尔,你妈喜欢霸道总裁。”
沈千帆顿觉自己是个人物,就骆一梵这破悟性,自己还能忍着辅导她好几个小时,还能忍住不杀了她,这定力,都可以去跟A股大战八百回合。
“那是因为看电视和看闲书不用花钱。”
“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她们这个年纪,肯定是喜欢到美容院美美容,买几个玉镯子金项链戴着,出门逛逛街,报个老年团到处旅旅游,种点漂亮花草,买些漂亮衣服,每天不用做饭,去大饭店里吃……”
“骆一梵,你要努力,早点让你妈妈过上好日子。”
骆一梵点点头,嗯了一声:“我也要生个女儿,好好孝敬老娘我。”
“啪—”的一声,沈千帆直接一巴掌拍在骆一梵后脑勺上。
一物降一物,那个夏天,骆一梵人生第一次将暑假作业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写完了。
后来的很多年,午夜梦回,骆一梵时不时梦到那个凶巴巴的姐姐在打敲她脑壳,大吼着:“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妈吗?”
“再不好好学习,我要抽死你。”
直到现在,骆一梵还会时不时梦到沈千帆,每当噩梦醒来,她都会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已经毕业了,没事没事,沈千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大脑一片混沌,谁,沈千帆,死了?
她怔了两瞬才反应过来,沈千帆确实死了。
那个意气风发无比傲娇的女孩,她永远地解脱了。骆一梵擦了擦眼泪,继续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