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的悬停。
吴且的手没能碰到林祖文。
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拇指腹压在他的动脉上,所以当他转过头投来目光时,赵恕非常清楚这个Beta别说是被自己震慑到,他连心跳都不带多跳那么一下的。
“放开我。”
吴老师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
“你弄疼我了。”
赵恕没放,其实原本是想立刻甩开他的手的,但是他这么一要求,他反而不想放了,毕竟凭什么听他的?
他算什么东西?
僵着一张俊脸,Alpha满眼阴郁,熟悉的龙舌兰烈酒味再一次霸道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班里的一名Omega,小姑娘翻着白眼将书包里控制信息素敏感度的手环掏出来,戴在手上,调节至最高档。
然后是其他稍微低等级一些的Alpha,条件反射的露出不适的表情,有人转身去把窗户打开了,胆子大点儿的,提醒语气喊了声“恕哥”。
“干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不耐烦的回过头,手也没忘记更加收紧捏着掌心那手腕的力道,吴且痛得吸了口气,挑起眉。
“赵恕……同学,你的信息素烦请控制一下。”
狗味浓郁,熏到别人了。
“再继续发散下去,很有可能会引发其他特殊性别同学的不良反应,进而升级到违反公共卫生安全法规……”
执法者马上会一拥而入把你关进隔离室,你将面临巨额罚款。
作为并不受信息素浓度影响的Beta,黑发年轻人的嗓音四平八稳,充满师德。
赵恕不想听他废话,那张又凶又不耐烦的英俊狗脸又“唰”得一下转了回来……见后者是一脸淡定地在大放厥词,顿时更烦。
拽着他的手用力拉扯了下。
黑发年轻人猝不及防弯下腰,当龙舌兰酒的呛鼻的味道几乎要将他包围,他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蹭的一身狗味——
他终于微微蹙眉。
“呜……”
就在这时,从旁边角落里,原本看似一直在熟睡的林祖文突然发出一声不适的呜咽。
嚣张跋扈的对峙立刻中断,赵恕转过头就看见林祖文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满头虚汗,白皙的脸蛋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下意识松开了吴且的手,叫了声林祖文的名字,皱起眉,俯身要去看他。
林祖文听见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阿恕……我,我好难受——”
听见他含糊的声音,赵恕眉毛皱的更紧,哪怕是眼瞎这会儿也感觉到林祖文状态不太对,想伸手把林祖文拎起来带他去医务室,然而未等他碰到林祖文,这一次却反而是吴且阻止了他。
“做什么?”
赵恕压着眉,危险的问。
“别碰他,他要分化了。”
吴且回答。
班里安静一瞬,随后炸开了锅。
“分化”是指一个人从“男”“女”的第一性别,分化成为“Alpha”“Omega”或者“Beta”第二性别的过程。
在这期间,Beta因为腺体的退化(吴且认为这个说法有待商榷),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但对于即将分化成特殊性别的人来说,这个过程比较痛苦。
分化期中,他们会在颈脖后生长出腺体,腺体会分泌不同气味、极具个人信息的信息素。
与此同时,分化成特殊性格的人身体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比如Alpha会变得更高更强壮更具有第一性别的特征,而Omega会开始孕育象征着生育力的子宫……
这个过程,是比较私密且脆弱的过程。
一般高校对于处于分化前期的青少年格外重视,他们会提前批准拿到医院评估报告、预警即将分化的学生回家休息……
很少学生会在学校、上着课,直接迎来分化期。
更何况还是林祖文这种少爷。
吴且的话引得教室炸了锅,好在红铁中学这种私立院校设备齐全,哪怕不一定用得到也会设立有设施先进的特殊性别临时隔离室……吴且一边指挥几个看上去比较有力气的Beta男生把林祖文从座位上弄起来,一边顺嘴问:“分化期的学生不应该请假在家?”
因为不清楚林祖文即将分化的性别,赵恕一个Alpha帮不上忙,被挤到一旁,其间不小心撞到吴且的肩膀,将人撞得晃了下。
余光瞥见黑发年轻人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课桌一角站稳自己,目光在他通红的手腕上多停留了一秒。
没有得到回答,吴且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赵恕。
后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走神,嗓音终于没有那么不耐烦:“医院说是下周。”
“哦。”吴且点点头,“那是拜你所赐,他分化期提前了。”
赵恕:“……”
吴且:“狗……信息素味收一收。”
赵恕耳朵灵敏,听见了那个“狗”字,顿时勃然大怒,什么东西,他想说“狗味收一收”?!
然而此时此刻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抬出林祖文,赵氏公子的所有的怒骂迫不得已一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教室里乱七八糟,惊动了校领导,然后顿时走廊里也变得乱七八糟。
校领导万万没想到自己巡堂还巡出个分化期异常事件,冲进教室,一看老师是一脸无辜的黑发Beta,松了口气,连忙道谢,然后又一阵风似地卷出教室——
其他同学看热闹去了。
教室中很快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赵恕也在其中。
走到哪都习惯了前呼后拥的赵氏公子对眼下这情况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没搞清楚他想要给这个黑发Beta一个下马威怎么就害得林祖文分化期提前——
思想飘忽着,目光再一次落在面前黑发年轻人的身上,此时此刻他还站在林祖文的桌边,正轻轻揉着自己泛红有些肿的手腕。
“行了。”赵恕嫌弃道,“我都没使劲,以为自己Omega那样娇弱吗?”
吴且瞥了他一眼。
没搭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止咬器带了吗?”
止咬器,类似于Omega用的信息素控制手环,是专门供给Alpha使用的物理控制器具,戴上后可以防止处于发热期或者信息素紊乱、随时可能进入发热期的Alpha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大马路上随便抓一个Omega就地标记。
同时,现代科技发达,通常贵一些的止咬器都有能够调节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浓度的功能。
过去,赵恕对于自己的自控能力非常自信,他认为止咬器是不能控制自己的下流疯狗才用的东西。
现在,他被当成了“下流疯狗”。
赵恕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的黑发Beta,烦躁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他歪了歪脑袋,很认真的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不是找死?”
轻飘飘的提问一出。
教室里最后剩下的几个活人都瞬间不吱声了。
他们惶恐的转过头来,却只看见他们那淡定的不像话的吴老师,脚下没有挪动半分,站在原地。
“不是。没人会找这种东西。”
吴且微微扬起下巴,平静地回视赵恕,语气也相当困惑。
“怎么你闯祸了,说话还能那么大声?”
“我闯什么祸?”
“信息素攻击同学。”
吴且指了指林祖文离开的方向。
“物理层面袭击老师。”
吴且举起了明显比另一只手红肿粗了一圈的手臂。
赵恕目光闪烁着不屑。
“哦。所以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
所以呢,赵恕被叫了家长。
……
最开始听到这个惩罚的时候,赵恕直接被荒谬得笑出了声。
从小到大,他是没少遇见过试图挑战赵家权威、不自量力的人——
包括一个小学时因为在他的英语作业本上没有看见家长签字检阅,从而发散思维到他不尊重老师,为此大发雷霆的英语老师。
赵恕闯过的祸不计其数,其中需要通知家长来学校的场合并不算少,然而他妈死了,他爸常年隐居国外和死了没有区别,赵归璞成日忙的两脚不沾地,是不可能搭理这种闲事的,所以每一次出现的只有他们家的管家……
从中年人至白发苍苍的老头,管家仓伯对此轻车熟路。
不过是走个形式,赵氏小公子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所以坐在老师办公室时,面对“叫家长”威胁,赵恕淡定的问隔壁组的生物老师有没有下午茶。
生物老师摸索了半天,从抽屉里掏出两颗牛轧糖。
……赵恕剥开糖,一转头看着放着一个皮质手工地球仪的办公桌后,黑发年轻人坐下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阿且?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响起来的男音低缓磁性,是赵恕无比熟悉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早上顶着那张跟他勉强有几分相似的脸,有效警告他最好是在学校能对未婚夫有礼貌一些,然后才上车去公司。
赵恕:“……”
是不是有病?
……
吴且主要说的是赵恕没有控制好信息素,把同学送进医务室,造成课堂大乱的问题。
赵恕在旁边听着,觉得把他的主语换成一条愚蠢的哈士奇,结合描述语境似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忍了又忍,老师却只是对自己的手也被他的狼爪子弄伤的事一笔带过,语气非常轻描淡写。
赵恕在旁边冷笑,心想你有他电话也没用,就这点屁大的事,这个时候正是下午最忙的点,你看他能理你不?
没想到的是,开着公放的手机那一边,男人居然沉默了下,过了一会儿,他问:“阿且,开视频我看看,你的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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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不仅是赵恕,连吴且都有些茫然。
大概是赵先生的提议过分直接,他都没想好怎么拒绝,两人当场加了社交账号,打开了视频……
在捞起衣袖给视频那边的男人展示手腕时,吴老师好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总算是说了句人话:“没事的。其实并不严重。”
赵归璞看着吴且泛红的手腕,没有立刻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他温和地跟吴老师道歉,说:“真无理。Alpha不应该这样对待Beta。”
吴且摸了摸鼻尖,笑了笑:“不是……男性Beta比想象中耐造,倒也不是这样脆弱。”
手机里的赵归璞也跟着他一块儿笑,然后温声让他把手机给赵恕。
……
手机就这样开着视频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少年,吴且体贴的替准备挨骂的少年打开了隔壁还没有老师用的单人间,甚至顺手关上门,方便他挨骂。
门一关上,赵恕立刻就对手机里的人说:“都说了他没事,我也没事。”
说完一抬眼,只见手机另一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早已收敛了方才挂在唇边的微笑,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到了嘴边的抱怨立刻吞咽了回去。
“赵恕,我很忙。”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方才哥哥询问黑发Beta伤的重不重的语气有多么温和,赵恕会觉得刚才视频里的并不是他的兄长——
现在一脸不耐烦地抬手扯了扯领带、浑身冒着生人勿近气氛的这位才是。
这变脸来得根本毫无缓冲。
“今天中午撒谎训练就为了跟林家那个吃饭,下午又搞出这种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一连串的罪证砸下来,赵恕想要反驳他可不是为了和林祖文吃口饭才拒绝相亲断头饭,然而没来得及说法,就看见手机的摄像头那边一阵天旋地转,摄像头不再固定于男人的脸上。
手机看似被随意搁置在了一旁,赵恕这才知道,原来此时此刻的赵归璞并不是一个人在会议厅——
其实他周围站了一大圈的人。
而当他在一把宽阔的老板椅上坐下,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被脸无表情的保镖压到他的面前。
男人叠起腿,裁剪优质的西装裤出现自然的褶皱,他用方才强调“我很忙”相同的语气,毫无情绪的问此时此刻浑身颤抖得不像话的那个中年人,公司待他不薄,何苦把投标文件递给竞标方。
赵恕听了一会儿,想起来上个月好像是有那么一桩事。
家里的公司准备投标的一块地,原本赵归璞很看好,想要拿下做一个酒店,结果一切顺利到最后,被人家用非常离谱的价格压了一头,丢了地皮——
那价格放在盲投场上,说是骑在他赵归璞脸上公然挑衅也不为过。
当时赵家现任掌权人就知道出了内鬼。
现在,内鬼貌似找到了。
中年男子面色惨白,拼命磕着头痛哭流涕,说自己老母亲得了阿兹海默,如今爱人又得了腺体病,信息素紊乱如果再不治疗家里今年可能连办两场丧事,他也不想出卖公司,但他真的很需要钱。
一边说着,他的鼻涕眼泪都流在了办公室厚重的地毯上,很可怜地求赵先生放他一条生路。
“那当然。法治社会了,我能把你怎么样?”
赵先生这么说着,却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角落里,拿起了靠墙放着的一排室内高尔夫球杆的其中一根——
在所有人包括赵恕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手起杆落,砸断地上那个中年男人一条腿和一只手。
赵归璞是亲自动的手。
没有丝毫犹豫。
中年男人的惨叫几乎掀翻了房顶,赵恕几乎是同一时间伸手,将视频通话的音量键减到了最低——
同时条件反射扭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好在大门依然紧闭。
隔着办公室的玻璃,赵恕看见那个黑发Beta吴老师已经在办公桌旁坐下,这会儿在翻阅学生作业,他低着头,修长的颈脖毫无保护的暴露……
短发没有刻意遮盖的退化腺体暴露在办公室的白炽灯下,在此时此刻手机鲜血淋漓的画面对比下,给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感。
赵恕眨了眨眼,把目光收回。
手机屏幕中的凶残已经结束,扔了弯折的高尔夫球杆,赵先生目无波澜地看着那人的口水和眼泪和鲜血糊了一地,他淡定的吩咐手下,更换会议厅的地毯。
瘫软在地上的人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痛哭流涕,嘴巴里却还是不忘记说着:“谢谢赵先生,谢谢赵先生……”
谢什么呢?
或许是谢他仅仅要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没有送他牢底坐穿。
这个人也是个Beta。
在赵恕看来,他和一墙之隔正在用红笔批改作业的黑发年轻人,其实没有任何本质上区别。
……甚至,一样天真。
他们都以为赵家现任掌权人,是个善良又好说话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