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苏玉珍佝着腰在院子里的那口老井边凿冰。
她身上那件褪色的棉袄
她双手紧握着冰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冻得硬邦邦的井沿上。
每挥动一次那单薄消瘦的身子便跟着丰满的胸脯晃一下。
“咳咳……”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狭小的院子里不断回荡她的脸因咳嗽憋得通红。
“娘!”陈思语稚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玉珍猛地回过头看到李冬生和女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冰镐声音警惕地喊道:“思语!快回来。”
李冬生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轻轻把怀中的陈思语放下。
小姑娘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向母亲。
苏玉珍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双手急切地在她身上摸索着像是要确认女儿是否安好。
感受到女儿温热的身体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对李冬生的警惕也稍稍降低了些。
“娘~”
陈思语扬起粉扑扑的小脸带着撒娇的口吻说道“叔叔要带我去看高跷队我想去……”
苏玉珍闻言攥着辘轳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心里优先的自然担心女儿的安危对李冬生这个陌生人不太放心。
可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她又觉得满心愧疚。
本应是自己带着女儿去感受这些欢乐。
可一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走进人群定会遭人白眼女儿也会跟着受牵连。
内心的纠结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她的手指在女儿棉袄下摆来回摩挲了许久才缓缓松开紧紧攥着的衣角。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李冬生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第一次主动开口邀请道:
“同志……外面冷别在外面站着了进.进来烤烤火。”
李冬生低头跨过那尺把高的门槛走进土坯房。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着浓重的药渣味扑面而来。
房梁上稀稀拉拉地吊着不到二十穗苞米棒子墙角的粮缸上盖着三床破旧的棉被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准是空的。
东墙那铺炕苇席上补了七八处补丁。
“坐炕头吧灶膛刚添了柴。”苏玉珍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使劲蹭了蹭条凳。
凳子腿还缠着麻绳一看就是修了又修。
李冬生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
苏玉珍转身去拎铁皮暖壶时李冬生瞧见她后颈的棉袄领子磨得透亮里头絮的竟是芦苇。
这时陈思语忽然从炕柜底下掏出个布老虎兴奋地喊道:“叔叔看!娘用碎布头给我缝的!”
那布老虎一只耳朵是蓝粗布另一只却是红绸面眼睛用纽扣钉得溜圆模样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苏玉珍手一抖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囡囡别这样瞎翻腾啥!”
陈思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李冬生赶忙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缝的真好看你娘手真巧。”
苏玉珍抿了抿嘴露出一抹不大好意思的表情轻声说道:“也没有……就是以前学过一些……”
“同志喝茶。”
苏玉珍把粗瓷碗递到李冬生面前碗里飘着两片烤焦的大枣。
碗沿有个豁口她特意把豁口朝外转着摆放。
“咳咳——”
刚把瓷碗放好苏玉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赶忙用手帕捂住嘴尽量把咳嗽声压进肺里可那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让同志见笑了.”
她把手帕团成一团塞进袖管“我不多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愿意带思语玩我相信您是个好人。”
“思语要是淘气您您给送回来就成。”
听到母亲同意思语开心得跳了起来。
李冬生则赶忙安抚苏玉珍的担忧:“姐您放心就好我一定把思语平安送回来。”
苏玉珍点了点头细心地给女儿裹了裹围巾凑近女儿耳边用李冬生听不到的声音嘱咐了几句随后轻轻把思语推给了他。
“那您受累了。”
她微微欠身很正式地鞠了个躬。
“不受累不受累。”
李冬生起身时“不小心”碰翻条凳趁扶凳子的空当迅速把药包压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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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
走到院门口陈思语忽然折回去踮起脚尖往母亲手里塞了块灶糖:“娘先吃甜的!”
苏玉珍露出温柔却略显疲惫的笑容她自然猜得到这糖是哪儿来的。
“记得说谢谢叔叔。”
陈思语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一蹦一跳地跑回来跳进了李冬生的怀里。
“娘!我去玩啦!”
苏玉珍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远远地招了招手。
等两人走远,她再也抑制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咳得喉咙发痛,不得不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捂着腹部,才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而当她抬起头,忽然看到条凳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她缓缓走过去,弯下腰,捡起那个东西,手指轻轻摩挲着。
牛皮纸裂开道口子,柴胡须子簌簌往下掉。
看到这些,她自然明白了这是药包。
摸着尚有体温的药包,平时从不轻易表露的柔弱从那秀丽的眉宇间显露了出来。
……
……
李冬生把陈思语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她走出喜鹊屯,来到打谷场。
一路上,有好几个人都十分诧异的看着李冬生,互相交头接耳。
不过李冬生全不在意,甚至不知为何,他原本因为酒精带来的那点不适都消失了。
远处忽然传来锣鼓声,高跷队红绸子飘过生产队院墙,坐的高望的远的陈思语兴奋的叫了起来。
李冬生摸出最后两块水果糖,塞到小姑娘手里,"走!叔给你抢头柱香去!"
李冬生把陈思语架在肩头往场院走,小丫头轻得像只山雀。
踩高跷的"白蛇"正转着手绢花,红绸腰带扫过人群头顶。
"接福咯!"李冬生突然大喝一声,抢过秧歌队手里的糖瓜往天上一抛。
人群呼啦散开争抢,他趁机挤到供桌前,抓了把灶糖塞进陈思语兜里:"慢慢吃,别硌着牙。"
……
回程路上,小丫头忽然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叔,你身上有爹的味道。"
李冬生脚下一滑,差点栽进雪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