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弦余感觉到自己终于摆脱了这具莫名其妙得来的躯壳,变成灵魂飘在空中。
在这具躯壳毁掉的时候,他再一次由衷得感谢它。感谢它的灵敏、迅捷,感谢它的肌肉可以完美的执行大脑的命令,在千分之一毫秒的时间里拔掉对面硅基人的“芯”。
他飘在半空,看着这具躯壳在硅基人的自毁程序里一起被炸飞。
终于要解脱了。
李弦余感觉到灵魂似乎在下坠,越来越重,越来越黑。他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踽踽独行,接着远处亮起一点银光。
那点银光越来越长,变成一道银丝。接着越来越多的银光、银丝出现,银丝互相交织,交织处出现一个个又亮又大的“节点”。
节点越来越多。
他从节点里看到把夏音送往审查厅的那一晚,看到他指挥的第一场胜利,看到他和夏音结婚,看到他和吴德决裂和在军校时共同许下理想。他看到自己第一天到军校报道,也看到了自己童年生活的那个小山村。
他看到儿时的自己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破败的大箱子,里面是父亲的勋章。
接着,他看到了很多不曾经历过的事情,看到了由石头堆砌成的地堡。
他看着硅基人在地堡里来来往往,穿过极长极黑的甬道,前面亮起刺目的光。
光线散去,他试着重新睁开眼,看到了夏音。
“我是谁?”
他看到夏音的手放到他脑门上,紧张的问:“李意,你头疼吗?”
“不疼。”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能笑出来,说:“我很好,逗你玩的。”
“你……”夏音定定看着李意,又像透过李意在看别人。
垂下眼睫,才说:“你醒了我就放心了。待会儿第一军的人要来,我不想碰见他们,过后再来看你。”
夏音起身走出两步,又回过头,重新坐到床边,捧起李意放在雪白床单上的冰凉苍白的手,在他的手环上输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在帝都住处的门禁。你,有空了也可以来找我。”
说完也不再看李意,低着头转身就走。
“音音。”
李弦余叫住开门的夏音,笑着给她挥了挥手。
夏音也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再见。”
夏音的背影里,李弦余在心里默默的说:再也不见。
他看起来像一个碳基和硅基结合的试验品,不能把夏音也拖入深渊。
夏音走后没多久,周凛来了,代表第一军来慰问他。
场面上的官话套话说完,他对周凛说:“我想回去。”
周凛没反应过来,“回哪儿?”
“派给我个任务,我想再去硅基人那边当卧底。”
他可以去死,为了理想、为了事业荣耀的死去,哪怕再退一步,窝囊的无声无息的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能忍受有朝一日被人指控为硅基人,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成为第一军的污点。
既然在碳基人这里找不到死亡的方法,那就到硅基人那里去找。
他不信宇宙中的物质永不堙灭。
周凛走时说了什么?
没有听清,随便吧。
“李意,李意。”
耳边有人唤他。我不是李意,我是李弦余。
他不想睁眼。
唤他的人锲而不舍。
好吧,我是李意。
李意睁开眼,就看到元帅陆霍尔那张大脸。
大家全部出去,病房里只余下李意和陆霍尔两个人。
陆霍尔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沉脸坐在一旁,迟迟不说话。
李意说:“陆帅,您亲自来给我发任命吗。”
陆霍尔抬抬眼皮,却问了另一个问题:“知道我们从那个硅基人的硅芯里发现了什么吗。它是……”
“陆帅。”
李意打断陆霍尔的话。陆霍尔停下言语,只是静静坐着,不急不躁不怒不恼,示意李意有话快说,待会儿他还要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
唉。李意心中叹气,我不想知道。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了解陆霍尔,陆霍尔一旦想做什么,中间遇到再多阻碍再多波折,一定会心态平和但坚持不懈的做下去。
既然如此,何必白费口舌。
李意抬手关掉身前仪器的总控。
陆霍尔平静的脸上裂开一丝裂纹,“你……”
重伤未愈的青年面色瞬间白了三分,几乎变成了透明的惨白。呼吸似乎都变得无力,喘息着艰难的说:“陆帅,长话短说,我撑不了多久。”
李意断掉支持生命的仪器。他猜得到那硅基人潜入蓝星的路线不同寻常。虽然打算自爆自弃,但责任早已烙进灵魂。
关掉总控,断掉与外界的交互往来,房间暂时成为一个安全的信息孤岛。
陆霍尔说:“它是从帝都来的,拆成了无数小块藏在帝都运过来的军事物资里,到蓝星汇合拼装。你知道,我们对帝都来的军用品只是抽检。”
陆霍尔抬手打开总控。
李意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半晌才平复下来,上翻的黑眼珠重新落回眼眶。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带咳嗽平复,陆霍尔对他说:“与其去对面,不如去银心养伤。”
李意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许久,才半睁开眼,说:“好,我接受。第一军把我除名吧。”
陆霍尔听完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我们在你心里这么不堪,还没卸磨呢就先杀驴?”
李意也露出笑脸,跟陆霍尔说:“什么鬼比喻,故意骂我呢?我担心在帝都出状况,连累第一军声名受损。”
“不会。”陆霍尔目光平静且坚定:“如果不能维护出生入死的兄弟,第一军名声已经受损了。”
忍住汹涌而上的情绪,李意偏头看向窗外。窗户被栏杆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小格子外停着自由的鸟儿。
真是操蛋的人生。
李意看着窗外问陆霍尔:“你这么信任我?就没想过这一出是我的苦肉计?”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呵。”李意轻笑一声:“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那个硅基人死了我都没死?有时候人生出乎你想象的离谱,我劝你慎重。”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陆霍尔又说了一遍,接着突然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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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李意:“你受伤这阵子,帝师吴德又出了本专著。据说是蓝星公元时期传承的思想流派,竟然被发现研究了,帝都说发现了文明的重要拼图,具有极高的价值和意义。”
陆霍尔说:“军部高层都被要求学习,我也跟着学了些,觉得也有些道理。”
李意转头看向陆霍尔。
吴德的观点,有些道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陆霍尔。如果你小子倒向吴德,抓人送往硅基当奴隶,我一定宰了你!
不知陆霍尔看明白没有。应该是没有看明白,因为他继续跟李意说:“帝都资料更多,你到帝都可以看看。”
第一军明面上给了李意一个“驻银心联络处”主任的名头。
驻银心联络处在李意到达帝都的时候才正式成立,嗯,只有他一个人。明面上。
暗地里给了他第一军在帝都的其中两条暗线。
怎么知道是“其中”两条?
废话吗,所有的暗子特科都是他一手建立的,究竟有多少他心里门儿清。不过即便过了明路的这两条线,他都不打算动。
蓝星遭袭不久,第一军就在银心成立了新机构,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这个新机构的人有问题。
李意不认为所有人都有脑子,也不当所有人是大傻子。
兵不厌诈,虚虚实实。
他也没联系夏音。
自从到了帝都,他一直泡在图书馆里用心学习吴德的新著作、新论述。
难为知己难为敌,他得看看吴德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李意不得不承认,吴德虽然没有道德底线,但在发掘文明、为往圣继绝学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之前的历史对当前刚刚建立尚无底蕴的银河帝国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这一回吴德研究是的公元纪年时期蓝星上一个国家的思想流派,这个思想流派竟然能够直接追溯到公元前。吴德说,他此次研究的这个流派叫做“儒”,按照“儒”的观点,可以把硅基人称为“夷”。
李意盯着其中一句话。
如果目光有力量,此时书页上这句话应该被他刮下来了。
这句话说“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入中国则中国之”。
李意心里首先想到:我从小长在银河帝国,认为自己是碳基人,学习碳基人的文化,认同碳基人的情感,为帝国奋斗,难道不是碳基人吗。我是,我是碳基人。
如果这个理论被大家广泛接受,我是不是就能走到阳光下。
接着他心头一阵战栗。
一旦不从客观的生物学定义来区分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那么谁来认定所谓的文化情感,谁是判官,谁是被审判者?
在这个模糊的定义中,人人皆是判官,人人皆可被审判!
吴德在想什么?吴德要干什么?!
李意看向图书馆悬挂的巨幅海报:帝师吴德将于X月X日在帝都大学堂开办讲座。
行吧。反正眼一闭、一睁年龄降了、军衔降了、辈分也降了。
更丢人的事都做过了,去听宿敌讲课,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