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尝尝莴笋，白菜，冬瓜……”在蔬菜区绕来绕去，纤弱少年浅色的唇开开合合，不算客气地点着菜。
他身旁的男人没露出任何不耐烦，温声应着，有问必答。
倒分不清谁是饲主谁是宠物了。
林惊度瞄了眼神色自若的男人，坦然接受了“宠物是可以给主人做饭”的设定，贪心地指了指身边货架上的菜：“我还想吃这个。”
越裴回瞥向那绿色里带点红、菜茎是白色的菜：“你要吃折耳根？”
“嗯，我记得它是种野菜。可以吃的吧？”林惊度滴溜滚圆的猫眼望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道。折耳根既然能出现在超市，说明它必定是能上餐桌的……吧？
男人懒懒地拿起货架上的折耳根：“是可以吃，至少在C市，它很受欢迎。”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邪神说：“那我要吃。”他眼睛不离越裴回手上的折耳根，推了推购物车，像是在催促男人赶紧把折耳根放进购物车车筐里。
唇角扬起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越裴回说：“好，给你做。”他神情自然地把一摞折耳根放入车筐内，也不好心提醒诡异，部分人会讨厌折耳根腥味的可能性。
完全的坏心思，可惜邪神丝毫没有感受到。
选了好一会儿，邪神终于决定结束在蔬菜区的寻觅，一人一邪神购物车车筐里堆满商品，慢悠悠推着车去称秤。
店员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她站在秤旁，懒懒散散的，一副很困倦的模样，像是这上班对于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上不上都行，巴不得早点下班。
林惊度提着塑料袋放到秤盘上，还没礼貌开口说称秤，店员抬了抬眼皮，手法熟练地点了几个按钮几下，一边的价格标签就缓缓打印出来。她粗暴一扯，夺过塑料袋，卷了几下，就把标签“啪”地贴了上去。
剩下几种蔬菜她如法炮制干完，才一齐提着递给林惊度：“行了啊，那去收银台或者自助收银区结账。”
林惊度眨眨眼，惊奇于店员极为反差的工作速度，乖乖接过：“哦。”
许是少年清越的嗓音吸引了店员的注意，她把下垂的眼睛睨向了两人，上下打量了会儿，操着一口方言说：“哎你们两个小伙子，有事没事去别的超市买东西，莫来这家了。”
还是第一次见有店员不帮忙宣传自家超市，反而哄着顾客离开的。越裴回出声问：“姐，为什么这么说？”
他虽冷淡着一张脸，一声“姐”却叫得非常丝滑，店员垮着的脸都明媚了几分：“哎呀，这事儿吧，说来话长了哈。”
她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有人在看他们这边，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们肯定不常来，不晓得我们这家超市怪事频发！”
“怪事频发？”林惊度重复了一句。
“是噻，”店员阿姨说，“所以你们早点离开吧，越早越好，千万别抵着打烊了才离开！”
越裴回问：“必须早点离开？”
店员阿姨瞪他：“小伙子，不要不相信阿姨的话！要不是看你俩长得乖，我才不好心提醒呢！这家店的怪事啊，可是……”她刚要解释“怪事”是什么，可提高的声音却猛地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半分。
……因为超市里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疑惑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还在超市里的人似乎都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停电，大家有点慌张，但算不上太恐慌。
店员也不算紧张，但有些忐忑，她叹了口气：“哎呀，又有人要疯咯。”
又有人要疯了？
越裴回眸色沉下，还没细细咀嚼这句话的意思，没有戴手环的手腕突然被冷玉般的手摁住了。
黑暗无限放大了人的听觉，他听见林惊度平静柔软的声音：“……别害怕。”
邪神担心人类恐惧这样的突发事件。
人类见过诡异，有些诡异长得丑丑的，万一给人类留下心理阴影了呢？他不得好好关心人类的心理健康。
搭上男人腕骨的一瞬，林惊度觉察到那粗糙皮肤表面渗出的颤意。温热的触感蔓延上少年的指腹之间，甚至越来越滚烫。林惊度专心去搜寻不详气息的心思瞬间被转移，他不由自主分神去想，人类这是在害怕，紧张，抑或是表达不喜欢呢？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会激起这样的反应？
他大可以支棱起一根触手去看看人类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他没有这么做。偶尔靠自己脑袋分析分析人类的情感，也是很有趣的。
漆黑的环境下，林惊度没有转头。他也没有看见，被他攥住手腕的男人下颌倏地绷紧，喉结滚了一滚。
越裴回垂下眼睑，闭了闭眼。喉咙有一种莫名的灼烧感，叫他从冷静的思考里抽离出来，不自觉地去看前面的少年。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只能感受到对方指腹的凉意。
他没有叫他松开。
也不打算松开的邪神重新定了定心神，专注地去感知超市里游走的气息。带着恶意的窥视不难被他捕捉，锁定位置轻而易举。
“……滴滴！”
短促的“滴滴”声响了两下，超市里的灯忽明忽灭好一会儿，才彻底明亮起来。广播里传来年轻店员甜美的道歉声，路人的抱怨声渐渐盖过了重复的道歉。
灯亮了，手也松了。
两个人像没事人一样应和店员阿姨的抱怨，旋即要把购物车车筐内的菜整理好离开，商量着去烘焙区看看买点什么，买完再结账。
越裴回一边听着林惊度发表他伟大的购物计划，一边略略分神，抬起手去看自己的手腕。
一片干净，少年的握力不大，连一点浅色红痕都没能留下。
“芳姐！你这边儿有事没得？”另一个店员冒头，大着嗓门询问店员阿姨的状况。
店员阿姨也回她：“我能有啥事？别担心，不就是停电嘛。”
那悄悄摸过来瞎聊天的店员脸上带上几分犹豫：“芳姐，不是我说，我感觉吧，这可不是简单的停电。”
她把声音放轻，生怕那两个没走远的小年轻听见：“我估计哈，又是‘怪事’搞的鬼……”
芳姐脸色一变：“哎哟，这可不能乱说！”
“我也就是提个猜想……”
两个没走远的小年轻一个听力比一个听力好，都把她们的交流听了个十成十。除了刚才古怪的停电，超市里的一切仿佛都还是很平静，但只有敏感的人，才能察觉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林惊度像警觉的小动物一样四下望着，玻璃珠似的眼珠转动，不动声色思考如何能够不露马脚地靠近作怪的家伙位置。
虽然他可以直接弄死对方，但还是担心人类害怕。
还没等他想出个办法，平静之中突兀地响起第一声尖叫！
“啊啊啊，救命啊！！”
“有人发疯啦，有人发疯啦！”
随着第一声尖叫响起，其他恐慌不安的喊声也跟着开始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两个还在咬耳朵的店员一听到尖叫声，都停下了动作。那个提出“‘怪事’搞鬼”猜想的店员惨白了脸：“这次怎么好像……更加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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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越裴回听见尖叫声，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瞥了眼身边好像完全不在乎尖叫的诡异，他磨了磨牙根，还是准备动身。
还没能顺到一件武器，突然一个人一手夹着一个姑娘和孩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越裴回的手顿住了，他和林惊度同时望向那人出现的方向。
还是那个有着毛茸茸头发的家伙。
林惊度这才直视起这个毛茸茸头发的男生，身上淡淡的气息并不算难分析。他应该是有特殊能力的人类，难怪能这么快这么厉害地救下两个人。
被救下的姑娘和孩子都连连给那人道谢，道谢了好几遍才匆匆往出口跑去。
那被感谢得脸都通红的人才洋溢着笑容转过身，一和旁观完全程的一人一邪神对视上，他就下意识想脱口而出：“老……”
“老大”还没喊出声，他就对上了越裴回那双沉静的黑眸。
那人卡了下壳，笑容僵了僵，想喊的称呼在嘴巴里拐了个弯，直直变成热情洋溢的打招呼：“老、老哥，哎，又见面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越裴回：“……”服了他这个缺心眼的下属。
林惊度：“……”这个人类能力虽然不错，但瞧着好像脑子不怎么好使。
那人似乎很关心他们一样，补了一句：“这儿很危险，刚刚你们也听到尖叫了吧，赶紧走，不宜久留。”
“为什么？”林惊度一歪头，问。
那人拧了下眉：“嗯，就是……”
他同样没能解释完，因为距离他们不远的货架处，走出来了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
他两眼无神，走姿僵硬，手上拖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他瞳仁涣散没有聚焦，但准确地朝林惊度三人所在的位置走来，嘴里还低低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听才发现，他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
“都滚开，都滚开，都滚开……”
中年男人走得缓慢，带来无形的紧张感。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摆出战斗的戒备姿态，“你们小心点，我来制服！”
越裴回正欲开口说话，身边却插来林惊度镇定的声音：“不用担心，他过不来的。”
毛茸茸头发的男生一个趔趄，茫然回头：“啊，过不来是什么意思？”
林惊度没看他，只望着中年男人走来的方向，也不解释。
他也无须解释，那中年男人走到离他们十米远的距离时，突然一派消极的脸上表情大变，扭曲到像是看见了世界上他所认为的、最恐怖的东西一样，手一松，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他退后几步，尖叫一声，突然往后跑！
跑什么？
邪神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一灰一黑的眼里无声搅动着点点暗红，非人的怪异和诡谲在他眼底蔓延。
仿佛有无形的绳绊住了中年男人的去路，中年男人大叫一声就扑倒在地，重重一声闷响，混乱中，好像还有另一道陌生的尖叫响起，又消失在空气之中。
看完这一切的男生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被诡异控制了的人自己把自己绊倒的，实在没经验处理，只能踌躇地回头，看向他身后笃定要伪装身份低调的老大，眼神里透着求助的意味。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温驯地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也错过了越裴回的低眸，并不知道，对方注视的方向是他，黑眼睛轻轻扫过少年垂下的睫毛，最后落在他细软发丝的头顶上。
另一个发现老大没和自己默契对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