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开灯，地板上有粘腻液体滑行的声音，转瞬即逝。
苍白的指尖搭上床沿，一双幽亮的眼睛安静凝视床上沉沉昏迷着的人。
过了几分钟，那双眼睛才挪开，看向一边的电子时钟。
已经凌晨三点了，人类怎么还没醒来？脸色也好难看。
明明自己已经简单进行过治疗了。
邪神尝试治疗还是第一次，但他相信自己不会出错的。
所以，人类怎么还不醒？
也许是邪神希望对方醒来的意愿太过强烈，终于他等到床上男人眼皮轻微的颤动，而后，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黑曜石般的眼只懵了一瞬，骤然回归清明。越裴回侧过头，锐利目光对上床边幽亮视线时，立刻想要坐起抽刀！
但他摸了个空，外衣消失不见，只有衬衫还破破烂烂地套在身上。
越裴回微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地眯眼，主动出声问床边的人：“你是谁？这是哪里？”
未拉窗帘的落地窗外洒进来微弱的光，少年扬起脸，冷色调的光映在他莹白的脸上，勾勒出脸侧细小绒毛，多了几分不自知的诡谲。
他嗓音倒是清越：“这是我家，你别害怕。”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叫林惊度……我是人类，所以，不用害怕。”
林惊度定定地盯住男人，观察着对方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的动静。人类好像有点戒备，没关系，他已经学会如何表现出友善的一面了，撒一点无伤大雅的谎言，对方应该会放心许多吧。
可不知道那一环节出了问题，本以为男人会放心，可越裴回的黑眸却愈发幽深。
男人语气很淡：“你知不知道，只有不是人类的家伙，才会自称是人类？”
好笨的诡异，他还是第一次见。
林惊度：“？”
《人类饲养手册》上教的不就是主动声称，自己也是人类吗？怎么在自家人类这里就行不通了？
思考了一秒，邪神选择接受自己的错误，诚恳地说：“是这样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他语气温吞，没什么起伏，学不会生动表情的脸一片沉寂，弄得连道谢都像是在平铺直叙，甚至容易会被误会为嘲讽或是威胁。
林惊度面前的男人眼皮未抬，只是冷淡道：“……你到底在道谢什么。”
听不懂潜台词的林惊度茫然道：“刚才的那句话呀。”
想了想，他补充说：“不过我确实是人类的。”在自家宠物对他放松警惕之前，他会好好捂住邪神这个身份的！
“……”不再和他争论这些，男人按了按又开始渗血的腹部，如鹰隼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林惊度脸上，“你把我带回你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带着点嘲讽意味的，他轻嘲道：“吃掉我吗？”
但他没得到回答。
少年一直看着那渗出的血点，像一朵暗色的花重复地在男人衬衫上盛开。
他先轻轻嗅了嗅空气里弥漫出的味道，鼻尖萦绕的全是人类血液溢出的香味，但下一秒，邪神就皱了眉，从那一瞬的沉浸中抽离出来，迟缓地补上了刚才问题的回答：“虽然你很香，但我不是什么都吃的……你伤口裂开了。”
说完这句，也不先提出请求或是提醒，少年就站起身，屈起膝盖爬上床，手往越裴回腹部伸去。
男人眼皮一跳，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少年纤细的手腕，语气像是结了冰：“……别动我。”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仿佛下一秒林惊度就会发动袭击。
少年抬眼，平静的目光划过男人的脸庞，乖乖“哦”了一声。
他纤弱伶仃的手腕仍被越裴回抓着，男人粗糙的指腹碰着脉搏位置却感受不到一点跳动，像是摸到了冷血动物的表皮，带着冷意。
两人对视着，男人皱了下眉，感觉头更疼了。违和感又钻出心底，强大的直觉告诉他少年不容小觑。
看似很长的对视实则短短几秒，异色瞳孔的主人就主动垂下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瞳仁。
不碰就不碰吧，反正应该死不了。
“现在能松开我了吗？”林惊度恍然，“难道你是喜欢我的手吗？折下来给你玩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额角一抽，无视对方漏洞百出的伪装，犹豫了一秒，还是松开了那只手腕，抬眼掠过那张漂亮的脸：“你还没回答我，你把我带回来，有什么目的。”
“目的？”
林惊度收回手，白皙的腕骨上印留着红色的指痕。他眨了下眼，随意地说：“就是养你啊。”
“养？”
“嗯！”少年点了下头，指了指越裴回，又指了指自己，周身漾了点愉快的气息，“你是我的宠物，我现在是你的饲主啦。”
越裴回：“……？”
处变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勾上了些许错愕，男人忍不住重复：“宠物？”
男人扯了扯嘴角，眼底不见丝毫笑意：“你不怕我咬死你这个饲主吗？”
林惊度不太明白，自己认真的解释怎么又惹怒了自己的宠物。
可那目光从探寻跳跃至冷漠和审视，越裴回的追问紧追不舍：“你不认识【哭鬼】？”
“【哭鬼】是什么？”林惊度漫不经心地问，一边眼睛扫过男人没有血色的面庞和渗血的伤口。
他的脑海里没有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给越裴回奇怪的问题，他只在严肃地想：宠物受伤了，按照手册里写的，他第一时间应该给对方投喂点什么来补充能量。
扬起一边的眉梢，男人重复地问道：“真不认识？”
林惊度摇了摇头，他从床上慢慢爬下去，说：“嗯，不聊了，我得去给你做饭。”
没有回应，邪神也不介意这样。刚捡回来的小人类有戒备心，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毫无照顾经验的他没有意识到：凌晨三点的投喂，并不算一个美妙的时间。
摸索到厨房，林惊度循着记忆开火，倒水，煮汤。
他蹲下身，手浸入脚边的黑色阴影里翻找，搅动一会儿，摸出一团黑絮。
这个食材还算美味，希望人类喜欢。
十几分钟后，汤煮好了，邪神关上火，看看那一锅汤，很是满意。
盛好汤，他端着碗就直直推开卧室门，目睹手机的荧光在男人俊脸上一晃而过。
被发现的人面色不变，淡定地摁灭手机屏幕，拿着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找到的手机望向林惊度，虽然他显然没预判到邪神出去……真的就只是为了煮一碗汤。
少年视线微移，看向越裴回手里的手机，出人意料地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而是无比平静地道：“其实你想用的话，告诉我就好了。”
男人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反问：“你真同意我用？”
他快速回忆了遍刚刚开门时的情景，应该没有差错。他不希望这只诡异会看到刚刚发来的消息：
【局里会将此事列为机密，越裴回你继续观察接触，必要时……】
【自行消灭潜在威胁。】
越裴回关的很快，林惊度自然没看到那条消息。邪神疏淡的视线从黑屏的手机上移开，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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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越裴回，抿了下唇。
他有林渡的记忆，也知道那小小一个的方块是干嘛的：人类可以用这个联系外界，然后回归人类的群体，抗拒他的饲养。
但是……
“你没办法跑的。”邪神把汤碗放在了床头柜上，说，“受了伤、没有能力的你，在很危险的外面，会死掉的。”
他放缓了语气，像是想让宠物更安心，温和地说：“你跟在我身边是最好的，我会好好保护你。”
少年明明在说“保护”，可说出来的话语更像是天生掌握剥夺和赐予权利的神，理所当然地告诉越裴回，跟在我身边，是你必要又唯一的选择。
许是“保护”这个词从一个不像人类、却要伪装人类的怪物嘴里说出来有几分好笑，又或许是”没有能力“触到了越裴回内心最大的疑云，男人眼底的光暗了几分，像是深海的暗流在涌动。
觉察到男人情绪不对，林惊度没有多说，他重新把汤碗端起来，端到越裴回面前，声音轻缓温和：“喝点汤恢复点体力吧，这个很好吃的，我吃过了。”
努力推销着自己煮好的汤，微微把手往前递了递，林惊度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
但男人垂下眼，看向晃动着水的汤，却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
黑絮是黑絮，白水是白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危害系数极低的【污斑菌群】的尸体。
越裴回没有接这碗汤，也没有说人类喝不了诡异尸体熬的汤，而是抬起眼看向林惊度，平淡地说：“我不想做谁的宠物，也不想被谁养。”
那汤往回缩了缩，林惊度缓慢地“啊”了一声，像是没完全听懂他讲的话。
依旧没有生气，他盯着越裴回解释说：“不可以，我救了你，我给你喂了食，我们的饲养关系已经成立了。”
男人冷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冷静到近乎无情：“你没问过我的意见，我不需要。”
“……”
“咔哒”一声，瓷碗和桌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邪神径直指出：“你想逃走。”
男人黑眸淬着冰雪，“如果可以，我当然选择走。”
氛围凝住，一下空气里虚伪的平和气息被扭转，变得诡异而浓稠。
越裴回目光依然冷冷地迎着少年，像是在等他接下来的动作，整个人的身体都变成了绷紧的弓弦。
僵持数秒。
邪神蓦地往后退一步，像是放弃了一样，小小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一开始小宠物想着逃跑是正常现象，因为它们之前都没有好的主人。
他是好饲主，他不应当为了这个就杀掉宠物，那会显得他没有责任心。更何况辛辛苦苦挑选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个心仪的，林惊度不想放弃。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越裴回，眼神平静而漠然，像是恢复安宁的深海，又静静流淌起安和的水流。
新的计划在心里悄无声息成型，但今天，邪神大度地决定让人类好好休息。
饲主要有耐心，才会等到宠物主动靠近的。
属于他的宠物，一定会变得很乖很乖。失败的话……修正就好了。
脑袋里勾画出光明未来，林惊度看了眼床头柜的汤：“你还是喝点补补，我先离开了。”
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少年停顿了一秒，转过了头。
他对上了男人复杂的黑眸，小声地说：“没关系，我不伤心，所以，你要好好休息哦。”
表现得可怜一点，会引得宠物心软吗？